“毕竟孩子们才是这个国家的未来,让那么多学生作出反对的决定,相信对那名终身议员来说,为国而生再为国而死,也应该是他的愿望。不会有一名终身议员希望吊唁他的代价会导致国家的未来受损……相较于让统治集团内部意见不合,这样的代价,很划算吧?” 是很划算。 那是我和望舒所架设的有关模型当中最理想的一个。 要所有条件基本上都不出问题才可以。 可以说实现的可能就是等于零。 玛莎·布鲁姆低声说道,犹如曾经无数个日夜,恶魔在我耳边的低语:“让这一切都毁于一旦的不正是你那位朋友吗?那可是背叛者啊。如果是我,可是会恨不得在得知的第一时间就杀了她,让她以死谢罪。还是说你觉得发生这种事很正常?” 如果是望舒的话,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很难想象望舒会出于复仇的目的去做某些事。 是啊,这个人究竟不是望舒。 “很多人喜欢说‘我相信你’这之类的话。”我将头转回来,直视前方,目光游移地思考着措辞,“你有思考过这句话本身所蕴含的意义吗?” “嗯?”玛莎·布鲁姆的脑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似乎不明白我这种转移话题是为了什么。 “我认为人在说相信某个人的时候不是真的相信,只是想要相信。人类除了自己本身的想法根本不会知道别人在想什么,甚至有时候对于自己的了解也只是自以为的。相信,很多时候指的并不是相信那个人本身,而是相信自己脑补出来的一种想象,所以才会在对方不符合自己想象时说‘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你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之类的话。我认为欣蕊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一种背叛,只是我对她了解的不够多。” 我想如果是望舒的话,应该会这么说。 我试图使用望舒的逻辑,来解释这件事。 “你可真是圣母。” “跟圣母不圣母没关系,两种冲突的认知失调之后会导致心理不适,为了减少不适,人会改变认知来达到平衡。一般都会倾向于认同自己的想象,而否认对方的真实。欣蕊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会背叛我们,如果有人觉得她是背叛,那也只是根据自己的想象,擅自那么认为罢了。” “这是,社会心理学?” “只是以前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医生老生常谈的东西。” 心理学真的有关心过人的心理吗? 我曾经对此抱有疑问。 进化心理学、行为心理学、认知心理学……在我看来,一般说来的心理学总是和哲学多有类似。 比如说,当心理学家出现在新闻上,我们总是期待他的回答是和社会相关的。 总之,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单纯的心理学。 玛莎·布鲁姆的出现绝对没有她所说的那么简单,我本能感到了危险,并且深知在这个漩涡变得不可违抗之前,最好不要有任何好奇的心思……如果我们必须要站在伦理道德的悬崖边缘,我认为直接把心中的问号抛弃,会是更加轻松的活法! 我拒绝了和玛莎·布鲁姆的‘理应合作’。 玛莎·布鲁姆对此非常惊讶,可以说根本没想到会被我拒绝的可能:“等,等一下!等一下!你,真的不在乎全人类因此被控制吗?!只要他们达成目的,你自己也没有办法置身事外,不懂吗?!” “我懂,但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什么?!” 我用清澈无比的目光,坦然地看着我面前惊讶的内务部特工:“如果全人类真的因此被控制了,那它就是必然的。但这不可能对不对?按照我国教科书的史观,不存在偶然的成功和偶然的失败。对于这种必然的失败,有什么好在乎的?” “你……” “说完了吗?说完了吧?”对于脑门隐约有青筋暴起的玛莎·布鲁姆,我从容地打开了一侧车门,请她下车,“如果是这种事就不要找我了,要知道,我对拯救世界这一类的故事情节,向来不感兴趣。” ----
第29章 查尔斯·伊利奥特说:“人的思考与行为本来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当事人经常自己都搞不懂。” 查尔斯·伊利奥特说:“你能解释自己的行为吗?比如说穿鞋更喜欢从左脚穿起?有谁说的出为什么吗?” 查尔斯·伊利奥特说:“人的良心为何不能是基因遗传下来的产物呢?所谓人的意志,不过是双曲贴现(人在短期收益和长期收益前会倾向短期收益)下的欲望集合体罢了。” 我驾车在空中疾驰,为了和这位接收了望舒遗体的教授见面。 white architect(白人建筑师)的产业复合体建筑群——努阿达(古代凯尔特神话中统治爱尔兰的最后一个神族),在地面上宛如蚁丘般耸立。 把车停进产业园的停车场,我伸手触摸装设在园区入口处的屏幕,以科技伦理治理委员上级治理委员的权限向其说明我来这里找查尔斯·伊利奥特。 它显示出【loading】的单词,开始搜寻查尔斯·伊利奥特的神经信号,不久,数据通过我的指尖下载到我的大脑——那是具体位置和导航地图。 不理会上级治理委员的白色制服引来的众多职员的视线,我跟着浮现在眼前的箭头往目的地走去。 从伊利奥特的研究所里头走出来一名工作人员,引我到他们的会客室。 我用园区网络搜寻他的时候,他也会知道我在搜寻他。对于被搜寻的人来说,我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权利。 除了照例是白色的墙面和地板,地上满是没有人坐的白色奶油风洽谈椅。 我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儿,查尔斯·伊利奥特便向我走来。 他的长相很老,白色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凹陷的白色面孔上则布满了皱纹和斑点,以这个世代的人体而言,可以说是非常丑陋。 没想到除了我们政府当中的那群顽固不化的大人物之外还有这样长相苍老的人——听说现今仍有一批人不仅不在意自己的衰老,反而期待自己的衰老,不知道他是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面向我握手,一面说欢迎,接着坐向了我对面的洽谈椅:“我听说有科技伦理治理委员会的委员来,还以为会展开突击检查呢。不过,我们没有做任何违背科技伦理的实验。” 他身后的落地窗景致是成层状的透光层积云,积云作为对流层中最具活力的系统,是风暴的开始,但那些云直到他一句话说完,都没有任何变化的意思,只是固定在那里而已。 我点点头:“抱歉打扰您了。此次冒昧前来拜访,是关于人类基因与意识的研究,我知道您对此颇有了解,所以特意前来请教。” 我一直紧盯着伊利奥特的脸。他嘴里似乎含着硬质糖果这一类的东西,伴随着细微的咔嚓声,他朝我左右端详良久后才以平淡的语气说道:“……你果然是来突击检查的。” 我小幅度地摆动两只手否认道:“您误会了,我确实是过来想向您请教。就只是这样。不过,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们正在从事的就是这样的研究。” “可以请您根据可以公开的内容,向我阐述一下大概的方向吗?”我以不急不躁的语调提出我的请求。 伊利奥特思索了数秒钟,似乎是与人通讯取得了许可后才慢慢说道:“我们研究所的主要研究是针对如何调整有关良心的脑部功能,对人类的意识加以控制。” “良心?” “简单来说,人的良心就是人类的脑部在进行各种价值判断后所取得的一种心理平衡。这么做感觉不行,这么做感觉不对……人类的大脑会根据现实的需求调整各个模块提出的需求,研判各个选择未来可能的风险,最后选择出风险最小的那一个。也就是被我们称为良心的心理状态。我们要做的就是稍稍抑制住人类脑中某个小角落的功能,而造成的结果,就是使其听从我们的指令。” 感觉很像是社会心理学的理论啊。 “这要怎么办到呢?” “举例来说,如果保证现在就能拿到一百元和明天能拿到一百一十元,你选择哪一个呢?” “应该是前者吧。” “那如果保证一个月后拿到一百元和一个月零一天能拿到一百一十元,你选择哪一个呢?” “应该是后者吧。” “没错,如果时间足够长,人类在考虑将来的时候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但由于现实的迫近,短期考虑便会胜过一切。这并非是人类独有的弱点,像是猫啊狗啊,猴子,鸽子这些动物,都具有这种价值判断。” “不过,这又和基因有什么关系呢?” “基因?说的准确一点是文化基因。你知道meme吧?在诸如语言、观念、信仰、行为方式等的传递过程中与基因在生物进化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相类似的那个东西。也被称为‘文化基因’。纵观我们人类的历史,人类的思考和行为,都受到基因和文化基因的左右。”伊利奥特用手抵着下巴说,“在二十世纪时,曾经有许多连虫子都不敢杀的人执行了非常残暴的屠杀行为。你知道吗?” 我隐约想起以前在学校里,老师好像提过二十世纪的历史。 由于学校会教二十一世纪我们濒临世界末日所遭遇的那些灾祸,所以历史课对于二十一世纪之前的绝大部分历史都是草草带过。又因为学期的课时限制,随着人类的历史越长,被当局认为不重要的历史,便会有越多遭到压缩。 可以想象一下以后的历史课——我想起望舒说过的这句话。 “对于我们这个时代,只需要用一句话来交代就可以了。因为实在是太过于无聊了,就是直接跳过也无所谓。时间会一直延伸下去,而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时间会被压缩,压缩然后再压缩,最后因为过度压缩,我们的存在就消失在时间的滚滚洪流当中。” 对于犹太人大屠杀这件事,不仅因为课时的安排,还因为牵扯到许多历史性的遗留问题,老师当时只是两句话带过。 “您是指屠杀犹太人的那些人是吗?” 我之所以知道,还是望舒告诉我的。 “不是【那些人】,是人民。因为那是工作,人民就把人民送进了毒气室。因为那是工作,东德的人民就要枪杀逃到西德的人民。因为那是工作,从流浪汉到民工,首都的人民就要把非首都的人民打成残疾。因为那是工作。就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只要有这么一句话在,人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士兵或者亲卫队就可以无条件执行任何命令。” 我默默听他说下去。 “所谓工作,只是人们用来麻痹自己良心的借口而已。上战场的时候,大多数人也是只是叫过去就过去了,说什么爱国,好像这么说就能让自己杀人的行为变得多高尚似的。大家都依稀认识到了这件事,但谁也不会正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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