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柳翠微便算出,这二十万石的粮食,足够二十万人吃一百天左右! 泰州的府兵并没有这么多,可泰州作为人口重镇,只要宜王想,召集二十万人的壮丁入伍,并非难事。 难道,真的要打仗了吗? …… 沉默被孙老板打破,他是所有人之中产业遍布最广,家资最丰厚的一位,正所谓财大气粗,自然打破僵局的勇气。 只见孙老板手腕一抖,抖开折扇在胸前扇动了几下,又突然将折扇合上,抱在手里朝商会会长拱了拱手,说道:“会长,恕孙某人多言了。敢问这‘筹措’二字,何解?” “军需”二字太敏感,不过这买粮食的银子问题,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商人重利,孙老板这么问合情合理,果然在场的另外几位掌柜也纷纷调整了身形,显然是被孙老板的话戳中了心思。 商会会长清了清嗓子,回道:“在座诸位,虽是商贾出身,却与街上那些贩夫走卒不同,包括吴柳记的这位女东家,都是读过书,认识字的,这‘筹措’的意思,难道还需要我来给诸位解释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及,柳翠微虽心中不悦,端的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几位将目光投过来的掌柜,见柳翠微如此,也不由得在心中夸赞一句。 这世道,女子能读书习字的本就不多,能在一群男子中泰然处之,丝毫不露怯者,更少。 商会会长虽然没有直接解释这“筹措”二字的含义,也算是含蓄地给了一个答案了——没银子。 真真应了那一句,乱世先杀商贾! 这天下还算不上乱,就已经有人想拿他们来开刀祭旗了! 几位掌柜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将目光投到了孙老板的身上,后者心领神会,说道:“会长大人可真的是太瞧得起我们了。这二十万石的粮食,哪怕我们派人出去到田间地头去收购,也需要十万两白银!这还只是杂粮的价,若是米价,还要再翻上一番!还有一个多月才秋收,会长大人只给了三个月的期限,二十万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等到秋收之后再去收,怕是要耽误,若是不等……眼下是粮食最贵的时候,比那年关时节也差不了多少了!去年的余粮吃到现在,农户家中也剩不下多少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会长大人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商会会长冷笑一声,说道:“不才忝居商会会长一职数载,诸位老板家资几何,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在这里奉劝诸位老板一句,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几位老板平日里挥金如土,可千万别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哭穷,真到了大难临头想后悔,晚了!” 柳翠微默默收回了目光,商会会长一改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圆融模样,想来这次也是被上面逼急了,他领到的八成是一条死命令! 在场的一共九位东家,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每人要一万多两白银…… 想到这里,柳翠微不由得心中泛苦,暗暗佩服起吴蔚那说好的不灵,坏的应验的嘴来。 前阵子吴蔚刚自信满满地说过:“只要不出大变故,咱家的银子是无论如何也花不完的了。”这才过了几个月?她口中的那个“变故”就来了! 这几年,吴柳记生财有道,虽然成衣铺转让了,但也只是时局所迫,并没有赔本。 吴柳记米庄更是日进斗金,再加上上百亩的良田产出,如今柳翠微手里,几千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放在平常人家,可不就是一辈子也花不完的家底儿吗? 不过,在一万多两银子面前,却是不够看了。 吴宅倒是值些银子,可那是宜王府的赏赐,就算她们敢卖,放眼整个泰州城……也没有人敢接手。 …… 堂会上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商会会长的警告不可谓不重,场中这些老板的产业虽然遍布梁朝,但妻儿老小都居于泰州。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老板也不敢再同商会会长叫板了,他的目光扫视过场中的老板们,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柳翠微的身上。 对于柳翠微这个外来户的底细,他们都清楚,自然也知道住在吴宅里的人与宜王府有牵连,正愁没处发泄怒火呢…… 只见孙老板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巴掌大的纯金算盘,放在手掌上单手拨弄了几下,说道:“暂且算作十万两白银,咱们一共九家……一家折合摊银一万一千一百两一十一两,零头就给诸位抹了,算作一家一万一千一百两吧,柳老板,可出得?”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柳翠微的身上,商会会长皱起了眉头,但他不方便再开口,以免露出偏袒之意,引了众怒。 只见柳翠微缓缓起身,得体地行了一个万福礼,朝商会会长问道:“会长,容小女子问一句,这次的筹措,各家是交银子,还是交粮食?” “粮食。” “回孙掌柜的话,我吴柳记虽然不如诸位老板底蕴丰厚,好在有些屯粮,三月后……吴柳记定会奉上两万两千两百二十三石的粮食,定不会拖了商会的后腿!”柳翠微的声音虽不大,却是掷地有声,所要捐数目更是脱口而出,丝毫没有接受孙老板“抹零”的“好意”。 商会会长抚掌赞道:“好,柳老板真乃是女中豪杰也!诸位老板,还有何话要讲?”连这位被你们看轻的弱质女流都捐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又是短暂的沉默后,各家老板也纷纷认了此事。 散会后,孙老板特意叫住了柳翠微,阴阳怪气地揶揄道:“柳老板,这两万多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柳老板一时潇洒认下了,若是期限到了,拿不出这么多粮食……那可就大大不妙啊!” 柳翠微朱唇轻启,笑道:“孙老板有何高见?” “呵,好说,好说,若是柳老板拿不出来,可奉上压物,我借你一些银子来周转?”孙老板深知柳翠微的家底儿,料定了她拿不出所谓的压物,放话出来也只是为了让柳翠微难堪。 柳翠微却径直朝孙老板行了一个万福礼,惊喜地说道:“既如此,孙老板觉得东街那间吴宅值银多少?小女子愿将此宅压给孙老板,借些银子来。” 孙老板的笑容凝固,脸色微变。 泰州谁人不知? 那东街的吴宅距离宜王府不过一箭之地,兼并东西两个跨院,并非寻常人家可住,若是换算成品阶,需得官居三品才有资格住进吴宅这样规格的宅子中。 说白了,这宅子本就是宜王对吴蔚死后的一种阴封,也多亏是吴蔚已经死了,才无人置喙此事,若是吴蔚还活着……她也没有资格住进这般宅院! 就算孙老板敢接,商贾出身的他也没有资格住进去! 若是柳翠微铁了心用那间吴宅套现银,拿了银子后直接用宅子抵债,那孙老板的银子就算是打了水漂了! 孙老板的面色变了几变,在柳翠微平静的注视下,拂袖而去!
第307章 教书育人 柳翠微目送着孙老板离去, 余光瞥见还有几位东家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柳翠微佯装不觉,挺直腰身上了自家马车。 坐稳后, 吩咐张全回米庄去。 马车微微摇晃, 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发出“碌碌”声响,车内的柳翠微却仿佛卸去了半身力气, 无力地靠在了车厢上, 纤细的身体随着车厢摆动。 柳翠微扶额,感觉自己的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无论是在柳家老宅, 还是今日的吴宅, 一直都是由柳翠微当家的, 吴蔚只管赚银子,想点子, 修修补补,撑起这个家的门面,自从搬到宜王所赐的这间宅子, 或许是觉得家中的银子足够开销,也有可能是打定了主意要回蓝星, 柳翠微和吴蔚都对这些身外之物的执念淡了许多。 除了吴柳记米庄和那些田产外,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如何赚银子的事儿了。 吴蔚和柳翠微的家中究竟有多少家底儿,柳翠微很清楚, 不算宅子,田产, 铺面这些根基性的资产, 去掉宜王赏赐的许多不能变现的奇珍异宝,满打满算也能就拿出四千两来。 面对两万多石粮食的认缴额, 这四千两银子断然是不够的,即便柳翠微亲自到仓实县去,找月霞姐姐和曹把头帮忙,按照大宗采买粮食的价格来算,至少也需要八千两白银。 当然,这个价格也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要等到一个多月后的秋收,才有办法买到这么便宜的粮食。 眼下秋收将至,各个农户家里支撑了一年,余粮都不多,正是粮食最贵的时候,比年关时的粮食还要贵! 柳翠微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马车停了,张全搬来脚踏,敲了敲车门,说道:“东家,米庄到了。” 柳翠微恍然回神,下了马车直奔里屋。 取出钥匙打开沉重的实木箱子,里面几锭白银,一袋子散碎银子和几串铜钱,搬到吴宅以后,柳翠微就把大部分现银都锁到了吴宅的府库中,米庄内只留了些应急用的银子,总共也没有五十两。 柳翠微翻开账册,得益于吴蔚一开始就规范了米庄的记账方法,柳翠微一眼就找到了吴柳记如今的存粮数量。 其中精米三百石,各类粗粮全部加在一起的数量有八百多石,这已经是吴柳记米庄几乎满载的数量! 柳翠微的心瞬间又凉了半截…… 柳翠微在内堂坐了一会儿,又到隔壁去找到柳二娘子说了几句话,抱了抱妞妞,回到米庄吩咐了几句就再次乘上马车,回家去了。 …… 来到后院,看到吴蔚正给两个孩子上仵作的理论知识课,柳翠微才反应过来:自己忙忙碌碌的,竟已过了晌午了。 吴蔚的课时很规律,晌午读书识字,晌午休息一个时辰,下午学习仵作的理论知识,每十日进行一场考试,根据两个孩子的情况,查缺补漏,然后再上一节解剖实践课,把阶段性学习的知识和实操结合起来。 天气和暖,授课的场地也从书房搬到了小院里,柳翠微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吴蔚也看到了柳翠微,讲完一个知识点后,吴蔚放下教鞭,说道:“上次介绍‘窒息’时,我给你们说了一组关于‘压闭颈部结构所需的力量’的相关数据,要求你们死记硬背下来,背的怎么样了?” “背下来了!”孙秋霜和柳正善异口同声地说道。 “行,那咱们就来个随堂小测试,你们按照我讲的顺序,默写下来,相关的数值就写在后面,默写完以后不得交头接耳,等我回来,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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