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只当她不愿意见到自己,这才走得那么快。 看着两个仙气飘飘的两大一小走在前头,越想越觉得苦涩,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只是被抱在怀里的芙宝,面朝着梨花这个方向,她觉得她娘抱得不舒服,叫着梨花想让她快些跟上,让她抱自己。 可连叫了几声,梨花都没应,甚至还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任由前后的距离拉得越拉越远。 芙宝见梨花没跟上来,撇着嘴哭了起来。 董芸没有理会她,也没有回头,就这么一直快步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熊氏看着女儿这三魂丢了七魄的模样,问道:“你这是咋啦?和芙宝娘吵架了?” 见女儿不吭声,只当自己猜对了,“小姐妹之间有点吵吵闹闹也是正常,两三天就好了,别太放在心上了,更何况她又有恩于咱家,不是什么大事你就体谅一点。” 梨花没说话,眼睫垂了下来。 直到走到村尾,又远远看着夏寻雁跟着进了董芸的院子,她那原本稍微恢复一点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像白纸一样惨白,这下再也不理会她娘说什么,加快步子往家里方向奔去。 而曾家西院中,董芸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夏寻雁道:“或许只是简单一句询问,无须放在心上,否则每次都是如此,日日必定如同惊弓之鸟不得安宁。” 董芸转过头来,眼神冷冽而空洞:“早已是惊弓之鸟,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如此担惊受怕地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去!” 夏寻雁急忙道:“万不可作如此想法,活着才有希望,不到最后关头而言死,便是对生命的不敬。” “那么多人为我连累,被剥夺生命,而我却苟活下来,这难道就是敬重生命?” “每个人活着,都有意义,至少对很多人来说,你的存在就是意义,只是你还没有找到自己生命的真谛罢了。” 董芸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哪个人生,哪个人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夏寻雁摇了摇头,“不,你的存在对我们很多人来说意义非凡。至少对我,对先皇后、华荣公主以及长公主等人来说,你的生命意义非凡。实在不行,便去西塞吧,去长公主那儿,她无时无刻不盼着你去。” 听到“长公主”三个字,董芸的脸色骤变,她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厌恶:“不要再提那个人,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去她的封地寻求庇护。” 夏寻雁无奈地叹了口气:“长公主的难处,天下皆知。你又何尝不明白呢?如今除了她,还有谁能与宇文敬抗衡?你若想求得片刻安宁,西塞无疑是最合适的地方。” 董芸听她这话,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让我向那个背信弃义、毫无同情心的人妥协?除非我死!当年若是肯她把五姑姑带去西塞,五姑姑就不会赌气嫁给庆国公府的那个病秧子,就不会成为寡妇。宇文敬上位后让她回京接回五姑姑,她不回,五姑姑沦落成为笼络权臣的工具嫁与卫将军,卫将军死;姑姑再次为了我,和亲羯族,去北域,生死不明。” “我每每想起这些,总是痛不欲生!宇文瑛当初若是不去招惹五姑姑,五姑姑怎会落到如此下场?她自己与宇文敬之间为了争夺西塞,二人斗法,却让五姑姑遭了这份无妄的罪。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说完这番话,已是泣不成声。 夏寻雁看着心疼极了,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我知道,这很苦,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更苦,你背负的实在太多了。” 董芸的情绪决堤,趴在她肩头又是好一阵哭。 等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这才把人推开道:“你跟五姑姑又何尝不一样,三年前我在渭水边上等你南下,却等来了你嫁镇南将军的消息,我觉得天都要塌了,护卫连夜带我过河,一路畅通无阻,我知道这是你和他的交易,无非是用自己换取我南下的通行令牌。” “可是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们吗?你们以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为了我活着,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就去为我牺牲。你们可知道我有多痛苦?有多煎熬?” “我不敢死了,死了就是辜负这么多人的牺牲。五姑姑让我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日子,我便照做了,可如今才不过两年,往事又要重演。我不想再逃了,我累了,如果宇文敬想要我的命,那就要吧。” 夏寻雁一向淡泊清净的眼神此时也已经通红,她摇了摇头,“你死了,芙宝怎么办?” 董芸凄凉一笑:“乱世之中,多少家庭破碎,妻离子散。若遇灾荒,饿殍遍野。我若是生在那些地方,早已化成白骨一堆。比起那些人,我已经多活了好些年了。芙宝能活便活,不能活便跟我一起死罢了。我们娘俩再差,总归也能黄泉路上一起做伴。” 夏寻雁听完她这些话,心中刺痛不已,仍不放弃地道:“还有梨花呢,梨花怎么办,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提到那女孩,董芸苦涩一笑,眼底还是忍不住多了一抹柔和:“那傻丫头,远离我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幸运。” …… 当夜,梨花辗转反侧,整夜难眠。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董芸和夏寻雁在桌下紧握的双手。 想起二人相拥着入了曾家小院,又联想起那日何主簿前来家里逮人,而当时董姐姐人就和夫子共处一室,她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她想把系统调出来,询问当日二人的对话内容,但这个念头刚一兴起,很快就被按了下去。 这些事情姐姐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却用这种方式去窥探,那与小人行径又有何异? 而且,这个系统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旦自己下达这样的指令,很容易被它洞悉内心的想法,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内心的痛苦却难以消散,姐姐当真不喜欢她了,移情别恋夫子了吗? 倘若是别人,她还有点儿信心,可对方要是夫子,她觉得自己一点胜算也没有,长得不如夫子那样出尘绝色,又不如夫子那般满腹经纶,唯有的,不过一身蛮力而已。 粗鄙的山野村姑和尊贵的京都才女,选谁,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越想越觉得沮丧,越难过。 但心里还是怀着几分侥幸,因为那日姐姐说了,她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或许她与夫子之间,并非自己想的那样。 可是,她们在桌子底下牵着手的画面却始终挥之不去。 如果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暧昧和悸动,梨花或许觉得简简单单地拉个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她经历过了,知道掌心贴着掌心的感觉,那是多么令人心神摇曳的感觉。 翻来翻去,好不容易沉沉睡去,然而后院鸡一叫,整个人浑身一颤,又惊醒了过来。 索性放弃了继续睡觉的念头,起身穿衣、洗漱,在院子里站桩扎马步,眼看着天终于亮了起来,这才提了竹筒去挤羊奶。 等弄完这一切,熊氏这才起来,数落着女儿道:“你一天天的不睡觉,大半夜起来练功,你不要命了你?” 梨花充耳不闻,背着竹筒就出去了。 熊氏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西厢房的夏寻雁也早已被外头的动静吵醒。昨日与董芸的对话让她同样彻夜难眠,辗转反侧间根本无法合上双眼。外头梨花有一丁点的动静她也跟着醒来了,想到白日里董芸如今对梨花的态度,不禁生出一股同病相怜来。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更不知道要如何打破眼下的僵局。只能暗自祈祷皇帝的爪牙不要这么快找到村里来,给她们一些喘息的时间。 梨花踩着晨曦露水往董芸家去,和几日前一样,将装着羊奶的竹筒挂在院门外的把手上,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到身后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心里迅速一颤,转头望去,董芸那一张绝美的脸出现在门后。 梨花又惊又喜,但想起这几日来对方的疏离,又不敢率先开口,只是忐忑地看着她。 而董芸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仅存的希望:“羊奶不用了,你拿回去吧,以后都不用送来了。” 一瞬之间,冰冷的感觉从心底扩散到四肢百骸,连早晨的微风都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梨花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姐姐……给芙宝的,芙宝喝。” 董芸道:“不用了,芙宝也不喝了。” 梨花只觉得像是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她的内心深处刺着,又连肉带血地撕开了去,一寸一寸地疼得无法形容。 她几乎可以判定,董芸说这句话,是想彻底地跟她断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可她又无法左右董芸的决定,她好想知道姐姐为什么不要她,哪怕不是那种好,只是让她简简单单地守护也行,她甚至可以不用奢求那么多,不抱她,不亲吻她,哪怕只是让自己对她好,简简单单做朋友也行。 然而,董芸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说完这句话,就径直关上了门。 梨花站在那里,看着那紧闭的木门,怔怔的,直到好久,滚烫的眼泪才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董芸关上门后并没有走开,就那样倚在门后一动不动,直到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身体这才无力地滑落在地上。 好半天,才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灶房走去,开始生火做饭。 屋里柴火烧完了,又出到院子里来,看着那一墙锯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又钝痛起来,折腾得她面色惨白。 抱着几根木头走进灶房,拿起小斧头劈柴。 连劈几次都劈不开,一个用力,斧头手柄就这么断了出来,直直地朝碗柜飞去。随着几声刺耳的碎裂声响起,几个瓷碗被砸得粉碎,而她自己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往前一扑,就这么摔在地上。 地面的冰冷透过衣物侵入肌肤,却无法比拟她内心的寒冷,缓缓地爬起身来,发现自己的手背上蹭破了皮。她面无表情地吹了吹上面的木屑,拿来扫把,收拾碎片,把地面收拾干净。 等把断开的斧头拿来,发现手柄有一半还卡在柄口。 敲了半天敲不出,不得已只好拿砍柴刀来劈柴,谁知木头太大,砍柴刀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再怎么用力也劈不下来,一时间突然觉得精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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