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盼松了手,她颓然的站在方游身边,看着方游开了灯,看着骤然亮起的房间,看着方游低头凝望过来的眼神,那里面有愧疚,有关心,有紧张……就是没有她想要的感情。 她的世界原本苍白无比,有人试图来涂抹几笔,才刚带着颜料还没进来就被她硬生生的驱赶了,而她想要的人,她准备好了所有东西,却连抬腿进来的意思都没有。 “你去哪里了?” 常盼固执的问她,她微微抬着头,眼里有隐隐的水光,也有铺天盖地的绝望和零星的期冀。 “去雁城了,”方游摸了摸常盼的头发,她的嘴唇上还有被牙齿磕出的细小伤口,那点红点缀在她原本就有点淡色的唇瓣上,像是让她整个人都有了气色。 “你外婆那。” 最后四个字像是验证了常盼这些日子心里隐隐的不安和恐惧,她犹如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徒,脸上充满了尘埃落地的死气,那双刚才还灵动异常的眼陡然沉寂下来,最后的期待化为落下的一两滴眼泪,最后缓缓的消失。 再问什么都没什么意思了。 她的眼睫颤了颤,如同枯叶落下一般带着寂寂无声的绝望。 方游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陡然握住她的手腕,“你去哪儿了,怎么摔成这样?” 她握着常盼手的力度很重,但也只有一瞬间让人觉得疼,下一刻,又是非常舒服的力道了,常盼想挣开,却根本敌不过方游的力气,她被强硬的按坐在床边,方游卷起她的裤腿,宽松的阔腿裤被这么一卷轻而易举的卷到了膝盖,她看到常盼两边膝盖上的擦很,再抬头,发现手肘、甚至的脸上都有一点。 她匆匆去拿医药箱给她消毒。 常盼盯着这张布满紧张的脸,说:“你不要我了。” 方游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我没有。” “你要把我送回去。” “是。”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肯定句,像是笃定了方游的举动一样,又像是分别前夕最后的对白,充满了不容反抗。 常盼没问为什么,方游也没解释,在这个沉默的僵局里,碘伏擦在伤口上的痛感,成了多年后常盼想起方游时总会牵连起的感觉。 “本来是想等你填完志愿再的……”方游突然开口,她拧着碘伏的盖,侧影瘦的像是下一秒就会变成纸片儿消失。 “那我明天就走。” 常盼站起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方游,“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这些年消失在她身上的讥诮又卷土重来,她背着光,低头看人的时候眉间缀着触目惊心的憎恨和悲凉。 她的眸光落在眼前自顾自整理医药箱的人身上,一字一句的说—— “方游,我讨厌你。” 这一刻,她像是终于丢弃了那个她赐予她刻骨温情和强大安全感的称呼,像是要彻彻底底的把这个总是不愿意正式自己对她感情的人跟那个称呼彻底分开。 她转过身,走了两步,猛的拉上移门,哐当一声,似有若无的墙灰掉了下来,像是为这骤然分离成两个世界的空间添了点零星的孤寂感。 而方游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门一关上,她挺直的脊背终于弯了弯,常盼送的那副眼镜被放在医药箱上,她捂着脸,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等到天亮的时候,移门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她似乎才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看了看手心的早已干涸的虚无泪迹,躺上了床,一副好眠的模样。 直到上了开往雁城的火车的时候,常盼还昏昏沉沉的,她抱着她来时那个红色的斜挎包,很久没用她了,再看到的时候甚至有点陌生,当年她来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回去。 她像个废弃物,旁人左一脚右一脚的戏弄她,即便是垃圾桶,也没能成为她的归宿,她早晨匆匆忙忙的整理东西,跌跌撞撞的去了火车站买票,连硬座都没有,只有长达七小时的站票,才一个小时,她就站的脚底发麻,书包里只有以前买来没吃的几个小零食,行李箱也只是几件衣服,她来时满满当当,走时却落魄的不得了,这段别人眼里她的“重归故里”,没想到依旧不是她人生最后的港湾,她好像天生不配拥有这样的东西,东奔西跑,终是过客。 她伸出手准备从书包里掏点吃的,却没想到伸到了书包的暗袋,硬邦邦的,她掏出来一看,是一张银行卡。 是她的银行卡,很久之前她丢在方游面前的那张,连密码条还贴在上头。 此刻,她站在驶向荒她荒唐人生最开始的车上,手心攥着那张卡,盯着四周倒退的景色,最终还是闭上眼,不允许自己再想了。
第41章 “野花……” “盼盼。” 常盼放下书, 侧过脸看着老人,问:“怎么了?” 阳台上花团锦簇的,老人日日悉心照料的花花草草摆满了阳台,屋子里老式的挂钟当当的, 分明是整点了。 “你不是说晚上要和小杨出去聚会吗?该走啰……” 常盼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件事儿, 她倒是一点也没急, 慢条斯理的把手里的书合上,还插上了书签儿, 最后伸手去扶外婆。老人摇摇头,她摸着腿趴在她腿上猫的毛,笑着说,“我再坐会儿,等会进去,小叶等会也该来做晚饭了,她会照顾我的。” “好吧……”常盼站起来,冲老人家笑了笑,“那外婆我先走了。”她经过躺椅的时候还顺手摸了一把外婆腿上那只死肥肥油光发亮的毛, 老猫呲牙, 显然不喜欢这个臭丫头。 常盼一点也没被这死肥肥的态度影响到, 她从小都跟这只猫争外婆的宠,这只死肥肥的命倒是挺长的, 都老的胡子都快掉光了还依旧坚强的活着, 常盼偶尔住在外婆家,偶尔深夜这只死肥肥还会从窗户爬进来,第二天常盼一睁开眼就看到这老猫站在她房间的那个招财猫存钱罐上搔首弄姿的, 可惜它没屁股下的招财猫讨人喜欢,下一刻就被常盼用袜子砸跑了。 她经过客厅从沙发上拿起包就去玄关穿鞋, 临走时还大声的喊了一声:“外婆我走啦!” 外婆住的小区倒是挺高档的,当年那个老宅在常盼回来的那年拆掉了,最后搬到了这里,常盼回来的时候外婆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好了,兴师动众的要给她接风,但这兴师动众也兴的也是老人家的心,而动的众,无非是做饭的保姆和常盼一推开门就坐在电视机顶上连看的懒得看她的死肥肥。 还没走到停车位,杨迎雪已经打电话过来了,三月底的容城花开的很好,小区里的樱花都开了,花瓣落了一地,几个小孩站在地上捡花瓣玩儿,家长站在一旁看着。 “喂?干嘛,我还没出发。” 常盼耳朵夹着手机,一边从包里掏钥匙,打开车门坐上去开车的期间杨迎雪一直在那边骂骂咧咧的,来来回回无非就是“你怎么又这样”“快点快点”“下次你再这样我就XXX”这么几句,常盼我行我素惯了,根本无所畏惧,还开了扩音丢在副驾驶座上,自己悠哉哉的开车。 已经五点多了,车窗外的街道上路灯一盏盏的亮起,常盼车开的倒是稳稳当当的,没像杨某人那样败家,好好的车也得撞树上,最后还成功上了头条,被她妈骂了好几天,没敢回家,吱吱歪歪的要在常盼那里将就,常盼倒是大方的把钱摔在杨某人脸上,把她踹出了家门。 不是工作日,街上依旧堵的很,等常盼到了的时候,都差不多快七点了,她轻车熟路的开到蓝港,才刚下车,站在门口等的心焦的杨迎雪就冲了上来,她又烫回了一头卷发,但看上去倒是没那么不正经了,也不知道通了那里的窍,整个人站在那儿如果不七动八动的,倒有点样子,可惜她现在冲过来的姿势实在有点不雅,以至于常盼在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只大泰迪。 杨迎雪哎哟一声,她看着下车的女青年,实在是无可奈何,她喊了声:“常大红人,尊驾终于到了?” “谢杨总关心。” 常盼把钥匙塞进包里的,杨迎雪叹了口气,“我拿我拿,您先请。”一边手就去拽常盼的包,可惜她这人干个正经事儿实在没什么水平,帮忙也能帮成倒忙,铁链包的链条被她骤然的从身上往头顶一扯,跟常盼的耳坠扣在一起。 场面很是尴尬。 常盼瞪了杨迎雪一眼。 她剪了一头极短的头发,杨迎雪的卷毛都比她长,可这样的长度的头发却没让她看上去像个男人,反倒让她看起来更妩媚了,刘海细碎细碎的,往下是细长斜飞的眉,眉下一双眼狭长而上挑,配上那副嘴唇,看上去有点冷酷无情,就是这点冷酷和她得天独厚的妩媚结合在一起,竟然变成了一种非常少见的冷艳,她画着精致的妆容,唇色暗红色,这样昏暗的光下低着头扯着解耳坠跟链条的结,倒是让她的唇珠越发的明显,一个细微的勾勒,好像能把人的魂魄都勾走。 杨迎雪移开视线,有点心虚,好在常盼很快就摆脱了这样的局面,她把包扔到杨迎雪身上,一边走路一边挂上耳坠,高跟鞋踩在地上声音很清脆,杨迎雪揣着怀里常盼的包屁颠颠的跟了上去,“喂喂喂你走那么快你知道是那个包间吗你个智障啊麻烦您等等我好吗?” 常盼对杨迎雪的话嗤之以鼻,她觉得自己还没红到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得出的地步,没走几步杨总就跟了上来,她毫不顾忌的按着常盼的肩膀,把她推到了一个包间内。这个酒吧她俩读书的时候就常来,这么多年下来倒是没以前那么热闹了,老板嫁人后倒是收了心,搞起了另一套,逐渐往聚会方面发展,偶尔来个中厅大混乱热闹一下。 今天的聚会是杨迎雪搞的,来的是什么人常盼也知道点,都是最早一批的狐朋狗友。说来也奇怪,十几岁的时候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时间永远也过不完,而二十岁以来,好像什么都被按了快进,所有人都像是被世界推着往前跑,以前随叫随到的人,也都有了拒绝的理由,聚会很难得有聚齐的时候,酒杯一碰,拍个照发个朋友圈,就完事儿了,到头来,重温旧梦好像也是特别浪费时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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