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五年!”杜芢突然大声反驳,“是十二小时,三十六分钟,三十三秒。” 她用藏在口袋中的手指暗中划过一串面板上凸起的信息,只能用这种残酷的数字表达自己对所剩无几的时间的恐惧。 而她没想到的是她在说起这个数字时,能看见荀安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她也理解不了的情绪,那甚至不该被称为悲伤,而是悲怆,一种转瞬即逝的悲怆。 不知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人,或是人群。 曾经荀安总说理解不了杜芢,现在该轮到杜芢去猜测荀安所面对的浩瀚了。杜芢觉得自己伤害了她,却还未来得及道歉,刚刚发生的一切就被荀安又以笑掩饰过去。荀安直接换了个话题说要带杜芢去欣赏另外一边的节目,把刚刚那难过的表情变成了一种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幻觉,哪怕提起也无人承认。 杜芢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听话地顺从着荀安的安排。唯一改变的是她把口袋里的小本子又往下压得更深了一些。 她又当了一次坏人,这次再也没有什么为了研究的正当性。她只是一个为了能让爱人多活几年,就要让这本不该存在的残忍梦境再延续五年的疯子罢了。周围居民们享受庆典的欢呼声此刻对杜芢而言像是上岸人鱼脚下的尖刺,她沉默着迈出脚步,铺出一条血路。 ----
第29章 第二十五年(5) 那些店铺在杜芢来时路过的时候,对她而言只是一堆内里充满了吵闹声的建筑,但在与荀安一起游历的时候则成为了风景的一部分。有人陪伴就好像是一种底气,让内心那不安定的小孩不必再总是低着头穿梭在人群里。 在荀安抱着礼品店里的水晶球,一脸兴奋地叫着杜芢来看里面受到了惊吓的跳舞小人的时候,杜芢有那么一瞬间竟认为自己与周围的人群其实并无差异。 她短暂地融入到了那所谓幸福的氛围中,然后在她颤颤巍巍地接过荀安手里的球,并隔着架子看见对面的大胡子老板一脸“她俩劫持了他孩子”的表情盯着杜芢手里的球的时候,她又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把球放回到架子里去。 这时老板突然大吼一声,吓得杜芢还以为是冲自己,直到他嘴里嘟囔着“你们这群小鬼别揪我鹦鹉的毛”并冲斜对面跑去的时候,杜芢才意识到虚惊一场,长吁了一口气。 荀安还在一边嘲笑别人在那里惹不好惹的老板,殊不知她自个都差点成了被凶的对象。 好在今天是节庆之时,小镇里的游客特别多,即便真被凶,那份记忆也不会在旁人的脑中停留太久,成千上万的突发状况足以将那一点点个人的小愚蠢稀释。 而当杜芢在那最高处的观景台给荀安拍照时她又诅咒起了人多的坏处,因为每张照片都会拍到路过的行人。 第一张拍到了一只飞驰而过的长毛兽人,第二张拍到了另一对在亲吻的女性情侣,长得比她俩都好看。 第三张拍到了一对吵架的好友,白发精灵正在把一盘才做好的苹果派像飞碟一样丢出,在空中划过了一瞬耀眼的弧度。 杜芢抱怨这再美的地方人一多起来也就没了价值,荀安却持相反态度,她认为那些乱入的人群也是风景的一部分,全部都有保存下来的价值。 “这些风景,明天,后天,都会是一个样。但这些人,他们惹起的这些事,过了那个瞬间可就再也见不到了。”荀安说,“这难道不比风景更值得纪念?” 杜芢感叹荀安居然会对事物有这样的看法,她要是能学到她十分之一的大度,也不至于当年在现实里过得那么痛苦。 她站在栏杆边看向远处的海,荀安做出的那些冰花已经开始逐渐消散,碎片向空中散去,形成数个光柱,像是连结宇宙的阶梯。 就算荀安愿意接受与人群共赏这一美景,杜芢也还是在心里保留着那一片对二人空间的向往。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的话那么她将能与荀安述说更多的事,她们怎么玩怎么闹都可以,她甚至可以抓住这里的围栏对着海洋大喊,她爱…… “我爱杜芢!”一旁的荀安把双手比成喇叭状,对着天空的喊声像是暗中接着杜芢的心声,有区别的仅是最后两字。 与杜芢更大的不同是她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喊了出来,还喊了好几声,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荀安身上。杜芢下意识地往左挪了几步,不管谁叫杜芢,反正不是她。她应该是舰长或者队长,或者卖花的那个谁,反正跟杜芢不太熟,说起来她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名字。 但荀安的靠近直接在别人面前确认了她俩的关系,她还在那问杜芢为什么不喊,难道自己的热情都感染不了她?她就这样只让她一个人倾诉爱意? “太多人看了,我不敢。”杜芢实话实话。 “也有道理。”荀安点了点头,认真地分析着杜芢的个性,“那这样,你给我两个钢镚,我帮你喊。” “你怎么帮我喊?” “我就喊我是杜芢,我爱荀安。”荀安的表情看起来是认真的。 “唉,你啊……” 你为什么就能够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会在别人心里留下怎样的痕迹? 杜芢还没把话问出口,就看见一个结实的手掌拍在了眼前荀安的肩膀上,一脸和蔼可亲的巡查员微笑着给荀安立了个“跟我走”的手势,说要荀安跟她去巡查局做个笔录,顺便好好讲解一下“不要在公共场合超大声喧哗”这个严肃的问题。 荀安被送上小黄车后还在拍打着车玻璃跟杜芢说待在在这里等她,杜芢挥手与她告别,在车过了转角后撒腿就走。 不是她不想等,而是一晚上了总算找到了能够单独行动的机会。那个研究的事实她是不能告诉荀安了,那就至少得给她准备个别的惊喜,免得惹人怀疑。 在她去首饰店拿最快的速度买下一对戒指走出店门后,都还能听见长着兔耳的售货员在对另一个售货员说,“看我说什么来着吧,今晚不休息就是个好主意,你看这都第几个在节日被逼婚的了?我这就叫做精通人性啊,精通人性!” · 那天杜芢坐在椅子上等待荀安的时候,她曾拿出过戒指,把手举向空中,闭上一只眼想去寻找月亮,她想看看今晚的月亮圆不圆,可不可以完整地装进戒指里去。 可惜搜寻半天依旧无果,她的那枚戒指里甚至装进过一只飞驰而过的自由的麋鹿,却始终搜寻不到月亮的痕迹。看来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天空,没有月亮的世界。 她还在困惑就远远听见了荀安的脚步声,这让她赶忙把戒指藏起。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精准识别出荀安的声音了,真要说她的脚步声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杜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她就是能感觉出来,就像儿时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能察觉到母亲上楼的动静。 杜芢并没有荀安那么会制造惊喜,但她认为自己这次没有搞砸,她并没有说要娶荀安或是嫁给她,与她结婚。她觉得以荀安在现实里的经历她或许并不喜欢那种高度绑定的契约关系。 她能把戒指给她就好了,这只是她爱她的证明,她怎么理解都可以。 她让荀安伸手闭眼,对方把手伸出来的时候掌心还是朝着上面,嘴角有些压不下去的笑意,看起来是以为杜芢会往她手心里塞什么奇怪的东西。 杜芢想起了许多年前,荀安放学后以同样的方式往自己手里放上的那一只假毛虫。她笑着把戒指转了个圈,就那样套进了荀安的手指里去。 尺寸倒是没有出错,过去那么多年也不是没有突发奇想量过对方指围的时刻,她记住了,并为自己的细心沾沾自喜。 荀安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并没有像杜芢以为的那样又要向全世界宣告她俩的爱情。她看起来傻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泪就那样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吓得杜芢还以为她是不喜欢,或者知道了什么内情在对她失望。好在荀安只是说自己太感动了,她真的很喜欢。 “但我们之前不是也买过戒指吗,记得吗?之前有次的任务奖励,还有你抽了三十几次奖抽来的戒指,还没算上最开始你叠的那个戒指呢。”杜芢拿手帮荀安抹眼泪,觉得她傻得可爱,“每次不都是觉得不方便戴两天就不戴了吗,为什么这次你就这么激动呀?” “那不都是我送你的嘛!这次是你送我,对我而言意义当然不一样!”荀安哭着说。 “如果早知道你这么想要这个的话,我就早点送你了,我可以每年都送你的。”杜芢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也带了点哭腔。 荀安眼泪还没擦干,但看见杜芢自己的左手上已经有了戒指的时候又哭哭啼啼地说让她取下来,得交换戒指才行的,所以得自己帮她戴。杜芢取下来后看着荀安小心翼翼地为她重新戴上戒指,杜芢问她们这样又是倒着戴又是取下来再戴会不会寓意不好呀。 “怎么可能,跟别人不一样说明我们的爱也是独一无二的,比他们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荀安说,她戴好戒指后又给了杜芢一个很用力的拥抱。 杜芢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在驻足观看她们的故事,但好在这次她再也没有了想要躲避的羞耻。 · 等深夜二人洗完澡后,荀安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所谓82年的蓝酒,说要小酌怡情。这酒倒入高脚杯后映出的是一种略带透明的蓝,像是把那些蓝玫瑰都放进桶里榨成了汁。 杜芢捧着杯子,问这酒多少度。荀安说说明书上只写了一句“酒会根据喝的人潜意识里的想醉程度来自由改变度数”。她用左手拿杯,在戒指触碰到玻璃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她觉得好听,又特意抬手多“叮”了几声。 她拿起杯子与杜芢干杯,问她敢不敢赌。 “赌什么?”杜芢问。 “先喝醉的,明天得满足后喝醉的人的一个请求。” “你这活动怎么玩不腻啊?”杜芢举起杯子放在眼前,在水中笑着观察她那有着淡蓝色皮肤的恋人的脸,“而且我觉得可以不用比的,根据胜率来说你赢面不大。” “谁说的?”荀安不服,“这次是新生的我,是有了戒指的我。等着吧,你喝醉了躺我怀里的时候可小心着点,别不小心说出了你的什么小秘密!” 半小时后,当荀安撑着脑袋靠在沙发上的时候,她大概把她前些年没说的那点秘密都给说了个遍。 “你知道我当时那一刻怎么想你的吗?我就想啊,你命怎么那么好?嫉妒啊,嫉妒死我了!有特权不用结婚就算了,连脑子都那么好使,就连我妈妈都喜欢你。”荀安摇晃着只剩着一点酒的酒杯,如果她幅度再大点的话那酒多半要被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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