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成功了!”杜芢看着湖底,突然很大声地表明自己的观点,这让荀安感到有些意外,“说白了是概率问题,如果那个世界能结束得更早一些的话,那你就是成功了,得到了一切。” “哪怕我连一早就安插进我下属里的内鬼都没发现,还放心地跟他打视频电话?”荀安笑着问她。 “不被发现的隐患就不算隐患。” “哪怕最后我折腾了那么久却一点挽回的能力都没有,抛下市民逃得那么狼狈?” “那是基于理性的正确抉择。” “哪怕你说那个世界如果早点结束就可以了,但你甚至都没想过,如果那个世界更早结束的话,我们甚至都无法相遇?” 杜芢一惊,抬头与荀安对视,这确实是她的软肋,只要提一嘴便能直接结束争辩。但荀安并未给予自己享受胜利的时间,也未为这眼神的邀约停留太久,她转身离开湖边,“走吧,我刚刚在附近看到了车站的标识,我们总不能在这种地方过夜,还得去赶路。” “而且我早就不在乎什么主角了。”荀安背对着杜芢说,“一点都不在乎了。” 说白了就是心理上的一个坎而已,她现在甚至都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何会那样纠结于此。许多人一辈子都在努力越过心理上的某个坎,最终终于踏过之时回过头才发现一生都在与思维战斗,放眼实际却一事无成,也不知该说是一种成还是不成。 而显然杜芢是认为荀安现在看起来“不成”,她不相信荀安真的已经不在乎那些,哪怕已经走了半小时的路程也还在荀安身后看着面板,偷偷琢磨着她的那点心理数值波动。 她以为只要藏在身后荀安就不会看见她在干啥,但荀安随身用来整理头发的折叠镜完美出卖了她。 “你在看什么呢?”荀安直接向后几步绕到了杜芢身后,欣赏她快速把个人数值界面划走的窘迫。 杜芢没有没多言语,她像一个被老师突击检查作业的学生,直接把面板放大供荀安查看,主界面被换到了整体地图的那一栏,而荀安的个人状态被推至一个小框里。 荀安盯着小框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很不公平,自己都被监视这么久了,却不能反过来看看杜芢的心。 她沉默地从背后抱住杜芢,把头搭在她的肩上闭上了眼。无论过了多久她都很喜欢以这种姿势表现亲昵。或许因为这会让她想起她们最初的亲密,也可能是因为这样不需要太有负担的眼神交流就能轻松地表达爱意。 “你累了吗?”杜芢并没有反抗,她退出页面,任凭身后人蹭着撒娇。 “你为什么不把它重新打开?”荀安反问她,“你那么喜欢观察,但我在的时候都不愿意与我分享。” “你在的时候还看我会觉得不太礼貌。”就像读心的人要学会关闭技能,杜芢想。 “可是啊可是啊,我们都这么久了,还需要在意那些吗?”拥抱的人稍稍收紧怀抱。 “而且我觉得你这个面板其实可以拿来玩点别的东西。”她用指尖搁着衣物感受肌肤的触感。 “你为什么不看看现在的我呢?” 其实当下也并无太过出格的想法,定要说的话,其实也只是爱玩罢了。 “你就打开它看看我嘛,如果你现在看我。” 她在耳边撒娇。 “那你会看见我有多爱你。” 想看的东西自然是看不见的,她只得到了一个被挣脱开怀抱,被红透了脸的恋人面对面死死盯着的结局。 “你疯了吗?控制一下自己,现在可是在外面。”杜芢稍稍捂着脸看她,在看清对方一脸得逞的表情后才发觉傻的是自己。 “你在想什么呢?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荀安笑着回话,“我是从你那地图上看见四周无人才会这么做的。而且你看那些会让我羞耻的数据都看那么久了,我稍微反过来一下,不算过分吧?” “那些可都是重要的数据。”杜芢略带不满地瞥着打算超过还在害羞的她继续赶路的荀安。 “我知道,但是这么多年了,它们都没能带给你新的惊喜不是吗?”荀安走到杜芢肩侧的时候略微停住脚步,她放低声音,像是在传达什么暗号,“我说啊,你不要总是盯着我看了,你总是说可能有外界因素在决定着这场梦中那关于灵魂一切……” “但它真的,在外界吗?” 结构完整的车,不知所云的居民,难度超标的试卷,排序混乱的数字。 这些到底,是属于哪里的东西? 杜芢听见了钥匙开锁的声音,一个早就该有的想法在脑海里显现出形态。那是一个过于明显的答案,却一直被她的自卑自负自尊,那些她不愿意触碰的自我所掩盖。 她甚至能听见它们在对着自己喊妈妈,那一声声“母亲看看我”的声音甚至盖过荀安在远处对着她的喊话。 “你在发什么呆呀,快点走啦!” “好的,马上来。”杜芢加快脚步赶上荀安,在迈开腿的那一刻她感觉心里一处一直停滞不前的齿轮终于开始运行,她握紧双拳,像是不愿松开尝试百万次才辛苦寻得的发现。 · 直到坐在了火车车座上杜芢都还在脑海里琢磨着那个被忽略的可能性,她打开面板分析着一些早期的波动。她告诉自己得再花三年左右的时间向外界的Elise输出信息,让它再在这个梦里添加一个新的监控模板,不同于监控荀安的那个。这恐怕又会是个大工程,对于人和机器人而言都是一项挑战。 根据一般的科幻想象,如果梦中能够度过更长时间的话,那现实世界里的每秒应该都能得到梦境世界向外输出的海量信息,包括研究者这些年在梦中的自定义信息,这是一件相当自然的事情。 但现在有趣的是,梦境扩展装置中存在着一些自身的问题,它关于这方面的部分系统在杜芢找到它的时候就已被损毁。目前只能在每个扩展梦境天数里向外输出六千字节左右的自主编辑信息,而一个新的身体监控模板需要的信息,减去可以偷懒的部分,加上对机器人的指令,最少在七百万字节上下。 如果她有一个人类助手就好了,那么这就是一句话的事而已,杜芢这么想道。 她思考问题思考得太入神,以至于荀安买好了盒饭坐到餐桌对面她都没从其中走出。直到荀安开始抱怨这里盒饭的质量她才抬头看她。 “这地方真是到处都是惊喜,你能想象吗?这么童话风格的火车上居然卖的不是黄油面包而是廉价快餐盒饭,还六十元一份,还只有三块肉!”她替杜芢掰好筷子递给她,“还好这个世界的初始启动资金够多,不然我们今天就喝西北风了。” “又不是第一次做梦,这种事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吗?”杜芢笑着回话,很自然地把三块肉中的其中一块夹到了荀安那里,“梦境就是喜欢混搭。” “对啊我知道,我在跟你没话找话而已。”荀安拖着腮帮子看她,“因为你老在想自己的事不理我,所以我得跟你没话找话。” “我从来没见过会自己告诉别人自己语言用意的人。” “很好,那你现在见到了。我是你三百年以来的第一次吗?” “你是我是十一个人里的第一次。”杜芢倒是已经不再避讳自己这么多年在人际交往上的缺失。 她望向窗外想要顺着荀安的意去没话找点话,还不必多做思考火车就驶入一处山洞之中,周围风的声音将所有的人声屏蔽。 等它驶出山洞后一个崭新的话题就这样铺开在了火车窗外,这是一处游乐场,还是海上乐园,亦或是温泉酒店?杜芢没法对眼前的这些建筑做出确切统一的归类,它像是把所有上班族对于度假的向往拌在一起又冷冻后切成块,就这样一五一十地摆放在了眼前。 可惜这里没有站点,不然按荀安的性子,她肯定要下去享受一翻。 “俗话说得好,最美的风景永远都在那些去不到的地方。”荀安对于这样残酷的站点安排做出了属于自己的总结,“这倒让我想起我小时候了,那时候我妈带我去过一个泡温泉的地方,让我足足记了十年。那地方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这世上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场所,以至于我之后流浪的时候还特意跑回去看了一眼,想给自己的青春做个总结……” “结果还不如不看。” “怎么了?”杜芢问,她之前确实没听荀安讲过这件事。 “大失所望!我印象中像个城堡的室内温泉馆结果只是个简陋的小破屋,我印象里的海滨别墅根本就是个建在人工池旁边的坑钱客栈。现在想来还是怪我当时太小,可能因为是小孩子吧,看什么都觉得很巨大,很梦幻,其实根本不是如此。”荀安说。 “而且最恐怖的是我当时在门口走了那么一会儿就不知道被谁偷了一张百元大钞,那是我当时兜里几乎全部的钱,打车钱!” “你怎么还有这种事?”杜芢想想就觉得好玩,“那你最后怎么离开的啊?” “当时我让我的合伙人来救我了。”荀安用筷子把她不吃的蔬菜撇到一边,“啊,不过当时倒还不是合伙人,总之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后又熟络了一点,我们就觉得以后搁一起生活也成。” “合伙人?我还以为你们……” “你不会以为她第一次在垃圾堆边见到我就把我捡回去了吧?又不是真的漫画,谁会这么不设防?啊你饭吃不完的话拨给我哦。”荀安把饭盒挨近了点,“总之呢人不都这样,都是有个过程的。” 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就把你带回来了,杜芢回忆着这回事给荀安拨饭。 十几年的岁月自然抵得过区区三年,况且本身亲密的距离也无法相比,杜芢心里没有任何嫉妒一类的情绪,但是那人像个信号,让她想起了荀安那逐渐逼近的终点。 杜芢很少思考死亡,别人说的那种在半夜三更一想到自己会死就睡不着觉的体验她没经历过,但有了荀安之后她却逐渐理解了一些类似的感觉。她有时会像个数着日子的病患,她不会忘记导致这场病的任何一个病原。 因此她阻止了荀安又想就此事展开话题的行为,用了一种较为温和的做法。 “别说了。”她轻轻点了下荀安的额头,“老想现实的话,小心头疼。” 每次头疼导致梦境不稳定的时候,发生的事都还挺令人头疼。 荀安赞同了杜芢的想法,她摸着额头,想到了一个她还没跟杜芢说过的小发现。 “不过你知道吗,我最近突然知道要怎么想现实才能不头疼了。”她看向窗外的海。 “怎么做?” “不是回忆,而是展望就行。”荀安说,“就比如不是回忆我过去跟我妈去泡温泉的事,而是想着我未来要跟你去泡温泉,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哪怕浮现在脑海里的是类似的场景,也不会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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