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小广场上点燃一堆篝火,把队友们的遗物给挨个扔了进去。牺牲者的朋友们在一旁痛哭流涕,认识牺牲者但不算朋友的人围坐在一旁谈论着他们的八卦与往事。压根不了解具体情况的路人们也在广场上聚集起来,聊天,吃甜点,有两个小年轻还手拉着手在广场的外围借着篝火的光想要害羞地尝试初吻。 总有人在恋爱,也总有人在死,人类事不关己的本性哪怕在片大脑实验田里也被彰显得淋漓尽致。 杜芢倒是没资格说别人事不关己,毕竟她自己无论在现实还是在这里都是一个大写的事不关己。上头命令她留在这里,一会儿有事要跟她沟通,于是她就只好抱臂坐在篝火旁,把半边脸埋在手臂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能感觉得到有不少人在对她的冷漠无情评头论足,但无奈她并非一个好演员。这里只有她知道荀安并没有死,相比在这里虚情假意地痛哭,她更想赶快回到房间里去打开面板检查荀安的状态。 或许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 或许哪怕荀安真死了她也不会哭。 毕竟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缺少常人应有的同理心和情绪理解力,这一切也早已在现实里得到佐证。 有人轻碰了下杜芢的手臂,她警惕转身,还以为是有人要来挑事,在看到是早晨那个妇女身边的小女儿后才放下心来。这孩子十三四岁的样子,平时偶尔会跟在杜芢和荀安身后,也不知到底想要寻求何物。 “我听见他们的讨论了,他们说实在没人了,要让你去当队长。”这孩子自来熟地坐在了杜芢的身边,自然地搭话。 “想来也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了。”杜芢又把半边脑袋给埋了回去。 “你的背上渗了好多血,怎么搞的,不用处理一下吗?”她是今天晚上第一次关心杜芢这个问题的人。 “不用了,没有很痛。”杜芢说。 “真的不痛吗?”小孩表现得很是关心。 “相比其他地方,不显得痛。”杜芢盯着面前火堆的中心。 声音很轻。 · 在回到房间后杜芢立即打开了面板里关于荀安身体状况的那一栏,发现她已经于三小时前重生,但身体状况很差,代表寒冷的那一栏数值持续升高,推测她应该是降临在了一处人迹罕至的雪原。 这块地图重生的地点要比想象中更不讲道理,并不总是会重生在堡垒之中,而是全地图随机重生。正如在现实里重生十次,九次都掉进了海里。 杜芢像是紧盯押注马儿的赌徒般紧盯着那个界面,心跳的速度也随着荀安那边的状况加快或减缓,理性告诉她荀安应该是挺不过这一次的,她还会经历新的死亡与新生。但内心里感性的部分却又让她不断祈祷荀安能够遇上一个堡垒,或是被人救助,以至于不用受死亡之苦。 好几次数据断崖式浮动的时候她几乎要急得喊出声,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那些感觉压在自己身上也比压在荀安身上要好,毕竟她比较能忍痛。 尽管杜芢毫无睡意,但到了凌晨两三点她还是如强制关机般地沉入睡眠,这被不少被试者诅咒过的,梦境扩展装置更新数据时的强制措施,比日出还来得规律。荀安曾经为了避免世界重置而尝试过熬夜,结果事实证明她一天都熬不下去,这梦中的睡眠远比死亡更不讲道理。 杜芢在入睡前并未盖上被子,以至于第二天早晨她几乎是被冷空气给冻醒。相比立马盖上被子,在这个世界里她更倾向于习惯性地抱住身边的荀安去寻求一种更为人性化的温暖。直到今天迷迷糊糊地扑了个空,她才想起了昨日所遭遇的一切。 一种委屈与痛苦所混杂的感情于她心中浮现,她几乎想要哽咽。杜芢抱住了一旁还留有荀安气味的毛绒被,蹭了蹭她的表面,想要模拟荀安的感觉。但根本不行,被子与人是两种物体。 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起身,调出面板,再次观察起荀安的状态。不出所料她没熬过昨晚的风暴,现在又第二次重生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现在早晨的气温不至于太寒冷,但看起来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不知她能不能挺过今晚。 都怪自己,杜芢在心里想,现在无论是矿石还是荀安的安全都没能保住,这全得益于她糟糕的决策。 有一个很重要的条件被她所忽略,牵一发动全身,最终让事情笔直朝着谁都不愿意看见的地步驶去。人类的感情不像数据,根本不能被实时掌握。哪怕混过了三百年,这件事也只向杜芢证明了一件事:她对情感的感知如最初一般拙劣。或许正如之前谁谁所言,她并不适合干这份工作,做这项研究。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她早已被梦境所捕获。就像热爱绘画的色盲,哪怕一辈子只画黑白也要画下去。如果哪里出错了的话,那么只要把它修正,弄懂就行。她强迫自己去理解荀安行为的意义,并在纸上记录下自己所想到的一切,但更多的时候,她在被面板上的数值打断思绪。 接下来的几天里也大体如此。 上头考虑到了幸存队员的心情而给他们放假五天,这反而无异于把杜芢给直接扔进了放满饥饿老鼠的铁笼中去。她在这五天内闭门不出,大多时候都在对着面板上的信息目不转睛。她观察到荀安并没有在这五天内成功找到容身之处,和掉落在不知前路的雪原相比,或许掉入海里也不失为一种仁慈。 地图里那些大片的无人雪原用事实证明了它们为何会无人。荀安在最好的情况下也就不过坚持一天,最坏的情况则只有几小时而已。面板上的数据显示出她在变得急躁,为了加快重生的进程她似乎学会了在那些一眼看上去就没希望的地图里提前重生。 如果运气好的话她会找到一座高点的山跳下,运气不好的时候则只有打开储蓄背包。在面板数据快速飙升至红色区域的时候杜芢才想起,荀安也曾在她的那个储蓄背包里放进去过一把好刀。 最初只是被恐惧席卷全身。 就像又在梦中站上讲台,众人拿看小丑般的目光看向自己并纷纷掏出了枪。或是变化为幼儿,在输液窗口被绑上硬纸盒的那一刻却发现护士掏出了刀,要切下自己的五指,那是一种脱离了理智的原始的恐惧。 但杜芢从小就是那种要直直看着针头扎进自己皮肤中去的人,她就那样看着,看着荀安,看着自己的五指被一刀刀切下,她感到自己如惊恐发作般地颤抖,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她终于在荀安第五次尝试重生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把面板给拉回去关闭,甚至因为太着急而划错了两次。 无论是杜芢本不相信的感同身受,还是不擅长的想象力,此刻都如涨潮海水般于心中苏醒。而更为困扰的是一股比任何时刻都要高涨的冲动,她觉得自己得去往荀安身边,替她去承受一切,再不济也得去帮助她,去抱着她,她希望她能允许自己那么做,她从未如此地想…… 照顾她。那三个字还未在脑海中成形,一种生理性的难受就开始在胃里翻滚,她最终跪在地上,扶住桌角吐了出来。但什么都没有,她这两天几乎没有进食,只是水,只有水而已。 “它好好玩,这样看起来就像一只幼崽躺在羊水里。”不知多久前身边人做实验时的调侃又于脑内响起。 杜芢精神恍惚地用指尖蘸了些不小心吐在身上的水,她放至眼前观察,意识到自己得去洗个澡,还意识到她现在很饿。 久违地拉开窗帘才发现窗外已是夕阳,等到下一个夕阳的时候,她应该已经走在了从雪原往返的路上。 · “所以我还饿着肚子,连午饭都没吃就过来跟你报告啦,你晚上可得请我吃点好的啊!”小女儿走在杜芢的前头,为她在雪原中带路。杜芢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很不可思议,才过了几周,她好像又长大了不少,已是高中生的模样。 或者说现在不该叫她小女儿了,该叫她的名字:201号。这种机器般的名字在低等级的人种里却像是一种特殊的传统,他们并不忌讳用数字来为人取名。 201在那晚第三次跑去偷听上头谈话的时候被他们给逮了个正着,而她正好以此为契机表明了自己想加入行动组的决心。虽然人们一致认为像她这种等级的短寿之人必定成不了事,但她却破天荒地在各项能力测试里都达到了优等。 这下不信也得信了,反正当下正是缺人的时候,也就把她给拉进了组,并让同为破格者的杜芢去带。 杜芢倒觉得她完全不需要自己来带,她击落鲸鱼的水平可比自己要好。 当然201也有着明显柔弱的地方,比如身体上不适冰雪的属性依然存在。明明不是太冷的天,她出来行动的时候也会用羽绒服把自己的上半身给裹成个粽子,她走在前面看起来就像一个蹦蹦跳跳的毛绒方块。 她自豪地述说着自己发现那两块立方体时的具体情况,杜芢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了荀安的事。 荀安是刚好在那五天结束的时候稳定下来的,她在第不知道多少次重生后终于落在了一个能活的地方。虽然根据面板上的显示,条件依然艰苦,但好歹能够存活,并且根据身边的温度判断,多半是落在一个大型堡垒里。 那之后的两周她一直在进行着某种有规律的生活,也并没有进行长途跋涉。杜芢为她的安定感到开心,内心某处的躁动不安却愈演愈烈,她在带着问题生活,带着问题继续履行着她的“守好十六蓝区”的职责。 “你又在想关于她的事吗?你看你都不接我的话了。”201转头向杜芢抱怨。 她说中了,杜芢无言以对,只得笑着向她道歉。 “搞不懂你们啊……说起来前队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201问起了关于荀安的事。 “你过去在堡垒里不是总跟在我们身后吗?你那么了解我,难道没有观察过她?” “怎么说呢……前队长太活波了,我总觉得很不擅长跟这类人处啊。”201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而且我的寿命又不长,我这一生,或许只能着眼于那么几个人,几件事,才更好地把人生价值给最大化吧!”她捋了捋自己齐耳短发上的那一撮紫色染发。 “我还以为你也是那种活泼的人呢。”杜芢想到了她第一次与自己搭话的场面。 “才不是呢,我测试过的,我是qefy人格,就是那种内向里的外向,外向里的内向的人哦……”201聊起了一些在年轻人里流行的东西,而在翻过一个小山坡后,她又立马结束了这个话题,“队长你看,出现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两个奇怪的紫色立方体!是不是你要找的神秘事物之一?” 杜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两块魔方般的紫色立方体伫立在这片雪地之上,上面每个格子里都印有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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