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给我放了带薪长假,她觉得内疚,因为那天是她让我去游乐场的。其实她无需内疚,错的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 林乐喜隔天就会来看看我的情况,看我有没有好好吃饭。其实我有照顾好自己的,一日三餐都自己动手,有时吴霜也来,我还会煮三人份。 我知道她们在偷偷检查我安眠药的数量。多虑了,我只是变得难以入睡,并不会做傻事。 ··· 袁苑桉那台在爆炸中损坏的手机,我想修好它,问了好几家都说没法修了,不如直接买新的。后来林乐喜说她找人试试看,她认识专门做修复工作的。 过了大半个月,没想到真的修好了!碎屏换了新的,外壳还是原本的,但尽量恢复了原状。 “开机试试看。”林乐喜说。 竟然还能开机!当开机动画在黑漆漆的屏幕中亮起时,我手都有点颤抖! “光恢复外形可不行,数据也恢复了。除了删掉开机密码,其余都尽量保持原样。” “谢谢,谢谢。” “你为什么想修这手机?” “没为什么,就是想作个纪念。” 林乐喜把手机拿了过去,左右划了划,突兀问道:“你喜欢她?” “你不都听到、看到了吗?” “有多喜欢?” “原本我以为只是淡淡的,比好感再多一点。可是她走了,记忆又恢复了,才发现原来少了她,竟少了那么多。” “我想劝你朝前看的……”她顿了顿,把手机还回来,“算了,过段时间吧。” 就算修好了袁苑桉的手机,我也不打算登入她的每一个账号。我只想看看她的相册,看她拍了什么照片,看她眼里的世界是如何的。 最早的照片只是五个多月前,大概是那时才换的手机,拍的是我们住的房子的大门。再往后,基本都是一些街景图,就像记录了她都去过什么地方。间中夹了几张医院的单据,是我的化验单或收费单据。再后来,还是景,还有食物,大多是些我和她一起去过的地方,间或我的身影也会出现在她镜头里。 而我们唯一的合照,在我手机里——永无乡乐园门前的那张。 照片里的她啊,眼睛好明亮。 反反复复翻看着这些照片,看着看着便会更想念她。 ··· 我整理了袁苑桉的房间,床铺、衣柜、书桌,还有电脑里的文件。简简单单、整整齐齐的,一点都不杂乱。 她的记事本就放在电脑旁,翻开就可以看到她的字迹。本子只用了一半,前面有她的工作笔记,是一些客户的需求和注意事项,后面是那天在植物园写下的那些植物的名字。如果翻到最后一页,会看到一幅略显潦草的人像素描,画的分明是我——与林乐喜合成的那张照片很相似,说不定就是照着那张画的。 这说明她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画下我的模样的呢? 真想知道啊…… 她留下来的东西那么少,我一页一页重温这些她一笔一划写下的字,直到每一页都无比熟悉。 林乐喜说,按习俗人走了之后要把衣服被褥清理掉,这样逝者才不会牵挂。可我不信,不想就这样匆匆把袁苑桉的物品丢掉,一切都还是原来的布置。这样我晚上下班回来,就还能假装她还在。 是的,我继续上班了,甚至早起晨跑了再去上班。有那么好几回,我真想躲在家里没日没夜地打游戏逃避现实。但如果我又变回那个样子,大概袁苑桉不会高兴,所以我必须积极过正常生活。 一日复一日,我努力过着规律的生活,把日程排得满满的。 不敢太想她,却又无法不想她。 有时候我会梦见袁苑桉,梦见她来到我的床前低头亲吻我。有时是额头,有时是嘴唇,蜻蜓点水一般。每当我想拉住她叫她别走时,就会从梦中醒来。一切都戛然而止,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我自己。一切都在证明着她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
第46章 再转面 我必须令自己有事情做, 最好填满每一段空闲时间。既然屋子里里外外都已经收拾过了,周末就去整理院子里的花草好了。 其实花草树木都有被照料过,没什么可整理的, 只是浇浇水除除草。 冬天过去, 天气开始回暖, 花园里的花开得更盛,一派生机。 如果人也能像花……停,停一下!我按住额头好压住自己的思绪——就想想……花园的水龙头在哪儿来着? 找到了水龙头, 却找半天没找着接上去的软管。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回头就见到二楼的卓曼。看来这周是她打理花园。 “浇水?水管在门背后。” 我点头:“下午好。” 她取出卷成一圈的软管, 展开,蹲下往水龙头上套。 “型号不太对,要套两层才不会漏水。” 看她费劲的样子,我便说:“我来吧。” 她想了想, 让开位置交给我,又说:“小心点, 水龙头也不太扎实,上次艾菈太用劲把水龙头崩掉了, 溅了满地水。” “哦, 好。” 是有点麻烦, 水龙头太旧了。 “改天换个新的吧,都生锈了。” “还能用呢,这种小事麻烦欧小姐也不好。” “明天我买个新的换上就行, 不用麻烦她。” 装好了软管,卓曼把浇水的工作交给我, 她自己到另外一边除草松土去了。 屋子那边的门又开了,来人是艾菈。大概她没料到会在花园里见到两个人, 笑笑说:“下午好。” 我也跟她说下午好,卓曼离得远,没应她。 然后她又退回屋里了。过了十分钟,又回来,拎了三杯咖啡和一盒西点,就放在户外桌上。 今天是周末,理论上一楼二楼的工作室都休息才是。 “回来加班赶图。”然后又指指桌上的食物,“下午茶。” 艾菈没有搭把手整理花园,拉过桌旁的椅子,坐下点了一支烟。桌上本来就有一个空着的烟灰缸,估计她平常也会到这儿歇会。卓曼始终只低头照料花草,并没有理会她。她也不在意,只慢慢地抽着烟,看我浇水。 “其实你就是房东吧?”她说。 “嗯?” “租客租车库,可不会自己刷墙加装设备。” “你们租工作室,不也自己装修么?” 艾菈笑了笑:“但我们有事的话,欧小姐不会拎着水果来探望。” 说得也是,那我也无谓再隐瞒。 “嗯,是的。但租赁事务都委托给欧小姐代理了。” “谢谢你一直没涨租。周围的工作室每年都在递增租金,只有我们这里一直没变。” “哦,欧小姐有提过。我想你们租得好好的,也没必要涨。” “我工作室做空间设计的,有需要的话尽管找我,免收设计费。” “好呀,虽然暂时没有这个需求。对了,听欧小姐说,花园里的植物一直是你帮忙照顾的?” “嗯,毕竟我在一楼嘛。卓曼也经常帮忙。”艾菈看了埋头松土的人一眼,“她照料得比我好,手艺人,修剪得特别细致。” “你们轮班吗?周末的时候,从楼上能看到。” “也没有特别约定,谁来谁照料呗。都是手板眼见的功夫。” …… 艾菈就这么稀松平常地闲聊着。卓曼却是自从她来了就一言不发,目光一直停留在花草上。 我猜,她们的关系处在一个微妙的阶段,这从她们的表情和举动就能猜个大概。 真的好想说句“珍惜眼前人”——但这会显得我在卖惨。喜欢的人离世了是不幸,但不幸不是贸然规劝他人的倚仗。 艾菈买的下午茶一直放在桌上,三杯,显然是三人份,但卓曼一直不过来,艾菈就也没动它们。 水已经浇好了,卓曼拿着剪子在修整枝叶,不知打算持续到什么时候。我想我可以调节一下这气氛,便过去拿了一杯咖啡,又递了一杯递给卓曼,说休息一会儿,趁热喝。 卓曼打开咖啡喝了一口,艾菈没说什么,只支着右手托腮看她。 咖啡才喝了两口,我电话响了。是林乐喜说她快到了,今天也是练习剑道的日子。 离开小花园前,回头看一眼还是各据一边不说话的两人。 我想我没什么能掺合的,还得看她们自己。 ··· 林乐喜说我一个人闷着不好,该多与人接触,拓宽人际。我问她怎么拓宽,她就带我去酒吧。 看得出她是酒吧的常客,社交性好的人嘛,在这些地方都是如鱼得水的吧。林乐喜的人缘很好,特别是女人缘。每次去酒吧,只是坐在吧台喝酒而已,迟早就会有女人跟她搭话。有时是一个人来的陌生人,有时是两三个朋友一同来的。 然后林乐喜就会带上我,介绍新认识的朋友。我不是不能跟陌生人聊天,那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我也能跟上,甚至让我找新话题都可以。只是我觉得有点没意思,酒喝完,出了酒吧门,陌生人还是陌生人,即使加了微信,也不会有什么可聊的。 不然,还能怎样?像她们明示暗示的那样,找个地方“续摊”吗?像林乐喜那样借机推销私家侦探的生意吗?我只是一个拿固定工资的助理而已。 因此,随林乐喜去过几个酒吧后,我也不怎么想去了。反正我书架上还有很多书,可以打发时间。 ··· 袁苑桉的电脑里有她最后写的策划案,策划的是吴霜的婚礼。尽管是未完成状态,但我还是把它原样发了给吴霜。 几个月后,吴霜结婚了,婚礼比原计划推迟了两个月。我自认在守丧期间,自然不会出席。 吴霜婚礼那天,我就陪林乐喜喝闷酒。林乐喜敲着桌子说她才不想当小三,以后都不会再见吴霜云云——说了十几遍! 大半瓶威士忌下肚,她又摇摇晃晃冲出去了。我担心她出事,当然跟着。结果她就是去找吴霜——大半夜把公寓的门砸得砰砰作响! 别人今天结婚,怎么可能在平常独住的公寓? 然后? 然后吴霜竟然在! 开门,骂她神经。 再然后,门又大力关上,她俩在屋里,我在门外。 我以为林乐喜会马上被赶出来,但没有,她是第二天下午才回家的。 反正应该是下午吧,吴霜还在休假中没来上班,打电话叫我去看看状况——去的当然是林乐喜的工作室。我去到时,林乐喜才刚回到,正把门上的亚克力牌翻过来,还捏着钥匙努力开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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