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心里头巳娘一声惊呼,温苓才被迫抬眼,却见一道道灰蓝色飞羽撕破长风,正奔自己面门射来! 温苓情急欲躲,可步子一迈出去,才发觉仙力释放得太紧,一时竟提不起半点轻功…… “哧——” 胸口一凉,温苓的身子被箭势拖出好远,“铮”地一声死死钉在墙上。 “仙祖!”温苓攥住胸前的鬼火箭,鲜血如泉狂喷出指缝,阴寒与滚烫的痛意撕碎了神智,人几乎吓傻了:“怎么办……仙祖!” “别怕。”魂魄一体的剧痛令巳娘也不禁嗓音发颤。她立刻代温苓运起上古天真诀,可贯穿伤口的鬼火却把输来的仙气蚕食得一干二净,至多能维系残喘,伤势却根本无从愈合。她又将仙气凝在掌心,想要拔出那枝羽箭,可鬼火透背而出,仿佛在土石里生了根,重伤之际,竟无法拔动一丝一毫。 “你去救温姑娘!”子夜对萧凰一喝,自己则拈起最后那一枚天雷符,纵身踏上屋檐,踏过纷飞肆虐的箭雨,直冲姑获鸟杀去! ——天雷为阵,符共九道,其中八道用在布阵,而最后一道,则是最关键、也最难达成的一道,正要不偏不倚贴在姑获鸟身上。 “嗯?”姑获有点惊奇。这小狐狸明明连防守都防不住,哪来的胆量还敢反攻?
第96章 姑获(三) 正待抬手放箭,忽听闻头顶上“嗡嗡”作响,一张红丝大网携百余颗桃铃直扑下来,冷峻的仙气刺得一身蓝羽都打起凛来。 “哦。”姑获明白了,这小狐狸是留了后手呢。 可惜这红丝桃铃对于八八六十四重无间而言,并不能算作什么威胁。姑获运起无间诀,双翼蓄力一扬,腾起鬼火千丈,眨眼间红丝烧了个焦烂,又被一哄而上的小鬼撕成了粉碎。 “这么凶?”子夜大吃一惊,随后姑获又一扇翅膀,瞬间一股极寒的风狠狠压下。风里鬼火甩开修长的利刃,子夜全然闪避不及,火舌重重斩过胸腹,霎时间皮开肉绽,只差一点便被拦腰截断。 子夜直挺挺掉了下去。半途中,她强行运起天谴咒的阴鬼之力,勉强稳住致命的重伤,一翻身踩上屋瓦,卯了劲儿还想再冲上去。可脚还不等离地,姑获的羽箭已攻到面前,“噗嗤”一声刺穿心窝,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屋脊上! 萧凰本来要去救温苓,但被密密麻麻的箭雨挡住了去路。返身又看子夜也遭了大殃,心境又是激愤,又是绝望。她运劲飞上屋瓦,左手夺过子夜手中的天雷符,右手的彼岸花沁出红芒,“唰”一声掣出金刀,“叮叮当当”破开飞流的鬼火,索性要同这鬼鸟杀个破釜沉舟! “萧凰……你回来!”子夜急得大喊,可心口处羽箭咬得极重,半死半活间浑身无力,拼了命也拔不动一分。 “好功夫。”姑获一声惊叹。她曾杀过仙家无数,但从没见过一个凡人能挡住她三招两式的。赞许归赞许,她还是振了一下长翼,妖风伴着鬼火一下子把萧凰掀翻落地。又是一枝羽箭补上,“吭哧”一声从她胸肋间钉了进去! 短短一盏茶时分,三人竟都被羽箭钉住要害,瑟缩,喘息……无望地等死。 时值此刻,子夜才后悔这“引天雷”的计策有多么荒唐可笑。 ——以姑获的道行,她们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那第九道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撇头,看着被钉在地上的萧凰,被钉在墙上的温苓。 眼帘逐渐摇晃,模糊,晦暗…… 难不成,这一天…… ……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么。 正要晕转过去,鼻尖忽拂过一阵清香。 是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花香……缥缈,馥郁,清灵。 子夜吃力地睁开瑞凤眼,看到左右纷纷扬扬的一片雪白。 ……仙桃,开了。 芳菲里绽出浓烈的仙气,令本想下来清点战绩的姑获眉头一皱,展翅往高处避了一避。仙桃初开的花香太伤鬼元,如今胜败已定,收拾些残局而已,也没必要急这一时。 老墙边,温苓仍在苦苦挣扎着拔箭,忽听得巳娘在心里发话道:“阿苓,随我念。” 温苓一怔:“仙祖,你……你要做什么?” “别问了,快念!”巳娘语气很急,“阴阳有尽,天地为期。六识相断,呼吸相离。形神与判,心念分异……” 温苓不解其由,仓皇下只得跟着巳娘胡乱念了几句。但觉身子像被什么推了出去,猛一个踉跄扑出好远,胸口的剧痛沦为恍惚。再回首看时,不由得震惊难当—— 她自已经己挣脱了那枝羽箭,而巳娘却是现出真身,死死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温苓这才明白过来…… 巳娘不惜牺牲仙元,强行解开出马的契约,只为换她一个逃命的机会。 “仙祖,你……”温苓跌跌撞撞要跑回去,可身躯失了仙力,沉甸甸的如同灌了铅一样,几乎迈不动步子。 “快下井,快去桃谷!”巳娘厉声喊道,“去找白狐仙,快去!” 一边喊着,一边榨干仙元放出赤练甲,强行把温苓推到井边。耗用仙力越发加重伤势,鲜血止不住地流出嘴角。 可与此同时,姑获也察觉到古井旁的异样。一贯谨慎的她岂能纵容活口逃脱,当即双翼一振,携千钧箭雨朝地面俯冲直下! “快走!”危难在即,巳娘又喊了一声。 温苓恍若未闻。 她看向波光闪烁的古井深处,看向杀气腾腾的鬼鸟,看向钉在墙上奄奄一息的巳娘,又看向倒在血泊里生死未卜的子夜和萧凰…… 心念咬定,她一下子攥紧了拳头。 纵使她曾有过万般怯弱,万般无助,万般彷徨,她没有不死之身,她没有绝世武功,她没有千年灵力,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女子…… 但这一时,这一刻,她拥有这一生从未迸发过的清醒与决绝。 温苓跳下井床,一个箭步冲到巳娘身边。 “阿苓!”巳娘恨铁不成钢。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又要跑回来。 “内丹,给我!”温苓喝令她。 “你……”巳娘没力气再反驳,却被温苓捏住腮颊,迫不得已张开了嘴。 温苓用力吻上去。舌尖伸进巳娘的喉咙,勾出那颗浸透血腥味的内丹,“咕咚”吞进了肚子里。 内丹入腹,四肢百骸瞬间又盈满了气力。温苓抓住巳娘胸前的羽箭,“哧”一声拔了出来。仙身消散,魂魄共生,温苓心念大振,当即放出遮天盖地的无数赤鳞,一转身正迎着姑获的箭雨! “轰……哗……” 鬼火与蛇鳞在猛烈的对撞下同化齑粉,狂风大作压弯了稚嫩的桃干,枝头的花叶更是吹得凌乱不堪,一时间恍若山崩地裂,云黯天低。 “好深的道力!”姑获皱起眉关,着实想不到垂死的一人一仙还能爆发出这么强的攻势。 她杀过很多仙,也杀过很多人。仙家未必有多强,凡人更是不足为道。但仙家一旦出马了凡人,修为则变幻莫测。大多数缘浅的、不相契的,倒也平平无奇;除非有些结缘极深的,竟能让仙家的修为翻倍,然也是千载难遇,万里挑一。 姑获没想到,这从所未见的万里挑一,居然还真让她碰上了! 乱战之中,她注意到温苓运起仙诀,指尖着力一弹,飞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墨黑色毒鳞,飘飘忽忽随阴风卷入了战局。 “嗯?”姑获心中一警,想起鬼王说过这毒鳞的杀性,万一沾上可要费不小的麻烦。她将双翼一荡,疾风扫开了那片毒鳞,同时从战局里抽身而出,远远飞上了长空。 箭阵一撤,赤练甲也顶不住了。温苓跪倒在地,因着巳娘仙元重损,心口也跟着一抽一抽地剧痛。她捂住嘴巴,鲜血一滴滴从指缝里渗下来。 姑获舒了一口气,抬起手腕。 灰蓝的箭雨再度排满左右,阴风恻恻,蓄势待发—— 这一切,该在此结束了。 可当她正准备万箭齐发时,后颈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拴住了。同时她才微微察出来,背后似乎粘上了什么东西—— 很轻的、很薄的、几乎觉不出的东西…… ……是一道符! 姑获登时预感到什么,魂身微微一颤。 ——不妙。 ……那是什么符?是几时贴上去的?又是怎么贴上去的! 姑获来不及多想,她赶忙唤出小鬼,帮她揭掉那道符。 可几只小鬼轮番去揭,怎么也揭不下来。 更有小鬼哭喊着叫痛,指尖被纸符染上墨黑色的毒汁,魂身也被侵蚀得一点点化掉。 姑获突然间想起来了…… 那片毒鳞。 可她明明记得,她用羽翼扫开了那片毒鳞,为什么……为什么又会…… 她不知道温苓是怎么操纵那片毒鳞顺着风流偷袭了自己,也不知道这轻盈至极的鳞片是怎么沾上脊背而毫无察觉的,更不知道这毒鳞里竟还能藏着一道仙符。 更何况,更何况…… ……这究竟是个什么符! 随后,她很快便知道了。 阴云间滚过雷声沉沉,正下方的桃林里亮出八道列缺状的寒光。银线闪烁中依稀显出八道仙气凝结的锁链。这八道锁链上指苍穹,而它们共通的终结之处…… 就在自己身上。 姑获一下子意料到大事不好,她将双翼护住众多小鬼,“呼”一声往桃林外疾飞。 可她压根逃不出多远,那八道仙锁“豁啷啷”猛一收紧,又将她五花大绑扯回原位。同时浓云间裂开无数道耀眼的霹雳,紧缠着震耳欲聋的风雷惊啸,一道又一道打在姑获身上。 雷鸣与鬼哭声凄惨地交织在一起,一时间乾坤变色,山川如泣,如从九天里斩下一剑又一剑神锋,撕开混浊的碧落,崩碎喑哑的红尘。 这天雷原是对妖鬼之流最沉重的责罚,姑获本来万万逃不开的。可她念及羽翼下还护着一群小鬼,若是自己灰飞烟灭了,孩子们必当难逃一死。濒临破灭之际,她竟硬生生运起八八六十四重鬼道无间,强忍魂血的剧痛扯断了一根又一根仙锁,又捱过余威仍盛的天网雷彀,仅剩一缕残魂逃出了桃林的阵地,远远遁入渺远的苍云,消失不见。 仙锁既断,阵法渐罢,雷电也在一刹之间收敛殆尽。轰鸣声骤停,凸显出天地间一派瑟瑟发抖的死寂。 地还在颤。山不敢言声。云压得极深。 许久,云隙间涌出一朵朵破碎的寒英,飘飘悠悠浑似个不知世事的顽童,缓缓落于世间。 ——落于皎洁的桃瓣,落于干涸的猩红,落于随风轻摇的碎鬓,落于无情无恨的尘埃。 下雪了。
第97章 因果(一) “嚓……” 红丝缠住箭尾,小心翼翼从肋骨间拔出。帕子拧干微温的水,擦净箭伤周围的血污。药膏敷上均匀的一层,再用干净的白麻布包扎整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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