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蹙起柳眉,瑟缩着开口:“我不认得你啊……” 花不二心口猛一沉,漆黑的瞳仁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血色:“你……不认得我?” 颈间力道加重,子夜说不出话,只能摇了摇头。 花不二强压着无间诀,又质问一遍:“你不认得我?” 子夜摇头。 “哗——”鬼手一撤,紫火飞溅,斩碎了一排的圣贤书,纸屑如素色的群蝶,纷纷扬扬凋死在半空。 “你不认得我!”花不二扶住桌角,怎么也不肯相信,“那你还记得什么!” 一声尖厉的喝问,吓得子夜心胆欲裂,可她答不出来,又只能摇头。 花不二又扑上来,一手扳起少女的膝弯,一手更用力掐住她的喉咙:“我问你上辈子,你还记得什么!” “我……”子夜差些把脏腑呕出来。面对凶狠的逼问,她艰难出声,“我不知道……什么上辈子。我生来就是常人,什么都……都不记得啊……” “不可能……”花不二切齿摇头,“你的魂魄那样完好,你没喝孟婆汤,你怎么可能不记得。不可能……你不可能不记得!” 惊怒攻心,刺青狂涌上双颊,瞳仁也晕开浓厚的血色。指尖的煞气如绷紧了铁索,勒得子夜眼帘昏黑,几乎要扼断了气! 鬼火割破少女的颈肤,溅出一线猩红,烫到了花不二的指尖。花不二一惊回神,看到身底下快被自己掐死的“夫人”,登即收了手,向后退出一大步。 力道一撤,子夜才缓过一条命来。她气喘吁吁护住颈下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滑下手腕。 花不二这会儿又冷静下来,神智里一团乱。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是将夫人的三魂七魄完完整整交给了鬼王,奈何桥一阶未上,孟婆汤一滴未沾,夫人怎么可能会忘记前世,忘记了她! 这怎么可能呢…… 除非…… 花不二找不着头绪,也暂且想不出别的缘由,只当是夫人在随仙家修炼的十七年里,遭遇过什么未知的变故。 她抬起狐狸眼,看到捂住脖颈惨兮兮流着血的少女,入骨的深情不由得她不心疼:“夫人……” 她迎上前去。子夜怕她,向后缩了一缩,可又怎躲得过那盈满了胭脂香的怀抱。 “嘘,没事的……夫人。”花不二抱她坐在书堆里,一边喃喃说着,一边低下脸庞,吻着她颈上刺破的伤口,“不记得也不要紧,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说着,她托起她的衣带,轻轻一扯,连同裙裳一并剥落在书桌底下。随后褪掉她的长衣,又脱去她的鞋袜…… “你——”子夜惊惶失措。她不知她要对她做些什么。 可面对比自己高强太多的厉鬼,她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 很快,她被她脱了个一干二净。 恐惧与羞惶不许她凭空裸露着,只能赤条条困在那嫣红的怀抱里。 花不二端详怀里的少女。 这美玉一般的躯体,身上的每一处起伏,每一道迂回,每一颗痣……她都再熟悉不过了。 ……只除了太年轻,太稚嫩了些。 她伸出二指,凝出丝丝鬼火,落在少女棱角分明的锁骨下。 阴火灼身,子夜感到些微的刺痛。火焰烧出青皓相间的布色,在她身上化作画里人的衣着。 花不二的指尖游走在她身上,摸到哪里,衣裳就织到哪里。摸遍全身,子夜已全然换了一副打扮,正与画上那位夫人别无二致。 铜镜移来,子夜不敢看,又不敢不看。她怕那女鬼再发疯,只能凭任她摆布。 “夫人。”花不二拾起犀角梳,一行行为她梳发挽髻。 “……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我们的第一回 。 是正心斋。 你教阿颜念书,念的是《女诫》七篇。 我笑这书写得狗屁不通,你生了很大的气。 你说花不二,能不能规矩一点。 我问你,什么是规矩。 你对我说三从四德——幼从父,嫁从夫,夫死从子。妇德、妇言、妇容、妇工。 我也对你说三从四德——此心从情,此身从欲,此生从我。 …… 发髻挽好,花不二为她别上犀角梳,插好那莹白雕凤的玉搔头,又在右腕箍上蓝田翠玉的手镯。 “记起来了么……”她与她镜中相视,“夫人。” 虽则连衣裙首饰都还原如初,可子夜仍是一脸迷茫。她怕她发疯,但又不敢扯谎,只小心摇了摇头。 不过,从她的述说里,她暗暗记住了她的名字。 ——花不二。 花不二按住少女的肩头,指尖一敲一敲的。沉默片刻,她伸手掩住她的眼睛。 再揭开时,画境里已是光景大变。 假山曲水,碧瓦琼楼,看似豪门大户的宅邸。一人一鬼置身于临水亭台,四下里莲叶田田,红碧接天。 晚风融入橘红的暮色,涂满了她与她的侧脸,秾丽中透出无尽的怅然。
第二回 。 是曲池边的君子亭。 我问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你说我无耻,混账,禽兽不如。 阴阳有序,贵贱有别。小妾玷辱正妻,天底下断没这般道理。 我说那怎叫玷辱,那叫你情我愿。 你说女女悖乱纲常,怎谈得上情愿。 我说去他妈的男女纲常,情之所以起,皆为天地自然。 你说发乎自然,也须止乎礼义。 我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欠我的不还,又算哪门子的礼义。 你红了脸,骂我一个不知廉耻的钱树子,也配说仁义道德。 我说仁义道德有什么稀罕,他孔子、孟子、朱子都说得,凭什么我花子说不得? 你无话可说。 我吻你,你躲开了。 我要走,你却叫住我。 你让我脱了裙子,趴在石桌上。 你摘下玉镯子,让我衔在嘴里。 …… 镯子断了,我腿软的站不起来。 我抹着泪,骂你无耻,混账,禽兽不如。 你抚去我的泪,回我说,礼尚往来。
第100章 长恨(二) 子夜不是不愿去回忆,只是她绞尽了脑汁,也搜罗不出一星半点的熟悉感。 只能从花不二的述说里,依稀琢磨出她与她的过往。 她是正妻,她是小妾。在纲常礼教中相爱,在重门深院里种下无人知晓的秘密。 只是后面那些难以启齿的细节,令子夜大有些不自在。 她不晓得自己上辈子是个什么东西,怎能一边口口声声念着礼义廉耻,一边和这美妾光天化日里没羞没臊。 花不二瞧她颦着眉不语,知她定然还是想不起来。她垂下嘴角,眸子里勾起血淋淋的阴沉,刺青在衣领下蠢蠢欲动。 子夜害怕了。她抬起手,覆住女鬼凤仙花红的指甲。 手拉着手,刺青便消了下去,眼底的杀意也稍见缓和。 子夜拉不惯陌生的手。她见她好转,于是就想松开。可花不二握得很紧,她挣不脱。 正不知如何是好,四周的丹青又一次消融幻灭。景致移形,变作一方卧房。房里的布置香艳奢华,但因杂物太多,又显得拥挤而凌乱。 打量期间,花不二终于松开她的手。子夜暗舒一口气,却觉腰肋一紧,但被她手臂一环,坐在了女鬼的腿上。 花不二紧搂着少女的纤腰,额头抵在她的唇边。 子夜慌乱移过目光,看到桌上放了一盘木案,案上一瓷碗,一陶罐。碗里不知盛的些什么,升起一缕柔软香甜的水雾。
第三回 。 在我房里。 因你怕府里人察觉,几次三番地冷落我,气得我一整天不肯吃饭。 丫鬟劝不来,只好你亲自来劝。 你熬了我最爱的桂花酒酿圆子汤,端到我嘴边。 我吃了一口,只说不甜。 你加了一勺蜜,我还说不甜。 再加一勺,还是不甜。 加了大半罐子,我就只说不甜。 你生气了,亲自吃了一口圆子汤。 随后你俯下来,送了我一个很长很长……很甜很甜的吻。 我问你,要更甜的。 你给了我…… 甜到我们几乎死掉。 丫鬟在外头听着,还以为大夫人是在打骂侍妾。 …… 罢了,我陷在你怀里,为你束好衣带。 你在我耳边说,晚上去你房里。 呵。 后来…… 子夜听得出,她话声已是微微变了形。 明明故事里一口一声的“甜”,可从她嘴里讲出来,却是苦之又苦。 子夜垂下余光,看到她玉雪般的峰峦处,刺青正一丝一缕地涌上凶光。 子夜心惊胆战。她拍一拍她的肩头,想要她静下来谈一谈:“花不二……” 可花不二打断了她的打断。她托住她的脸,出口已是语无伦次—— 后来……是第四回 。
第四回 ,在你房里。 还有……还有第五回 ……
第六回 ……第七回……第八回……第九回…… “花不二……花不二。”子夜看她神色痴狂,用力摇晃她的肩,想要她清醒清醒。 花不二哑住了。她们观望左右,画境里又一次换了地方。 是另一间厢房,与才先那一间风格迥异。宽敞,清静,素雅,器物寥寥,一尘不染。配色不过暗白的墙、墨青的瓷、米黄的木,除此之外,见不得一笔庸朱俗绿。 夜色正深,烛影轻摇。 ……不用说,这是夫人的住处。 子夜感到,腰间那一双手臂松垮下去。她微微一侧身,就从她腿上滑了下来。 可她不敢走远,面对面与她坐在床上。 她窥见她的狐狸眼,一贯玩世不恭的笑意里,平添了湿漉漉的不堪。 最后一回…… 在你房里。 你在烛灯下做女红,是一件金缕绣鸳鸯的抹胸。 针脚很密,你已经绣了很多天。 绣好了,你拿来给我,让我穿上试试。 你为我贴身穿罢,系紧了挂带儿。 尺寸正合适,舒服又好看。只是边儿太高了些,遮得胸脯都看不见。 我把护胸拽低了,你皱皱眉,又拉上来。 拽下去,拉上来。 又拽下去,又拉上来…… 说着,花不二脱下腰封,缓缓解开大红的衣襟。 子夜不懂她此举何意,仓促地别过脸去,却被花不二捏住下巴,硬是把目光掰正过来。 她撞见她大敞的红裙下,冰肌玉骨衬着那精致娇艳的抹胸,正中央绣一对儿做工极美的交颈鸳鸯—— 翠羽相依,白首不离。 子夜慌了神。她想起身退开,又被她一下子抓住手腕。 她不得已抬眸,看到她的刺青在颌骨下汹涌起落。那双滚烫又寒凉的狐狸眼,也赫然泛起血红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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