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好强的道法。”她的话声很弱,几乎听不甚清,“是我技不如人,佩服。” 小满擒住温苓的手臂,将她拦在身后,不许上前。 奴兀伦也不屑与巳娘回话,但将弯刀一递,刀缘升起灼灼的紫焰。只待这一刀补却,就当彻底断了她历练千年的修道身。 可就在这时,巳娘又开口了。 “你问的那个人……”她微声说着,“可是一个戴面具的小姑娘么?” 奴兀伦的鬼瞳凛然一缩。 果不其然,先前又是在撒谎啊。 这些仙家,当真没一个好东西! “你见过她!”她将弯刀押近,紧锁住她的咽喉,“人在哪儿?快说!” 鬼火摩挲着暗白的肌肤,鲜血顺着刀刃直淌下来。 巳娘声色无澜地笑了笑。 “我的确见过……”她不紧不慢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虚弱。随即艰难抬头,将眸光转向抽泣不止的温苓—— “可我只告诉她一个人。” 奴兀伦的眼底炸出雷嗔电怒的火舌。 这该死的仙家…… 又在搞些什么阴谋诡计! 盛怒之下,她狠狠压住刀刃,又深入皮肉寸许,切齿道:“少给我耍花样!” 巳娘含笑偏头,任由那弯刀深深嵌进自己的脖颈。一时间血涌如泉,身上黑红相间的裙裳都浸了个透湿。 奴兀伦用力咬住牙根。 该死的仙家…… 可真他娘的硬气! ……哼,罢了。 反正她也是命不久矣,就算心存什么阴谋诡计,眼下这副模样,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倘若真由着她这么死了,断了那狐仙弟子的线索,日后追查下去,只怕会绕更多的弯路。 到时候时辰误得太久,又怎好向魔罗大人交代? …… 片刻间,奴兀伦的心念几度反覆,终于是勉强撤开弯刀,朝小满点了一下头。 小满将手一松,把温苓推上前去。又旋开长剑,剑尖一挺,颤悠悠抵在她的背心处。 只要以人命作要挟,不怕那仙家敢打什么歪主意。 “对……对不起……”看着面前重伤将死的巳娘,温苓哭得魂儿都要断了。 “孩子,别哭。”巳娘淡淡笑着,嗓音已是弱不可闻,“近一点儿……我告诉你。” 温苓强忍着抽噎,往低处凑了一凑。 “再近点。”巳娘的气息已是有进无出。 温苓又临近了些。 女人血迹斑斑的眉目,就在她一尺远处。 ……扑面而来的,是一身清苦的血腥气,深处又透着绵延千年的深浓药香。 巳娘动了动唇,又眨了一下眼睛。 她已经凑不出一丝气力,亲口与她说出那句“再近一点”。 温苓心下哀极,又乖乖贴得更近了。 她的鼻尖,几近要碰上她的脸颊了。 随后…… 巳娘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微微扬起面容—— 将唇吻迎了上去。 ……很轻淡,又很绵长。 似芙蓉叶上的最后一滴朝露,又似竹林间的最后一缕残霞。 温苓的身子抖了一下。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最后什么也没有交代,却是这样地…… 轻轻柔柔,吻住了自己的唇。 她感到她的唇,好冰,好软……还有些气力不支的颤抖。 就好像冬日里安静的黄昏,于梅瓣上拂落一粒白绒绒的六出菱花。 温苓的心弦震颤得厉害,可她一动也不敢动,就连眼睛也不敢睁开。 她分明感觉到,有什么湿湿凉凉、又很细长的东西,从双唇的缝隙处探了进来。 ……她隐约猜到了,是蛇信子。 湿凉的那一端,似还托着一颗清香微苦的珠子,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轻轻一送,就滚进了她的喉咙。 “这……”小满见二人不但没说上话,居然还吻到一处,不由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剑也不知该不该落下。 “不好——”奴兀伦立即察出异样,“这仙家要上她的身!” 话声起时,立刻振出双刀,鬼火一荡,便要将二人同时斩杀! 然而刀至中途,却被几道黑红的鳞片震偏了路数。那鳞片转向一弹,没入手腕之中,瞬间袭来一股噬血销魂的刺痛。 “这鳞片……有毒?”奴兀伦心境一沉,再一抬眼,却见巳娘的肌肤上蔓开细细密密的裂纹,竟是倾尽一己仙身,化成千千万万专杀厉鬼的毒鳞,如雾似霰般席卷而来! “闪开!”奴兀伦猛一伸臂,拦住尚未回神的小满,急推着她向后飞去。她将自己严严实实遮在她的身前,承住了千百片乱迸的毒鳞,“嘭”一声双双撞出门去! 待得撞出客栈,只见万千毒鳞卷成漫天的黑雾,乌压压从客栈里汹涌而出。奴兀伦心知这常仙儿虽然武道平平,但毒性必是极强的,万不能再与之纠缠下去。眼看着大片黑鳞倾泻而来,她也顾不上一身剧痛的毒伤,唤出两头穷奇,与小满直奔山坡而下。 疾行须臾,终于远远望不见白驹客栈,逃离了蛇鳞布下的圈阵。 可直到这时,奴兀伦也终究抵不住一身的毒伤,连呕出几口紫黑的尸血,翻身落虎,瘫倒在山下的枯涧旁。 “师父,你……你怎样了?”小满心下惊急,忙要扶起奴兀伦。但见她一身衣裘浸透了斑驳的尸血,密密麻麻的黑鳞贯入魂身,粗略一查,少说也有上百之数。 这蛇鳞乃是修行千年的仙毒之力,决不比人界的兵戈毒鸩。哪怕是奴兀伦七七四十九重的无间诀,也无力解除一丝半点的毒素。更何况她身中百余之数,只怕再熬不过半天,便会被剧毒蚀尽,落得个魂湮魄灭了。 “先回……无量宫……”奴兀伦咬牙吐出几个字,就再也撑不住了,魂身一倾,就地晕死过去。
第66章 泥犁(一) 岐州,崇吾山。 野径蜿蜒,老树遮天。 清薄的秋日透过树缝,稀稀落落洒在山石上,给微寒的山林添了一丝暖意。 乌骓马在小径上不紧不慢地走着,马背上传出阵阵悠闲的笑语,令这荒寂多年的山林增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萧姐姐,你再教我两句。”子夜倾靠在萧凰怀里,笑吟吟的眉宇盛满了娇憨。 “你的仙门内功已经很厉害啦。我这天器府的功夫无聊得紧,你又学它做什么?”萧凰含笑说着,心知这小姑娘一向狡猾,如今缠着自己教习天器府的内功,不知她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有用就是了,你快教我嘛。”子夜往她胸怀里蹭了蹭。 “好,教你,教你。”萧凰可耐不住少女的撒娇,“听好了。荧惑之为气也,火生于寅,壮于午,死于戌。气凝于精区,经于气府,散于神舍,湿浊化四维,燥阳生九窍……” 边念着口诀,边沿着子夜的穴路慢抚而上,用指尖牵引她运气调息。 子夜跟着萧凰的指尖息转天周,几番周而复始,果然感到丹田里如烧起一团棉絮,渐渐充盈起滚热的气息。 再一流转,遂将那团滚烫运集到掌心,回手一按,贴上了萧凰的小腹。 “嗯?”萧凰愣了一下,不解其意。 “等你下次再来月事……”子夜扑闪着纤密的睫毛,“这样就不会痛了。” 萧凰心口一颤,实在不曾想到,她缠着自己学这至阳至烈的内功,竟是为了给自己暖肚子。 ……这小姑娘疼起人来,还真是让人生受不起啊。 萧凰心中情涌,难以言表,只往前低下脸颊,温软地衔住少女的唇吻。 一吻将歇,唇齿若即若离。子夜将手抚摩萧凰的小腹,轻声问道:“干净了么?” 萧凰自然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昨天还有一点,今天就没有啦。” 子夜笑意缠绵:“那今晚……”她凑近她的耳根,“我验一验你的功课。” “啊?功……功课?”萧凰不由露出些窘色。 她知道,子夜是要她翻一回身。 可奈何自己在床上太没天资,子夜教她的那些“功课”,到现在也没学出个所以然来。是以同行至今,她一直是躺着的那一个。不仅如此,还越躺越是深得其乐,早就不想再翻什么身了。 子夜看她窘迫的样子,猜到她那点“功课”肯定是荒废了,不禁“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拿住她的手,拈起她那白皙修长、却从来不擅其用的手指,一弯一弯地勾弄着:“教过你八百遍了,还学不会?” 萧凰讪讪一笑:“我真的努力过了。” 子夜故作娇嗔:“哼,我不管,学不会不准碰我。” 萧凰莞尔叹道:“这东西就跟习武一样,三分学,七分练。我不碰你,又几时能学会呢?” “你学不会,又怎好意思碰我?” “你不让我碰,我上哪儿学去呀?” “那你这辈子也别想碰我了。” “不碰就不碰。我就喜欢被你压着,这样躺一辈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哼,你现在是愿意躺着——”子夜狡黠地眨着眼波,“回头遇见温姑娘还有女掌柜什么的,那可未必……” “打住,打住。”萧凰啼笑皆非,“这都什么陈年老醋了,你还要吃。” “好好地说话,你急什么?”子夜轻挑柳叶眉,“被我说中了不是?” “好啦,先办了事情,晚些再骂我不迟。”萧凰温声道,指了指远处林间的一方寺门,“前面该是泥犁寺了。” 就在这时,萧凰耳尖一动,听得远处“沙沙”袭来一片风声,当即挥袖一揽,正遮在子夜面前,化解了那道峻厉的疾风。 风息入掌,手心泛起丝丝的刺痛。展开五指,原是几片极不起眼的枯叶,却好似沾染了什么强劲的力道,“淅淅索索”颤出金振之声。 “好厉害的内功。”萧凰眉心一沉,往风来处瞥了一眼,远远望见两束来去如烟的身影厮斗在一处,赫然是两个武功超绝的高人在全力切磋,交战时惊动林间落木,才卷着几片枯叶吹到了此处。 萧凰看这两人厮杀甚烈,且往这小径上越欺越近,她判道这二人武功太强,也不想沾惹什么是非,遂拉起马缰,往山坡下疾行数丈。随后抱着子夜双双下马,藏在一块巨石后观望情势。 才躲住不多久,只听得风声缠着剑鸣声飞快袭近。那两道身影一翻一滚奔杀而来,隐约见其中一人身着灰氅,另一人则身披暗紫长衣。二人手中均持长剑,你来我往如震山之响,无一招不是下了死手,却是武艺相差极微,几乎分不出轩轾来。 “咦?”子夜眨了眨瑞凤眼,“这两人长得好像。” 萧凰听她如此说,也从厮杀中仔细端详二人的面容,果然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俩这长相,怕不是一对儿孪生兄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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