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气得直拧眉头,蛮蛮却是脸色平静,敛起衣襟又穿拾整齐了。 花不二回想这周遭人迹极罕,也没见过什么犬戎人家,或许并不是恶人所为。她又想到草原上野狼众多,这重伤很可能是被狼所袭,忙追问道:“是不是放牧时遇见什么臭狗,让臭狗咬的?” 说来也怪,平时花不二说些什么,蛮蛮都是似懂非懂的,可偏偏听见这一句“臭狗”,绷不住“噗嗤”一声开怀而笑。 花不二也不晓得她笑些什么,但逗笑了喜欢的人,她自然也是乐意的,于是又追骂道:“死臭狗!坏臭狗!吃屎的臭狗!挨千刀的臭狗!”逗得蛮蛮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花不二洋洋自得,又想道自己身为强大的厉鬼,就应当保护心爱的女子,怎能容着她被臭狗欺负?遂提议道:“明天要放牧,我也陪你一起去。若有臭狗敢来咬你,我就把它们都撕了!” 蛮蛮听不懂,自然也不回应,但她似能领会对方的情意,乖巧地向前蹭了蹭,钻进花不二的怀里。 花不二沉醉地收着臂膀,忽而又想起道:“对了蛮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怀里那双杏眼茫然眨了眨,花不二只能胡乱比划,她点点自己的嘴唇,又指着蛮蛮,费力向她解释:“你的,名字。懂不懂?名字。” 蛮蛮貌似看懂了,她用犬戎话说出一个名字:“木华黎别姬。” “哎哟,什么鸡呀狗的?”花不二一摆手,“你们犬戎起的破名字,怎都这样拗口?还不如叫你蛮蛮呢。” 问过蛮蛮,她又指了指自己:“我叫……花不二。记住了吗?花不二。” 蛮蛮认真点头,小声学着称呼:“花。” 花不二乐得像得了稀世珍宝,把姑娘紧搂在怀里,真不知该怎么疼她才够。 她和她在彼此的怀里温存着,本来半晌无声,花不二又蹦出来一句:“蛮蛮。” 蛮蛮知道是叫自己,马上扬起脸瞧她。 花不二弯起眉眼:“我就是想叫你。” 她凑过去,以眉心与她相抵,又幽幽唤她:“蛮蛮。”
第132章 贪欢(三) 「醉贪欢」。 子夜是被暖融融的日光晒醒的。醒来时怀里空落落的,枕边人又不知起床去哪儿了。 她心里着慌,伸手将垂帘拉开一道长隙,到处找寻爱人的身影。 只听得轻稳的脚步声穿门而入,那俊佻的身姿迎着晨曦走来。手里端着什么东西,“嗒”一声搁在床边的花几上,原来是一碗热腾腾的白粥。 子夜凝望着晨辉薄雾中的女人,张口想唤一声“萧姐姐”。 但因昨夜嗓子费的太厉害,醒来头一声叫出来是哑的,只徒然动了动嘴唇而已。这点意料之外的小枝节,把两个人都逗笑了。 萧凰伸了个懒腰躺下来,枕在少女的腰腹上。手牵住她的手,眉眼向着她的眉眼。 清风白日,烟火凡尘,彼此间流转的眼波里,每一时每一刻都被拉得冗长。 静静依偎了一会儿,萧凰胸口的桃铃“叮”晃了一晃。与此同时,子夜左耳下的桃铃也摇出细微的响动。 “咦,温姑娘喊我们了。”萧凰起身拉动子夜的手,“起来罢。”又拿出置备的新衣裳递给她。 子夜下床飞快梳洗穿衣。夜里才与萧凰聊到四更天,对彼此的状况也相互通晓,反正自己除了救人还债也没别个要事,比起孤身流浪,自是甘愿回到姐妹们的身旁。边在镜前收拾,边又多问一句:“去尼姑庵?” 萧凰点了点头,替她把衣领子捋平了,感慨道:“说起那小尼姑,长得和你真像,我们差点都认错了。” 子夜吐出漱口的盐水,斜她一眼:“是都认错了,还是你认错了?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 “又来!”熟悉的醋味儿扑面而至,萧凰笑得合不拢嘴,“出家人的醋,你也敢乱吃?” 子夜戴好面具,佩上长剑:“待我去看看,到底有多像。” 看她穿戴整齐了,萧凰拉起她的手准备出门。可子夜懒懒靠着她的手臂,脚底下慢腾腾不愿挪步。 萧凰揽住她的腰:“怎么啦?” 子夜眨眨眼睛:“腿软,你背我。” 萧凰“噗嗤”一笑,低头吻在她的酒窝上:“先把粥吃了。” 明镜庵。 竹林里望见萧凰背着子夜走来,温苓和十四霜隔着老远就“哎哟”、“噫”、“啧啧啧”大呼小叫起来。 子夜被她们笑得害了臊,便从萧凰背上溜下来,拽着她衣角不声不吭,跟到石墙底下与众人会合。 “有进展吗?”萧凰拉住子夜的手,询问温苓。 “哪有什么进展啊?”温苓打着哈欠,细数一早来的观察,“起床,敲钟,念经,吃斋,念经……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尼姑而已。” “那你一早把我们喊来?”萧凰打趣。 “嘿,我不喊还了得?”温苓甩她一白眼,“你两个小鸳鸯,怕是三天三夜都回不来呢。” “哎,哎!”十四霜突然轻声急呼,摇手喊众人来看,“她出门了。” 四人簇拥成一排躲在墙后,只见匾额下的大门拉开,那小尼姑挑着扁担和空桶走下台阶,看样子像要去林间打水。 “怎么办?”十四霜小声问道。 萧凰沉吟片刻,想道众人旁窥了一夜也没觅得什么线索,这样空耗下去总是毫无进展。既然这小师太听不进软言,也只好把姿态放的强硬些了。于是她又用手肘推了推温苓,朝十四霜和子夜使了个眼色。 那小尼姑刚要走进竹林,倏然一道丽影挡在了身前。仓猝间一定睛——来者竟是昨日陈家坟前的那个娇弱姑娘。 温苓伸开双臂拦得极紧,嘴上还客气道:“小师太,我们真没有别的意图……” 那小尼姑万万想不到这群不速之客会在庵门外蹲守,骇得“啊”一声惊呼,丢掉扁担水桶,扭头就往庵里逃。 可还没等跑上台阶,又有两道身影自左右闪至。萧凰和十四霜一人攥住一边的门环,将两扇大门堵的严严实实,彻底拦断了她的去路。 那小尼姑越发吓飞了魂,慌不择路就往荒林子里拐。可她受惊太甚,也来不及看路,鞋底下不慎踩了块石头,失衡往地上栽去。 就在她险些扑倒时,忽从前方伸来一只手,用力托住她的肩膀,内劲一运,便把她四平八稳地扶了起来。 那尼姑惊魂未定晃了晃身子,再抬眼张望时,却一下子愣住了神。 这一会儿,她没再惊惶逃窜,而是小心翼翼端详起面前的那张脸。 ——即便被面具掩去一半,也掩不去那双同一模子刻出来的瑞凤眼,掩不去她与她极为肖似的轮廓与骨相。 “你……”她难以置信地问她,“你是什么人?” 对于这尼姑的长相,子夜也自是惊讶万分。这一问之下,她也不知要从何答起。 那尼姑嗫嚅着抬了抬手指,低声问道:“我能……看看你么?” 子夜点了一下头。随后伸手到额边,将银狐面具揭了下来。 那尼姑的脸色震了一下,瑞凤眼里竟升起零星的泪光。 此刻,萧温霜三人都围拢过来,竟是亲眼目睹那尼姑抓住子夜的手,含泪叫了一声:“娘亲。” 一时间,众人的脑筋都没转过来:“什么?”“啊?”“她叫什么?” 就连子夜也愕然失笑:“我这个年纪,怎成了你的娘亲?” “我……我不会认错。”那尼姑笃定了语气,“你就是我娘亲。” 众人还一头雾水时,萧凰最先猜到了什么,牵了牵子夜的衣袖:“她说的,该不会是前世罢?” 那尼姑放开子夜的手,低垂着目光思索了一会儿。 许是“娘亲”的到来令她勉强搁置了戒备,她终于敢直视众人,妥协道:“进来说罢。” 言罢,她转身拾起扁担和空桶,引着众人迈进明镜庵的大门。 明镜庵,藏经阁。 这座堂阁修得深长,且外有森罗花木,内有一排排鳞次而立的经书架栋,将堂外的明光被遮弱了大半。即便是大天白日,也显得如夜暮一般幽寂。 那尼姑引众人在堂阁北角落座。先是点起风炉烧水烹茶,而后步入木架堆砌的书海之中,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费力翻找,于一摞佛经里翻出一卷画轴来。 众人的目光都跟着那一卷画轴,只见外皮已然泛黄积灰,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旧物了。 尼姑捧着那卷画轴,坐到对面的禅椅上。她点亮茶几上的铜灯,吹去画轴上的灰尘,小心握着轴头,将画卷徐徐展现于众人面前。 灯火幽明,照出画上两个栩栩如生的女子—— 画左的女人生得美艳倾城,红裙金钗,倩笑弯眉,如夏花一般怒放。 左边的女子,抱着右边人的肩。 而右边的女子,素衣青裳,正襟危坐。 柳叶眉,瑞凤眼,堕马髻,白玉簪。 ……极是温润秀雅,又极是大气雍容。 子夜和萧凰对望了一眼。 这两个女子,她们并不陌生。 还记得在鬼画师送来的画卷上,也曾遇过同样的两副面孔。 只是她们并不知道,又极想知道——这背后究竟是怎样一番因缘果报。 火光涂在尼姑的侧脸上,勾勒出瞳仁深处的明与暗。 她半阖着瑞凤眼,慢慢开口了。 “我姓宫,名颜。 “我的父亲,是当今的天器府掌府,宫世遗。” 她顿了一下,指着画左的绝色女子。 “这是父亲的妾室,是我的姨娘,花不二。” 指尖右移,又落在那双温润秀雅、雍容大气的瑞凤眼上。 “这是父亲的正妻,也是我的生母。 “她的名字,叫容玉。” 一番话下来,萧凰第一个彻底傻了眼。 ……什么? 天……天器府? 容容容……容玉? 她看向画上的“容玉”,又看向和容玉形无二致的子夜——看向曾经为了礼法大节从未亲瞻其面,心里却最是爱戴、最是敬畏的天器府师娘,又看向那个同自己放纵了七情六欲的姑娘。 原来……她的前世…… 她和她……原来……她就是…… 她们……她……她们?! 她不禁想起自己昨夜的放肆。 我这是……对我的师……师娘…… ——做了些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神色凌乱地望着子夜,却见小姑娘要比她平静多了,不过是压下差点勾起的唇角,转过来极轻地吐出一句话。 碍于众人在场,她故意没发出声音,但萧凰只看嘴型,就辨出了她说的四个字—— “大逆不道。” 滴答……滴答…… “夫人,跟我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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