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滚,别来挤我。”花不二没再伸脚,但嘴上仍是大不耐烦,把她远远推到床边儿去。 可蛮蛮较起劲来十分倔强,蹭着蹭着又挪回来,钻进了花不二的怀抱。花不二推开她,她就又挤过来。推开了,挤过来。又推开了,又挤过来…… 如是折腾了十来回,花不二实在困倦得不行了。 索性她也不再推拒,就任由蛮蛮窝在自己怀里,稀里糊涂搂着她睡着了。 人间,燕州城。 正值惊蛰时节,天色初暖,青石大道上桃苞尚小,杨柳萌芽。在深夜灯笼的映照下,更显得幽美朦胧。 “嗒嗒……嗒嗒……” 三匹骏马沿着长街并辔行来。萧凰、温苓、十四霜一边策马赶路,一边商酌接下来的行程。 “这燕州城外不远,过两座山有个陈家村。”萧凰道,“咱们先往陈家村走一趟,再北上去秦州天器府,正好顺路。” “去陈家村是见什么人?”十四霜问。 “嗯……”萧凰心绪冗杂,怅然一叹。 “算起你到谢家的时候,大约是二十来年前。那时看守藏库的主管,正是我的同辈大师兄陈奕。 “记得那时,陈师兄在我们小辈里资历最高,武功最强,为人也忠厚可靠,在七曜里评为镇星之位,一直是我师父的左膀右臂。 “少年时,我和陈师兄打过几次照面。只记得他为人挺憨厚亲切的,还指点过我几招武艺,聊了聊他的家乡事。 “可叹啊,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瞧来这么忠善的一个人,后来竟犯下那样的滔天恶行。” “你是说……”十四霜猜测,“就是这个看守藏府的陈师兄暗中主谋,假借职位之便,把我送到谢府去,害得人全家灭门?” “确有这个可能,但不知他与谢家有什么深仇大怨,还是要细查下去才敢定论。”萧凰摇了摇头,脸色忽转黯然,“但后来,他弑杀我师父全家老小,此事却是消息确凿,万万否认不得的。” “欺师灭门?”十四霜和温苓都是一惊,“这……他为何要这样?” “唉,当年我才从塞外征战归来,思绪也浑浑噩噩的。当我抵达汉京去宫家拜访时,才惊闻师门发生了这样的惨案。 “我最敬爱的师娘,还有府里所有的家丁丫鬟婆子,宫家的戚友门客……全都被陈奕杀害了。 “至于原因,多半是他野心太大蓄谋叛变师门,要么就是受了什么刺激失心疯了,才做出这等惨绝人伦之事。 “当时我师父闻讯匆忙回府,将他毙于掌下,自己却也元气大伤,闭门不出。我在宫府外守了三天三夜,终究也没能与师父再见一面。 “再后来呢……我就流落到了业城,做起了混吃等死的营生。” 边说着,边朝温苓苦笑了一下。 “那如今他是葬在陈家村?”十四霜追问。 “是。”萧凰点了点头,“当年是他老母亲风尘仆仆找到汉京,求我师父留他一具囫囵尸。师父到底是心软了,容她把尸首带回老家安葬。可怜那位年迈的村妪,膝下只有这一个孩子,本来紧盼着在天器府建功报国,出人头地,谁知最后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温霜闻之,都是一声嗟叹。萧凰又掉转话头:“这次去陈家村,我想看看他老母还在不在了,或是有旁的家眷亲戚也是好的。毕竟这藏府当年是陈奕主掌,若能从陈家人口中问得些线索,谢家的事或还有迹可查。” 二人听她所言在理,都点头赞成。然而她们出谷以来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虽都有仙灵在身,并不太觉困乏,但□□的骏马却开始闹脾气了,不但行速见慢,还在大街上兜圈打转起来。 萧凰拽住马缰,笑道:“天色太晚啦,马也该休息吃夜草了。咱们找个客栈住下,明早上路也不迟。” 燕州城店铺繁多,众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叫了三间紧邻的上房,三人各宿一间,也就各自梳洗歇下了。
第126章 惊蛰(四) “呼——” 萧凰吹灭了蜡烛,拿发带系紧了长发,掀起罗衾躺了下来。 但不知是因入了春物候浮燥,还是重入凡间心境也染上杂尘,她辗转反侧躺了好久,怎么也睡不着。 心念混沌之际,她不禁想起了子夜。 想起曾经的那些夜晚,她如何抱着自己的胳膊不撒手,如何在睡意朦胧时神不知鬼不觉(不能写),想起她的冷香,想起她的轻吻,想起自己的(不能写)留下她(不能写不能写)…… 不可说的心绪乱七八糟涌上心头,早已愈合的剑伤也泛起淡淡的刺痛感。 萧凰深吸一口气,试图将不该挂怀的情伤抛之脑后。 可伤感压下去了,呼吸反倒灼热了起来。 她甚至有点好奇——那些功课……真的就那么难吗? 来回来去又翻了几次身,只觉越来越烦躁,烧得半点困意也没有了。 嗯…… 要不,试一试罢。 萧凰轻咬下唇,解开了一小半衣襟。 隔壁房里,温苓端了一盘点心上桌,拣起筷子夹了一个肉包子,送到自己嘴边:“仙祖,这特地做的癞□□馅的,你尝尝。” “不吃!”巳娘气呼呼夺了温苓的身,筷子一甩,盘子一掀,点心滚了一桌,“吃吃吃什么吃。你请我吃个肉包子,我就能原谅你了?” “哎呀仙祖——”温苓哭笑不得坐到床边,娇声软语地哄着,“我真的错了,要不把我这双耳朵割下来赔你?” “撒娇?撒娇也没用!”巳娘的语气动了动,又故意强硬起来,“你就磨那两下嘴皮子,祖宗我就能原谅你了?” 温苓双手交叉在一起,食指兜兜转转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过一会儿,她又开口了:“对了,仙祖……” “仙祖什么仙祖!”巳娘继续得寸进尺,“我告诉你,今儿不管你怎么着,我都决不会原……” 可温苓打断了她,言语如细雨潺潺,道出从未有过的柔媚与宛转:“我答应您的寿礼,还没送您呢。” “你答……”巳娘还想吵嘴,却不由愣住了,“你什么?” 温苓没有答话。 她小心翼翼解开衣带结,又(不能写)。 随后用一只手轻柔又瑟缩地,(不能写不能写不能写)。 巳娘的呼吸顿了一下。 ……温苓的身识,她也完完全全能感知到。 “你……”她的心声微微作抖,“阿苓,你做什么?” 温苓还是没回答。她把手抬到颈后,(不能写不能写)。 “阿苓……”巳娘的嗓音明显变了味道。 (一大段不能写) “仙祖……”她羞答答唤她,“我不会,你教教我……” 巳娘没说话,只用(不能写)作答。 指尖浮现出黑红交错的淡淡鳞纹,在她的纯熟与她的稚涩里(不能写)。 “哗啦……” 萧凰掬起一捧水洗净了脸,手垂下来扶在盆上,莹润的水滴滑过俊美的眉眼,心境也明朗了好些。 ……原来那回事,一点都不难。 只是她从前太依赖子夜了而已。 她拿手帕擦净了脸颊,浅浅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床上睡觉,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些奇怪的动静。 声音有意压得微弱,但萧凰有赤狐的七百年修为在身,耳识敏锐无比,这点风吹草动如何逃得过她的耳畔。 她怔了一下,心头好不意外。 毕竟,隔壁住的是温姑娘。 燕州城人生地不熟的,温姑娘又是个老实人,总不可能跑进来什么奇奇怪怪的男人。 那这声音……究竟是怎么来的? 她脑筋一歪。 难不成……是十四霜? 好家伙,这俩小姑娘什么时候好上的,在桃谷一点迹象都瞧不出,藏得可真深呢! 萧凰含笑摇了摇头,心想明天可得抓住她俩好好地质问一番。随后便收敛耳识,躺到床上安稳睡觉去了。 边塞。 三四更天时,花不二醒了。 天窗透进浓厚的月色,与风与草共唱无声的吟哦。 狐狸眼惺忪地眨了眨,才回看身前枕边。 臂弯里是空的。 ……蛮蛮不在了。 花不二不知怎么,心头就像这张床一样空落落的。 不疼,但难受。 她半坐起身子,望着天窗下的月影发呆。 忽听毡房外头“吁呖呖”一声马嘶,接着是牛羊出圈的低鸣与踏草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渐远渐悄。 花不二知道,定是蛮蛮出去放牧牛羊了。 落寞间,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冲动。 她很想知道些什么,想知道蛮蛮此刻穿着哪一件衣袍,戴了什么样的首饰,骑了什么花色的马,又要去何方水草,放牧多少大大小小的牛羊…… 正当她不由自主想下床时,陡然间醒过神来,掐断了飘渺的思绪。 花不二啊花不二,你可真是闲得发癫了。那小贱人爱怎样怎样,关你甚么屁事了? 一边心里头胡言乱骂,一边裹紧毛毯又躺下来。 可她本就是无间诀厉鬼,伤势既然好全了,睡不睡觉也无关大碍,更兼着心念也乱糟糟的,虽硬生生把自己困在被窝里,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鬼道,无量宫。 “唰……” 一鬼士飞身而前,手中长剑刺出鬼火冥光,但还没等攻到一半,便被弯刀击断了火焰。这鬼士挨不住弯刀的重击,魂身向后疾退,失衡摔在了地上。 奴兀伦垂下弯刀,瞥一眼满脸惶恐的小鬼士,重重叹了口气:“再练。” 那鬼士唯唯诺诺退下,随后便走上另一鬼士,手臂一振甩开银红的长鞭,鞭尾火光一卷,缠住了奴兀伦的刀刃。但被奴兀伦功力一运,长鞭登时断成七八截,震得鬼士退出好几步,盯着手里的一截断鞭傻了眼。 “再练!”奴兀伦的话声明显增了怒火。 败的鬼士退下,又走上新的鬼士。可这新鬼士似连招式都没学会,抖抖瑟瑟举起兵刃,却不知从哪儿攻起。 奴兀伦见新收的徒儿如此窝囊,气得弯刀一振,“嗡”一声收进鞘里。尖厉的刀鸣声骇得一群徒儿俯首低眉,大气也不敢多喘。 奴兀伦恨恨“哼”了一声,心里又是懊丧又是无奈。因鬼王下令要想方设法增进鬼道的兵力,可新收的徒儿全是些虾兵蟹将,没一个无间诀能突破三重关的。然而每一鬼士的无间诀上限,都取决于她生前的爱憎与执念,并非简单的勤学苦练所能达成。即便奴兀伦心中恼火,却也知此事难以强求,对这些弟子也很难骂的出口来。 于是她长叹一口气,松开刀柄,只撂下一句话:“退下罢,都回去重练。” 众鬼士低声应“是”,纷纷向两旁退去。 这时却见冥池里漫出血色,一簇簇彼岸花盛放开来,几道鬼影纵身飞出水面,稳稳落在阶下,原来是姑获鸟携一众鬼士历战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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