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问问萧凰有没有听过这宝剑的名号,没曾想一抬头,却撞见对方惊骇无比的脸色。 原来这口短剑“唐虞”—— 正是萧凰十七年前随身佩戴的兵刃! 然而萧凰当初并不曾听说江湖上的十四霜,更别提封印了。那十四霜所说的这员武将,却又是谁? 萧凰急于追根究底,心绪转得极快—— 传给她唐虞短剑的人,是她的天器府师娘容玉。 而传剑给师娘的人,是她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天器掌府容穆。 而这口短剑,听说是容穆亲自找工匠打制的,再论祖上,也没有追溯的必要了。 难道说,封印十四霜的那员武将,就是自己的师祖容穆? 萧凰几乎已拿出八九分的肯定,忽然想起来什么,追问十四霜:“你曾说那武将为了不被你的杀气蛊惑,竟不惜自伤心脉?” “是,他受了很重的伤。”十四霜点了点头,又好奇道:“你问这做什么?” 萧凰神色凝重:“因为你说的武将,正是我的同门师祖。”一对比陈年往事,果然严丝合缝:“我只知他心脉受过内伤,打中年起就缠绵病榻,去世得也很早,但没想到,原来是你的缘故。” “啊,这么巧?”十四霜还有些内疚,“对不起,那时候我……” “这没什么,那时你只是兵器,身不由己罢了。”萧凰摆了摆手,眉目又严肃起来,“我只是觉得,这里似乎有更大的蹊跷。” 边说着,边拣起一截断剑,在石面上写写画画。 “据我所知,天器府建有一座藏库,除却掌府和极少数的心腹弟子,连我们历任七曜都不知在何处。 “这秘库专用来收藏世间奇物,有古玩珍宝,有精怪异兽,也有像你这样的神兵宝剑。 “当初我师祖收服了你,决不想你再重出江湖,引起血雨腥风,所以他定会将你封藏在这秘库之中。 “然而天器府律法极严,入库之物除非万不得已,决不会流传出府。 “那么后来的你,又是怎么莫名其妙落进了长留郡谢家呢……” 听她这一番条分缕析,十四霜隐约也悟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萧凰稍一沉吟。 “此前我一直觉着古怪,为什么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的宝剑十四霜,会落进与世无争的侯门谢府。 “现在,我又多了一个猜测…… “你不是偶然落进谢家的。 “……你是被送进去的。 “送剑的人,才是谢家屠门的主谋。” 十四霜猛打了寒噤。 从前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害得小满全家惨死,但听萧凰这么一梳理,难道这幕后还另有真凶? 萧凰用剑尖敲了敲石地,在天器府和长留谢家之间,断出了一大片未知的空白。 ——只有弄清楚这块空白,才能找到谢家屠门的真相。 十四霜盯着那块空白,沉默良久。 “十四霜。”萧凰唤她一声,“你想查明真相么?” “我……”十四霜总有些不自觉的胆怯。 萧凰坚定了语气:“为了她。” 十四霜长吸一口气。 ……为了小满。 她郑重点了点头。 萧凰搁下断剑,挺立起身。 “走,去找仙尊。” 灵识,梦境。 海阔天高,日辉月耀。 经过一连数月的休养,巳娘的仙元修复了□□成,灵识也从那一叶青莲,长成了葱葱郁郁的岛屿。 海边高耸的礁石上,温苓正与巳娘盘膝对坐,合掌运功。无数黑红交错的鳞片从岩石下漫开,浑厚的灵息筑成一圈坚固的屏障,逆着重逾千钧的巨浪,将数尺深的海水缓缓推出一大圈空地来。 修炼正到要紧处,海岛之间莫名荡起了微风。巳娘的耳坠子一晃,赤练甲登时松懈了力道,沉重的海潮冲破屏障,涌回了礁石之下。 运功出了岔子,二人都睁开眼睛,相贴的手掌也垂了下来。 温苓无奈笑了笑。今儿个老祖宗不知怎么了,次次都泄劲儿,回回都跑神。 曾经巳娘提点她的话,她反拿来揶揄她:“仙祖,你的心好乱。” 巳娘懒洋洋颦起眉头:“今儿不练了。” 温苓明知故问:“怎么啦?” “今天……”巳娘掠了她一眼,颊边浮起淡淡的笑靥,“是我四千一百九十三岁生辰。” “哎呀!”温苓喜道,“这么大的日子,怎不叫上仙尊她们,给您张罗个寿宴?”说着就匆忙起身,想从梦境里醒过来。 “不要。”巳娘喊住温苓。 她抬起深沉的水杏眼,凝望里是躲躲藏藏的认真。 “我有你就够了。” 温苓心弦一颤,“哗啦”一股大浪拍碎在礁石上。 她不免紧张地想,这一刻终究是该来了罢。 她重新坐在她对面,低下眉眼:“仙祖此言,教弟子情何以堪。”借此机会,她想亲口钓出她的话来:“这么说,我得给您准备寿礼呀。” “寿礼啊……”巳娘果然上钩了,“我想要的,怕你不愿给呢。” 温苓殷勤道:“仙祖想要什么,尽管提就是。” 巳娘转了转腕上的玄玉镯子,身后的岛屿风起云落,林间草木摇的“簌簌”乱响。 她沉吟一霎,终是开了口:“我想要个老婆。” 饶是温苓早已洞彻了她的心声,也被这几近赤裸的告白闹慌了神。她垂下眼睫,脸颊也泛起烧来。 正当她鼓起勇气,想要捅破那层窗户纸时,却听见巳娘心想道:“哟,瞧这孩子脸都红了。看样子是要答应咯。嘿嘿,她答应我了,她答应我了……答应了然后呢,是不是就该……就该……呵……” 听见巳娘越想越歪,温苓哭笑不得,刚要出口的情话一赌气又吞了回去。 呸,这老不正经的臭长虫! 既然如此,这窗户纸不戳也罢,先狠狠将她一军再说。 温苓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信誓旦旦拍了拍胸脯:“仙祖放心,不就是老婆么?包在我身上!” 这下子轮到巳娘诧异了:“阿苓,你这……” 温苓一跃起身,便从灵识中醒了过来。她翻身下床,一个箭步冲到门外,迎着纷纷扬扬的桃花雨,直奔坡下的芦苇荡去。 “阿苓,你做什么?阿苓!”巳娘又是焦心又是疑惑,不知这小徒孙是怎么个意思。眼见着温苓钻进翠色纷纭的芦苇丛,双手一叉腰,放声大喊:“常家祖宗找老婆啦,走过路过的都来选妃啊!” 话声一传出去,四周“嘁嘁喳喳”水草翻动,很快聚来上百条各色各样的蛇虫,盘在温苓脚边你拥我抢的,好不热闹。 巳娘被这一下弄傻了眼,登时就噎得没话了。 温苓装模作样蹲下来,抓起一条青白花的蛇:“仙祖仙祖,这条竹叶青怎么样?芳龄二八,貌美如花!” 巳娘:“……” 她又挑了个灰斑蛇:“仙祖这个五步蛇也不错!天生剧毒,无人敢近,最会护老婆了!” 巳娘:“……” 温苓见她不搭腔,又提议道:“仙祖,要不问问蜀州的巴蛇,蛇中帝王,呼风唤雨,富甲一方!” 巳娘:“……” 温苓还要说:“仙祖……” “算了。”巳娘叹了出来,“这生日不过也罢。” 温苓听她闷闷不乐的,才发觉自己玩笑过了头,心下有些歉疚:“仙祖,我答应您的寿礼,一定会兑现的。” “不要了。”巳娘故作冷淡,“是我不配。” 温苓听她语气难过,心里一疼,正想与她坦白:“仙祖,我错了,其实我一直都……” 却听巳娘心里偷笑道:“哟,小家伙还知道哄人呢。哼,我偏不搭理她,急死她才好。” 温苓半句话噎在喉咙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喷了,笑得她捂住肚子,腰都直不起来。 巳娘见状,不由得不生疑:“你……你笑什么笑?你不是有话要讲么,怎不讲了?” 眼见瞒不住了,温苓慢条斯理道:“有什么好讲的?你又不想搭理我,我还哄你做什么?” “你——”巳娘愣了好一阵儿,方才恍然大悟。 “你你……你能听见我心里话?!”
第124章 惊蛰(二) “你你……你能听见我心里话?!” 这…… 难怪啊。 难怪这些日子,这小姑娘总有些不对劲—— 自己一想点什么,她就莫名其妙发笑。自己一说点什么,她就掐着自己的软肋,非要跟自己拧着来。 原来……原来是…… 好哇! 这个死丫头…… 真骗得老娘好惨! 想到自己的女儿情全被这小丫头看透了,巳娘羞愤难当,气呼呼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仙祖,这可不能怪我……” “你给我住口!住口!” “仙祖,我请你吃癞蛤……” “哄不好了,滚!” 正你一言我一语别扭个没完,忽从远处传来一声“温姑娘”。 温苓认得是萧凰的声音,当即抬眸远眺,只见远处湖畔的渡口那儿,白狐、萧凰、十四霜都聚在那里。她想多半是有要事商议,便不再与巳娘吵闹,纵身飞出芦苇丛,很快赶到了渡口上。 “聊什么好事儿呢?也不带上我。”她环顾众人。 “这不正喊你来了。”萧凰笑道,“我和霜儿打算回凡间彻查谢家的事,你也一起么?” “好啊。”温苓当然乐意,但还要询问白狐:“那我们几时去找鬼道,现在出谷了,回头赶得及么?” “赶得及。”白狐一点头,“我正要送信给结过缘的众仙,召集他们一同对抗鬼道。等仙门聚齐了,才好大举出动。到那时,我自会去凡间找你们会合。” 说着,她晃了晃手腕悬的桃铃,两岸白桃挟清风点缀在湖面上。她冲三人挥了挥手:“去罢,路上小心。” 三人拜谢了白狐,并肩踏上水面,等候越来越繁密的桃花雨将她们送往凡间。 “哎,对了。”萧凰又转向温苓,“只想着问你了,还不知仙祖愿不愿意同去呢。” 温苓“哧”一声笑出来,俏皮地挑了挑眉毛。 “她呀,随我。” 话音一落,巳娘就在心里嚷嚷起来了:“什么什么,谁随你了?气儿还没消呢!” 边塞。 春寒料峭,暮晚云平。 毡房里,铁锅慢悠悠蒸腾着水雾,被天窗的霞光染出暧昧的软红色。 蛮蛮捧着半碗奶茶,眼光盯着锅上的烟霞。 花不二也端着半碗奶茶,眼光却一直盯着蛮蛮。 放在以前,她根本不稀罕瞧她,甚至一瞧见她就心烦。 可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让蛮蛮吃饱穿暖照顾了大几个月,伤好全了,精气神也足了,难免开始想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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