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把酒咽下去,南舟说:“不可以。” 陈诗鼓起勇气把手覆在南舟握着酒瓶的手背上,“今天是她生日,你喝酒,是为了她吗?” 南舟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把酒瓶放到桌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浅浅咬住烟蒂,点了烟,连抽好几口,都没有回答陈诗那个问题。 陈诗靠在南舟怀里,如此亲密如此温暖,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甜蜜,心里很酸,不知何时竟泪流满面了,“你还是没有为了我把烟戒掉,没关系,不戒就不戒吧。” “抱歉。” 陈诗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是真的很想知道,那天你站在楼下抽的那根烟,还有现在这根烟,究竟是为我而抽,还是为了她?” 南舟抵在陈诗下巴上的手一直没有拿走,指尖不由自主地在陈诗下巴摩挲,这一场无奈的安抚之下藏着陈诗不知道的撕心裂肺的隐忍。 南舟面无表情,但她快要疯了。 一边堕落,迟迟不推开陈诗。一边墨守陈规,成为一个真正的只读迂腐书、死板固执的学究,她抬起双手,轻轻抱住陈诗,然后说了让陈诗痛彻心扉的话。 “我喜欢吃芒果,是因为晚之爱吃芒果。我会做可乐鸡翅,因为那是晚之最喜欢的一道菜。我允许你走进我的生活,是因为你和晚之性格很像。” 这句话过后,陈诗难过到全身开始发抖了,她想捂住耳朵,可是南舟把她越抱越紧,惩罚她的忤逆般在她耳边温声细语。 “我身上共有三处纹身,一处在手腕,一处在腰间,还有一处你一定不知道,你知道在哪吗?” 陈诗轻轻摇头。 南舟心里某种压抑的情绪就要爆发了,因此,声音不受控地被压得很低很哑,“在左胸。” 不给陈诗反应时间,她接着说:“晚之是一个很有灵气的纹身师,我躺在床上,放心地把自己交给她,然后她就温柔地把我的身体雕琢了。” 陈诗眼神麻木了,“我不想听了。” 南舟松开抱着陈诗的手,“好,那我再说最后一句。” 陈诗抬起头,认真看着南舟的眼睛。 南舟将陈诗鬓间哭湿了的碎发挽到耳后,轻轻笑了,“我这辈子,只为晚之一个人写诗。” 那一刻,陈诗多想让南舟可怜可怜她狼狈的眼泪,她甚至没忍住哭出了声音,但南舟无视她的眼睛,推开了她。 陈诗坐到地上,靠着南舟的腿,一口一口喝着高度白酒,眼睁睁看着南舟在黎明破晓之前,又为周晚之写上一首情诗。 一首,两首,十首,南舟停不下笔了,似乎写不完了。 你为她写了一辈子诗,而我,是百页情诗多余的纸屑。 陈诗彻底心灰意冷了,喝酒的动作变得十分机械,酒都灌不醉她了,喝不醉了,想要逃避现实都不行了,所以每分每秒都在心痛。 她不信南舟不知道她有多难过,可她没有等到那声温柔的关怀。 后来,她靠着南舟睡着了。 眉头紧皱,嘴角下撇,做梦都在委屈。 南舟放下笔,怕弄醒陈诗,于是先扶住她的头,再蹲到她面前,抚平她眉间的皱,轻轻将她的嘴角往上挑。 南舟一直看着陈诗,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天亮了,她把陈诗抱回房间。 小姑娘,我诗里的主角,好好睡一次好觉吧。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桌面一摞纸和纸上早已干涸的眼泪,南舟看着面前便利贴上的数字,76,随后,毫不犹豫地把那些写满情诗的纸全都撕了,撕成纸屑,扔进垃圾桶里。 这样就能当做没写过了。 她拿起桌边陈诗喝过的那瓶白酒,把里面的酒一滴不剩的全部喝光后,无能为力地趴到桌上。 陈诗,你是我不能见光的百页情诗。
第30章 日子平静在过,谁都没再提起那晚廉价的啤酒和无声的坦白,不过,陈诗再也不黏着南舟了。 南舟常常一个人闷在屋里,不写诗也不抽烟,盯着墙壁裂开的那条长长的、歪歪扭扭的缝隙发呆,想起当初翻修这间屋子,为了省下来一点装修钱,买了一大桶乳胶漆,和周晚之一起边踩着梯子刷墙边畅想关于她们的未来。 那时候,这里除了刷墙声就是她们的笑声和打闹声了。 想着想着,她似乎又听见笑声和打闹声了。 回过神,她从早上陈诗上学前,放到她桌边的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小口,露出一个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这里的确有笑声和打闹声,不过不是她和周晚之,而是陈诗和一个女孩。 陈诗带了一个女孩回家。 她提前问过南舟,方不方便带朋友回家给她补习功课,南舟同意了,现在她们的确不适合同处一室做任何事情,补习功课也不行。 今天是那个女孩来家里的第一天,南舟还没有出去看看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陈诗没叫她,她便不出去,她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那道裂缝,等待那个女孩离开。 对面房间,陈诗和宋惊春聊得正开心。 宋惊春就是当初拜托孟子池给陈诗递情书的女孩,一头过肩狼尾发,又美又帅,颜值高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她特别聪明,高中三年,没掉过文科前三名。 陈诗从没想过喜欢自己的人会这么优秀,说不虚荣是假的,和宋惊春一起走在学校里,她才发现原来成为焦点是一件这么爽的事。 陈诗这些天有点得意过头了,正如她当初所想,找一个“新欢”,把注意力分散出去,心情确实好很多了,虽然偶尔想起或者看见南舟还是会心痛,但没像以前那样整天难过了。 不过宋惊春不是词义上的新欢,陈诗对她没那种想法,她们只是朋友。 温习完数学,宋惊春喝了口水,看了眼门外,小声开口:“你姑姑怎么还不出来啊?我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啊?” “不用。”陈诗合上数学笔记。 宋惊春狐疑地盯了陈诗一会儿,“先休息十分钟,咱俩聊会天。” “行。” 陈诗趴到桌上,短暂的忙碌过后,脑子放松下来的时候,她就会莫名其妙的难过,仿佛刚才那阵快乐是偷来的,突然好想好想南舟,她侧过头,盯着南舟紧闭的房门,委屈的感觉顿时拂过心间。 宋惊春问:“你怎么了?” 陈诗用手背飞快地抹去眼角一层泪,笑着说:“没事没事,就是眼睛突然有点难受。” 怕宋惊春再看出端倪,她快速站起身,“我去给你洗水果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芒果吧。” 陈诗下意识皱了眉。 宋惊春连忙说:“没有芒果的话,我也可以吃别的,都可以。” “有,我这就去。” 陈诗出去了,宋惊春伸头往外望,看着陈诗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宋惊春特别特别喜欢陈诗,高一的时候就喜欢了,一直忍到陈诗十八岁才表白,没成想半路杀出个孟子池,幸好后来孟子池解释说他和陈诗只是演戏,不然宋惊春一定会因为没有早点鼓起勇气靠近陈诗,遗憾一辈子。 陈诗忙前忙后,又小跑着去厨房了,宋惊春声音宠溺道:“你慢点!” 说完没过五秒,对面那扇门开了,南舟出现了。 宋惊春看着陈诗,陈诗看着南舟,南舟看着宋惊春。 当看见宋惊春披在身上的那件不合身的校服,南舟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攥紧了,喘了一口气,再缓缓松开,朝宋惊春点了点头。 宋惊春站起来,大大方方地笑了,“姑姑好!” 南舟喜欢女人,所以能够一眼看出来眼前这个女孩极有可能跟她是同一类人,喜欢女孩,准确来说,喜欢陈诗。 而宋惊春喊出那声姑姑之后,南舟忽然鼻酸眼酸,连带着心也酸了。 多年轻的小女孩啊,漂亮阳光,整个人充满朝气和蓬勃生命力,像冉冉升起的骄阳,和陈诗一样,她们并肩走在一起,未来必然一片坦途。 陈诗就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不该为我浪费时间。 我已经快四十岁了,而她,连二十岁都不到。我这个年纪,都能生出来一个她了。她还那么小,如果她的同学知道她喜欢我这种老女人,会不会瞧不起她…… 南舟落寞地转身了。 宋惊春已经坐下来准备接下来需要复习的知识点了,没注意南舟,可陈诗注意到了。 陈诗端着切好的芒果走过来了,在南舟关门时,伸手挡住了。 南舟诧异回头,看见陈诗,眼中流淌过许多情绪,先是惊喜,再是无奈,最后是麻木。 “干什么?”南舟声音冷透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了,她在赶陈诗走,她想把陈诗赶回那个女孩身边。 陈诗隐隐感觉南舟不对劲,进门再顺手关门,身体紧贴门,不敢往前迈一步,看着南舟说:“不干什么。” 两个人,说了两句废话。 外面有人,她们把门关严,待在密闭的空间里,你看我我看你,像偷情一样,有点刺激有点失控,呼吸声心跳声搅拌在一起,你是我我是你,倘若不是一只不长眼的乌鸦撞上窗子,她们怕是能这样看到天荒地老。 如果刚才我亲了你,你会躲吗? 如果刚才你亲了我,我不会躲。 她们克制的眼神同时变浑浊了,陈诗小步往前靠近南舟,南舟真的没有躲,就在陈诗闭上眼睛踮起脚尖的时候,南舟头顶一阵刺痛,墙上那道长长的、歪歪扭扭的裂缝开出一个巨大深渊,掀天揭地般把整颗心都偏向陈诗的南舟吞噬了,留下一个冷冰冰的躯壳,冷眼看着陈诗,往后退了一大步。 陈诗失落了绝望了,彻底彻底死心了,默默嘲讽自己一番,踮起的脚尖尴尬地回归原位,逞强地笑了笑,叉起一块芒果,送到南舟嘴边。 “姑姑,吃芒果,你不是最爱吃芒果了嘛。” 陈诗喊了姑姑,同时主动让南舟吃周晚之最爱吃的芒果。 这意味着什么? 南舟看着那块切的不太好看的芒果,犹豫两秒,张嘴吃了。 “好吃吗?” “嗯。” “甜吗?” “嗯。” 门外宋惊春在喊陈诗了。 南舟用眼神示意陈诗离开。 陈诗点点头,转身开了门,门开的刹那,她猛地又关上,回过头来,小孩子闹别扭一样跟南舟说了一句话:“她叫宋惊春,她以前给我递过情书。” 门关上了,门外传来两个年轻女孩无比和谐的笑声,南舟孤独地留在无人救赎的深渊,越是渴望陈诗想要靠近陈诗,越有一双无形的手把她往深渊里推,她没有反抗,这是她该受的惩罚和报应。 嘴角开始痒了。 是的,她对芒果过敏。 那晚,她对陈诗撒谎了,她根本就不爱吃芒果,还有别的事,她也撒谎了,即使一开始允许陈诗走进她的生活,为陈诗做可乐鸡翅,有周晚之的原因,可是后来,她觉得陈诗可爱觉得陈诗有趣觉得陈诗讨人喜欢的每个瞬间,都十分确定,眼前这个人是陈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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