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可以少一个南舟,世界上不可以少一个陈诗。 南舟眼神僵硬地往后退,退到床边,直挺挺坐下,把头低得很深,无力道:“陈诗,你走吧。” 陈诗没有走,她双眼无神,温声道:“姑姑,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可以做什么。” 她指了下窗,“哪怕你现在让我从这里跳下去,我都不会犹豫一秒钟。” 南舟皱眉,“不会有人让你从这里跳下去。” “我知道。” 南舟抬头,一脸严肃,“那以后就不要说这种话了。” 陈诗朝南舟走去,“好,我听你的,姑姑,我一向最听你的话了,刚才你说的话,我都有听进心里。” 她蹲身,跪坐在南舟面前,冲她笑了一下,随后轻轻把头靠向她的腿,“马上就要毕业了,你是想让我跟孟子池在一起,还是想让我跟宋惊春在一起呢?” 南舟看了她一眼,用力咬了下嘴唇。 陈诗继续说:“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跟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全天下你最好,谁都没有你好……” “你觉得我哪里好?” “哪里都好。” 南舟像是嘲讽地笑了一下,“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天真,甚至还有点可笑。” 她站起身,朝陈诗伸出手,“起来。” 陈诗没有把手搭在她手上,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面对面而站,互相对视,南舟压着陈诗的不止是身高,还有上位者运筹帷幄的自信和游刃有余的手段,脚尖抵着脚尖,她逼着陈诗往门边退,用眼神用动作用表情告诉陈诗——离开我,立刻,马上。 陈诗退到无路可退,后背贴着冰冷的门。 门外宋惊春在喊陈诗了,“陈诗,我打完电话了,你在哪啊!” 南舟说:“走吧。” 陈诗摇头,就是不走,满脸眷恋地看着南舟,好像这一眼看完了,就没有下一眼了。 南舟握住门把手,陈诗反手覆在南舟握着门把手的手上,南舟往下压,陈诗往上抬,较劲一样,谁都不肯认输。 宋惊春应该是去阳台找陈诗了,用不了一会儿,她就会过来敲门了。 南舟直接松手了,拉过陈诗的胳膊,把她拉过来,和她调换一下位置。 陈诗不解地看着她。 南舟眼神木讷,感觉已经被她们这段谁都无法理清楚的关系逼急了,她顾不得自己怎样了,只希望陈诗能离她远一点,不要被她这样糟糕的人污染了。 她不允许陈诗把那句“姑姑,我喜欢你”宣之于口,她怕玷污陈诗美好的十八岁,十八岁应该去爱另一个十八岁,是年轻的身体和灵魂不够好吗,为什么要对她日渐衰老的身体和残败凋零的灵魂产生兴趣。 如果陈诗觉得她灵魂有趣,那么她就把灵魂里偏执、暴力、阴暗、强势、自私一面展现给她看,所以她刚才把陈诗推到转椅,那样不温柔地对待她,可是陈诗并没有就此死心。 难道,难道陈诗是对她的身体感兴趣吗? 既然如此——那便脱了给她看。 看光了,兴趣就该消退了。 宋惊春开始敲门了,“陈诗,你在里面吗?” 陈诗正要说话,南舟伸手去解衣服纽扣了,从上到下,一颗不剩,全部解开了,只剩里面一件黑色内衣,她没有犹豫,伸手摸到后背,单手把内衣扣弹开了。 然后用只有她们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不用对我太好奇,你有的,我也有,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你想的那么好。” 她直接将衣服朝陈诗敞开,“看啊,让你一次看够。” 陈诗从南舟去解第三颗扣子的时候,就低头了,她没看,一眼都没看,她怎么可能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从她喜欢上南舟那一刻,她就错了,她是没有求着南舟去爱她,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把她对南舟的喜欢表现出来,让南舟自责让南舟为难,让那么骄傲的南舟变成这样,都是她的错。 她哭着道歉,“姑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南舟捏住陈诗下巴,“抬头,看着我。” 怕外面的宋惊春听出异样,陈诗不敢使劲挣脱,发出太大声音,她闭上眼,被迫抬起头。 “怎么?不想看?” 南舟何曾这样过,眼角一行泪流下来了,“那就是想摸了?行,给你摸。” 陈诗低头往后退,哭到岔气,“我错了,你别这样,你快把衣服穿好,宋惊春还在外面,别让她看到了……” 南舟抓住陈诗的手,“她在外面,她随时都会推门进来,你敢摸吗?” 陈诗摇头。 “敢还是不敢?说话。” 陈诗不吱声。 “我问你话呢?” 陈诗摇头,一直摇头,“不敢,再也不敢了。” 南舟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她松开手,拢紧敞开的衣服,默默看着陈诗。 许久后,陈诗抬头,睁眼。 南舟用口型说:“既然不敢,那就滚。” 陈诗听话地点头,握住门把手,向下一压,她像一个犯了滔天大罪的囚犯,经过神的一番教导,彻底清醒了,决定走向所谓正途,走向诧异地看着她的宋惊春。 风一吹,那扇没有关严的门咣当咣当地摔来摔去。 宋惊春隐约看见门里一道落寞的眼神,一阵猛烈的风把门吹得关严了,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
第33章 陈诗拖着行李箱和宋惊春一起走了。 南舟这棵顽固的大树,望眼欲穿地扎根在窗前,从天亮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天亮,都没有把那个她亲手推开的小姑娘盼回来。 你问她为何要等,她只会摇头说不知道,点一支烟,烟头点燃情不自禁创作的情诗,她麻木地看着情诗在手里烧成灰烬,麻木地看着陈诗在她的世界里越走越远。 情诗可以再写,陈诗还能再回来吗? 南舟每天都站在那里,等太阳升起,等太阳落山,等一个不该等的人。 桌上为陈诗写的情诗堆积如山,烧不完了。 某天,她把情诗一页一页往火盆里扔,那些文字曾被她赋予生命,有的陪伴她几个月,有的陪伴她十几年,它们在大火里朝南舟露出扭曲的表情,发出惨叫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火盆里烧的不是写给陈诗的情诗,而是写给周晚之的情诗。 923首情诗,她写了整整十二年,本想等着写到999首的时候,再把这些诗烧给周晚之,然后陪着周晚之去了,可是,差的那76首诗她这辈子都写不出来了,而她,居然舍不得死了。 熊熊火光照亮苍白的脸庞和愧疚的神情,她佝偻着身子跪在周晚之墓前,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看着墓碑的眼神从空洞转为狰狞,她轻轻抚摸刻在墓碑经过四季更替经过风吹雨打早就褪色的字迹,咬住哆嗦的嘴唇,嗓子哽得说不出一句话。 说不出话,那就磕头。 她不停地对着墓碑磕头,在赎罪在认错,向周晚之认错,向曾经深爱周晚之的自己认错,向她们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认错。 磕到全身无力,她膝行着向前,抱着墓碑,痛不欲生地把头磕向坚硬的碑角,瞬间,鲜血染红三个字——周晚之。 她猛地直起身子,大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把站在枝头的鸟儿吓跑了,她失魂一样站起来,火盆里燃烧的火苗还在挣扎扭曲,她面露惊恐之色,捡起地上长长的树枝,把还在顽强燃烧的火苗捣灭了,树枝一扔,她背对周晚之的墓,死气沉沉的脸毫无血色,心里说出一句该死的负心人才会说的话——晚之,我对不起你,我变心了。 自此,南舟还活着,却像死了。 其实痛苦地活着,不如痛快地死了,但她舍不得陈诗,于是她选择背信弃义活下来,但这样的她对不起深爱她的周晚之,于是她像是死了。 她一边清醒,然后,一边疯了。 谁来救救她吧。 谁能救她,陈诗能吗? 今天是陈诗结束高考的日子,陈诗搬走之后,她们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见面了,陈诗很听话,即使难受的时候哭到窒息,还是能忍着不去找南舟。 假如南舟不来找她,她真的能一辈子不去找南舟。 是不够喜欢吗? 不,是太喜欢了,喜欢到不敢喜欢。 这三个月,陈诗用学习转移注意力,放假也不出去玩了,就待在家里,哪儿都不去,因此陈玉荣长期住院的事没有瞒住她,他们怕影响她高考,一直不肯告诉她陈玉荣的真实病情,她不是傻子,隐隐猜出来了。 高考好不容易结束了,朋友们都出去放松疯玩了,陈诗借口有事回家了,家里很冷清,只有冯怡在厨房炖汤。 陈诗走到厨房门口,“妈,炖汤呢。” “嗯,等会儿给你爷爷送去。” 冯怡笑着看向陈诗,“终于考完试了,乐坏了吧,对了,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没跟子池和小春他们出去玩呀?” “不想去。” 冯怡叹口气。 陈诗跟以前比变化很大,不调皮了,也不整天嘻嘻哈哈了,似乎成熟稳重了,可能是长大了吧。 冯怡倒是没深想。 陈诗走进厨房,站到冯怡身边,从锅里舀起一勺汤,吹了吹,抿了一小口说:“真鲜。” “也不看看谁的手艺。”冯怡一点也不谦虚。 陈诗拉着冯怡闲着的那只手,轻轻晃了晃,“妈,你也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呀,这不是普通考试,这可是高考啊。” 冯怡把汤舀进保温盒里,“小诗,你的努力妈妈都看在眼里,无论考得怎么样,妈妈都觉得你最棒。” 陈诗突然眼泪含眼圈,积攒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出来了,眼泪快要掉出来了,她快速说:“妈,我有点累了,回房睡觉了。” 她转头跑了,擦眼泪的动作没有逃过冯怡的眼睛。 陈诗回到房间,上了床,把头埋在被子里面失声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每天可以正常生活,但心里压抑极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真的开心起来了,她每天都在为了不让身边人担心而假笑,明明以前她那么爱笑,现在除了哭就是哭,泪失禁一样,一点小事都能让她情绪崩溃。 哭到昏天黑地的时候,冯怡进来了。 冯怡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蒙在被子里哭到颤抖的陈诗,她没有掀开陈诗的被子,而是轻声说:“小诗,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你可以跟妈妈说,妈妈可以帮你分析,帮你解决问题。” 陈诗啜泣不止,声音断断续续从被子里传出来,“妈妈,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 她大概是憋太久了,情绪崩溃了,不然不会跟冯怡说这种话。 冯怡很是心疼,哄道:“你还没说呢,怎么就知道我帮不了你呢,来,宝贝,起来跟妈妈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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