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伞吗?” “有,客人落在这里的。” 可等她们去找的时候,才发现伞框里空空如也。伞这东西,平常堆积好几把,下雨时却一把都找不着。 “刚刚就开始下了,可能都被他们拿走了吧。” “那我们怎样?跑出去路口打车?” “雨不小哦。” 霍绯箴也探头看了看天,暗沉的夜空没有发红:“应该等等会变小,正好我还想清一下制冰机。” “也好。等等看吧。” 清完制冰机,雨还没变小,倒是余下一堆清出来的冰块。 “反正没事,喝一杯?”霍绯箴倒出两杯威士忌,摩尔一杯,自己一杯,“不过毕竟是店里的酒,不能喝贵的。” “没所谓,我不挑。”摩尔拿起矮杯抿了一口,里头加了一截迷迭香,也不赖。 打烊了的店照明关了一半,两个人隔着一个吧台,喝着最便宜的威士忌。一片宁静之中,能清楚地听到外头雨落下的沙响。 霍绯箴一手撑在台边,一手拿着矮杯,静静看着她经营了四年的店面。过了好一阵半似在自语:“像这样打烊时,一个人在店里待一阵,是我很喜欢的时候。” “哦?那我岂不是打扰了你的独处时光?” “不会啦。”她笑道,“偶尔有人陪也不错。” 过于安静了,霍绯箴点开了音乐,把音量调小,缓缓地,音箱流淌出沉吟般的钢琴乐声,如思绪万千。 摩尔放下酒杯,杯里冰块动了一下: “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 “不知道。听起来好……”后面的形容词归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正打算看看曲名,摩尔就说了: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原来是大师作品。” 霍绯箴不是对古典音乐音乐有多了解的人,她当然不知道《月光奏鸣曲》除了沉鸣低诉的第一乐章,还有轻快的第二乐章,以及悲愤沸腾的第三乐章。截然不同的三个乐章,矛盾却统一。 5分16秒长的曲子,听完一遍,霍绯箴又点了重播。 又再听了一遍,摩尔才说:“你刚刚说,听起来好什么?” “好……”这回想到形容了,“好像沉到了湖底。” “嗯……你听懂了。”摩尔捏着杯子听着音乐,“我也觉得跟月光没什么关系,据说一开始这曲子没有名字,是后来别人给起的。” 再仔细听——即使有月光,也是阴冷的,苍白的银色,孤独照着那幽暗的冻湖,湖底永恒封藏着绝望的情'欲。 当然,这种话最好别说出来,各人自有各自的体会,就像对马天尼的印象一样。 “你喜欢这曲子?”霍绯箴问。 “嗯。” 摩尔还是叠着腿,手背支着腮帮,又说:“你知道这曲子总共有三个乐章吗?这只是第一乐章。” “不知道呢,我找来听听。” 摩尔阻止她: “别,现在只要第一乐章就好。” 也好,下雨天也适合单曲循环。杯子里的冰块化了一点,又稍稍歪了一下。 等半杯威士忌喝完,雨也变小了。 一句“我们回去吧”说出来时,特别是在这样的雨夜里,却像忽而生了一丝暖意。 城市里的人嘛,都很习惯寂寞的,反衬得暖意更稀罕一点。 ··· 下雨的晚上并不好打车,多花了点时间才回到。细雨打湿了头顶和肩膀,透着潮气。 过去几天,两人同住一屋但基本没碰过面,对方就像不存在似的。此时回到家,门一关,放钥匙,两人在玄关依次拿鞋换鞋。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瞬间,对方却忽然有了真实的存在感。 也许跟对方是谁没有关系,总之狭小的玄关多了一个人在呼吸。叫人想起一些许久未有的温馨感,也放大了寂寞。 再上一回有人这样一起到家换鞋——摩尔想,已经是刚结婚那会儿了吧?在那之后,鸡飞狗跳,离婚……然后就一直一个人。 不过是一瞬间的小多愁善感而已,一晃而过。换了拖鞋,各自回房间。独居惯了的人依然没有关房门的习惯。 蓦地,霍绯箴站在门外问:“浴室你先还是我先?” 摩尔正边想事情边换衣服,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小小吓了一跳。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在门外人直白的视线下,从容把才套进肩膀的背心拉下来扯平:“下次敲门。” “噢,抱歉。” “你先吧,我要弄比较久。” “喔,那好。” 一转眼霍绯箴就洗完了,动作很快,前后没超过十五分钟。然后穿着黑色背心、短裤,头发湿漉漉的,脖子上挂着毛巾,还是那样站在门边。 “还有事?”摩尔问她。 “借我吹风筒。” “在盥洗台下面的柜子里,自己去拿。” “哦,好。” 才走开两步人又转了回来,再次出现在门外:“这房子是你的?” “嗯。” “我在租房平台刷到你把次卧挂租了。要不,租给我?” “你要租?” “不是正好嘛,多合适。” “哪里合适了?” “我们的上班时间完全错开,连休息日都错开,能像一个人住一样自在。既享受了合住的好处,也避开了互相协调的麻烦,多好。” “你倒是很会想啊。”摩尔揶揄她。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霍绯箴干脆倚到门框上,半抱臂笑道,“你是真的想租出去吗?” 今天晚上才挂出来的招租信息,价格偏高,一张照片都没有,几乎没有简介,只写着面议。明眼人谁会租呢? 可摩尔说:“真的呀。” “我也是说真的。” 说是这么说,那半开玩笑的神情,有点叫人分不清真假。 “每个月1号准时交租,水电等费用对半平摊。” “租金还可以商量吗?” “减零头,一押一租。” 倒是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爽快成交。 谈完了事情,霍绯箴还是倚着门框,笑着不说话。 “还有事?” “我可以进你房间吗?现在。” 这是多么明显的暗示,摩尔没来由觉得颈后麻了一下,不由得加深了半口呼吸。不过她很迅速平复了: “不行。” “不好么?” “不好!你最好别有多余的误会,也别再开这种玩笑。”第二次强调了。 “那好吧。”霍绯箴倒是没什么,“晚安啦,下周见。” “等等。”摩尔又叫住她,当然是说别的事,“同住总得有点规矩。住下来之前,我们约法三章吧。” “好,你是房东,听你的。” “第一,公共区域卫生轮流打扫。” “应该的。” “第二,带人来之前要事先通知对方,最好不要过夜。” “没问题。” “第三,”摩尔停顿了一下,“第三,你我之间,不能上床。” 听到这露骨的第三条,霍绯箴忍不住笑出声:“哈哈,连这也要约定吗?” “毕竟住在一起嘛,有些事发生过就算了,不要再发生了。” “好,可以啊。” 就这三条了,没很复杂。 既然协议达成,又没有别的事,霍绯箴就回房间去了。可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嬉皮笑脸地问:“万一违反了呢?比如第三条。” “那你就马上搬出去,押金不退!” “哎,好严格。”过两秒,人都消失在门外了又飘回来一句,“放心好了,不会的。”
第14章 贪欲 霍绯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摩尔的身体有欲望,特别是看到她换衣服的时候。而且同一天看到了两次,一次是换下那身工作服,一次是换下驻唱时穿的鱼尾裙。同样的身体,截然不同的风情。 这种渴望无关乎情感,是一种纯粹的身体上的吸引。她还深刻记得五年前的那两回接触。然而说是深刻,其实也只是剩下“体验真好”这个印象还鲜明着,具体的细节体验早就在时间里变得模糊。这使得她很想重温,想再找回来,再体验一遍。 贪欢的想法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双方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很放得开。所以才会像刚刚那样摊开来明说,就像问对方“要不要来一杯”那样随意。 然而,摩尔似乎不想有那个意思,仅在第一次等她下班那天开了半个玩笑。也似乎没太把五年前的事当回事,甚至很早就明说了她是喜欢男人的。 其实被拒绝了也没什么,霍绯箴不会强求,她知道这只是一时寂寞使然罢了,一旦满足了之后,没多久就会落入厌倦,就像以往那些雾水情缘一样。 那条语焉不详的招租信息背后有没有别的意思她不得而知,总之一押一租都支付了。而且点明了,是纯粹的室友,不可越界。 其实不也挺好的吗?与一时的贪欢相比,疏离的室友关系也许更自在。她挺喜欢这个顶层的房子,想多住一段时间。 以前霍绯箴是今日不想明日事的,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她是店长,要经营一家酒吧,就得多想。收支盈亏、酒水食材、证照税务、人事管理……全都得预先考虑做长长短短的计划。名义上是店长,其实也包揽了老板的工作,毕竟维娜姐光出钱不管事。 工作还是非常困身的,店里店外顾好了,自然就没余多少时间给费时费力的感情。四年来偶有床伴,也不过是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的次数。对于霍绯箴来说,这已经是非常清心寡欲了。 现在有些沉寂已久的东西又躁动起来,就像死去的藤蔓忽然长出了新芽。 霍绯箴趴着睡下——趴睡是她最有安全感的睡姿。她把脸埋进枕头,想,也许是时候找个短暂的床伴,满足一下肌肤想要与人接触的渴望,以减少对刚说好的“室友”的一时乱想。 对于过往的她来说,找床伴并不难。得到陌生女人的青睐并不需要脸蛋长得多好看,身高过得去,肩宽手长,就已经是加分项。而像她这种做花式调酒的,只要瓶子抛得好、会说话,找人陪都很容易。 但她并不喜欢那样,失望感会来得很快。就像瓶子抛得再炫也不是酒本身,她想要更加接近本真的东西。人嘛,缺什么就偏想要什么。 维娜姐说得对,自己真是一个别扭的人,既能在性里得到满足,也会在性里生出失望。 既然想要跳出别扭的深渊,那这次该踏实交个女朋友。找一个热爱生活剔透美好的人,经营一段健康的关系。 ——霍绯箴觉得会这样想的自己实在像个疲惫的中年人。 然后她转眼想到了白予绛,那个清澈的女生,坐在阳光明媚的户外桌边,托着腮笑盈盈地说:“小松,你给我灵感了。我要写一首关于你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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