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飘向旁边的齐鸢,微微一笑:“定西郡主。” 齐鸢抱着臂,眸光锐利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这些天来,根据手下的情报,齐鸢脑海里大概拼凑出了个顺安公主的形象。 她以为会见到一个柔怯哀愁的女人,又或者是个张扬跋扈之人。 但两者皆不是。 齐鸢对上了双沉静的墨瞳。 对方的眉眼娇媚,肤色白皙如雪,是不论放在任何一处地方,都会被人追捧的美貌。 可看进那双黑眸深处,却只觉得生出了深不可测的微微寒意。 这般的顺安公主,才有资格能够做她朝堂上的盟友。 齐鸢饶有兴趣地扬起眉头,直言不讳:“公主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尤听勾了勾唇:“那郡主觉得,是变得更好了,还是更坏了?” 齐鸢拧着眉头想了下,“我说不清,但应该不会更坏。” 见两人聊上了,贺长思连忙找了个空隙客气地告辞。 齐鸢盯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不解地问尤听:“怎么觉得二皇子好像……很怕我?” 尤听莞尔道:“郡主多虑了,二皇兄只是平等地不知道该怎么和每个女子相处罢了。” 齐鸢:“啊?” 尤听只是笑着完了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都是皇后给贺长思整出来的心理阴影,她逼着贺长思去和那些世家小姐碰面。 就像刷任务一般,今日李小姐明日张小姐。 回宫以后,皇后还要考问他今日都和小姐们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长此以往,贺长思就对与女子单独相处这样的事,生出了些许恐惧感。 尽管如此,他仍然答应了帮尤听的忙,多来找定西郡主。 不愧是整个宫里唯一的老实人好哥哥。 尤听转开话题:“郡主找我,所为何事?” 齐鸢并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将宁景帝找她入京的目的说了出来。 “所以,我想来看看这唯一的女副监考,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尤听弯了弯眼:“可有让郡主失望?” 齐鸢扬扬下巴,和尤听目光对上。 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尤听:“公主如何看待女子为官之事?” 尤听直言道:“很难。” 齐鸢再问:“那公主觉得,我辈又该如何?” 尤听忽的坐直了身子,深邃的眸光径直与齐鸢相撞。 “亦余心之所善兮,”她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道,“虽九死其犹未悔。”(注:屈原《离骚》) “若此路黑暗无光,我们便做那最先燃起火把之人。” 路的尽头是什么,没人知道。 但总有人要先走下去,才能带动后面那些正在观望的茫茫众生。 宋窈姿便是如此。 她的出生,注定将自己活成京城闺秀的代表。 如尤听,宋窈姿,齐鸢这样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她们勇往直前,才能为那些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子带来信心。 齐鸢抚掌大笑:“说得好!” “公主,我齐鸢承认你了。” 她最先拿起刀枪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相信她。 纵然从小她就被父王精心教养,兵书谋划牢记于心,军营中更是没有多少人能够胜过她。 但就因为是女子之身,人们总是向她投来怀疑的目光。 齐鸢成名的那一战,以少胜多说来辉煌,但其中付出了多少艰辛,多少的将士战死沙场,只有她清楚。 如果不是当时几位主将对她心有疑虑,不肯出兵,那一战不会赢得如此惨烈。 那时候齐鸢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所有人改观。 女子的手,拿得起绣花针,写得出蝇头小楷,也能使出一手刀枪剑戟。 除了嫁人,她们还能有别的活法。 齐鸢和尤听几乎一拍即合,两人一直聊到了深夜。 齐鸢才不好意思地告辞。 这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听已经挑了其中一间房住下,她就只能住在走廊尽头的另一间去。 尤听想要从房间出来去到后门离开贡院的话,这点距离若是旁人,可能很难有所察觉。 但那是齐鸢。 以防万一,尤听还是将贺长思找了来,让他在三十那日一定要找借口将定西郡主约出去,最后能留得晚一些。 贺长思一脸为难之色,但耐不住尤听满眼恳切的神色,最后还是点点头应下。 三十那一日,贺长思依约,将齐鸢找了出去。 尤听问:“二皇兄说的理由是什么?” 青粟脸色怪异地回答:“二皇子说是……请定西郡主教他习武。” 尤听沉默了。 贺长思那小身板,真是难为他想出来这个办法。 好哥哥,她一定会想办法把贺止戈解决了用来投桃报李的。 尤听和青粟互换了衣裳,吩咐青粟留在房中假扮自己。 她一早就称不太舒服在房里躺下了。 科举还没正式开始,定西郡主又被贺长思约走了,应该不会有旁人来打扰。 青粟第一次干这种事,有点害怕:“殿下,您可要早去早回啊。” 尤听点头应好:“放心,我尽快,不会让你出事的。”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幸好她和青粟的身形差不太多,穿着并不突兀。 悄悄关上房门后,尤听按着一早就探查后的路线,潜至小门,见四下无人后迅速打开门溜了出去。 她穿的是身丫鬟的衣裳,在热闹繁华的朱雀街上,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整个京城的地图,尤听都已经牢记于心。 她特意挑着人迹罕至的小巷子走,七拐八拐地,终于看见了太傅府。 后门没人看管,微微开了一道缝,应该是宋窈姿提前做了准备。 尤听推开门,安静的后院里响起“吱呀”的声响。 她没来过太傅府,但这京中贵人府邸的建造大都差不多。 墙角被人留下了几道刻痕,应该是宋窈姿给她做的标记。 尤听摸索着,一直顺着找到个幽静的院子。 透过院子半开未开的门,她看见墙角种着的株株兰花。 忽的想起那个被自己放进小箱里的香囊,上面就绣着兰花的图纹。 不出意外,这就是宋窈姿的院子。 四下安静无声,也许是她提前让人都退了下去。 摸上木门的一刹那,尤听心里方才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 仿佛……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又失笑地牵牵唇角。 她们好像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关系。 院中很干净,风起时,夹带着兰花清浅的香气。 石桌旁,有人正捧着书册,垂目默读。 微风温柔地绕过她身侧,连起伏的发丝都带着娴静的美。 尤听走过去,那人便抬起了眸。 一双瞳色略浅的眼,映照着明亮天光,将尤听的影子融入其中。 寂静的小院,只能听见风吹动书页的声音。 尤听忽然轻笑起来:“在等我吗?” 宋窈姿避开她的视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尤听自然而然地在她身侧的位置坐下,瞥了眼宋窈姿桌前摆放的书籍。 “今日不练字?”她问。 宋窈姿眸光轻颤,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瞬间浮出红晕。 她强装镇定:“应试的日子快到了,需要多温书才行。” “宋小姐这般厉害,定能够金榜题名。” 尤听说:“良辰美景,宋小姐不如看点别的。” 宋窈姿纳闷地问:“看什么?” 尤听牵动红唇,伸出手,落在宋窈姿的下颔。 她说:“看我。” 四下里,不知是谁的心跳,忽然急了一拍。 那墨眸如海,夹着让宋窈姿心惊胆颤的浓郁。 她想避开,却避不掉。 “相思相见知何日,”尤听凝眸与她对视,含着笑,一字一句地念,“此时此夜难为情。” 声音骤然低了下去,衬得那暗昧丛生,“这不是……宋小姐给我的回信吗?” 宋窈姿惊惶地咬着唇,耳尖充血,热意弥漫了全身。 她想解释,那《秋风词》只是她顺手拿给青粟的一张练字,并没有什么别的含义。 可在对方含笑的眸光中,她就忽然失了语,唇瓣微张,没能吐出一个字音。 本来尤听只是想逗逗宋窈姿,但此刻见她一副娇羞难言的模样,蓦地眸色一暗。 也许是因为相思缠,也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这一刻,尤听很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 她想要宋窈姿。 想看见宋窈姿用纤细的手指抓紧她的袖口,咬紧了唇,却又难以抑制地溢出一两声轻吟。 想看见她湿红的眼,神色迷蒙,却始终不忘攀着自己的肩头,好似茫茫深海中只能依附于尤听一人。 想看见那张秀气的唇,呼吸不稳地,吐出自己的名字。 沉郁的念头自尤听的眸中燃起,一路烧到宋窈姿的眼底才算罢休。 似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宋窈姿下意识地垂下眼睫,遮掩住了惶然的双眸。 “宋小姐。”尤听忽然唤道。 “若是始终找不到解药,你会如何?” 宋窈姿因这问题而流露出几分茫然。 她好像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是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直到现在,尤听将这事摆在了明面上。 宋窈姿不得不顺着去思考,如果找不到相思缠的解药,她要如何? 尤听……又当如何? 她沉默着,半晌都没有言语。 尤听似乎也没有期望能够从她嘴中听到什么回答,微微勾起红唇。 她俯身,吻上了宋窈姿。 这个吻的力道很轻,更像是种抚慰一般,蜻蜓点水地落在宋窈姿的唇上。 很奇怪,她们在床笫之间亲吻过无数次,掺着情与欲,激烈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窒息。 但没有一个吻,比此刻,更让宋窈姿觉得心跳怦然。 呼吸萦绕在咫尺之间,她半睁着眼,从浓密的长睫间看见对方艳丽的眉眼。 手中的书卷不自觉地掉落在石桌上,“啪嗒”一声,但两人都没有去顾及。 血管快速扩张又快速收缩,温度再次开始攀升,连带着心脏,也错乱得不成样子。 宋窈姿不自觉地将手指根根攥紧。 是相思缠开始发作了吗? 她不知道,唯一能知晓的,是对方的手落在了她的腰间。 身体轻轻瑟缩了下,但她终究没有躲。 云团散开,日光变得更耀眼了些。 刺得宋窈姿不禁闭上了双目。 覆在她唇瓣上的人开始加重了力道,细密的齿吮咬着柔软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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