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柏衣实在不习惯饮酒,更不习惯弹完一曲后落坐在她身边的姑娘,即便看不到,却也将头偏到了一边。 “那个,秦姑娘,您、你可以稍微离我远一些吗?”她小心翼翼开口问着,不想要对方太过靠近自己,又怕太生硬的拒绝又伤到人心。 那半遮面的姑娘勾唇笑了起来,视线落在对面的云西身上,与之对视,没有第一时间挪开身,反而故意问道,“公子不喜欢吗?” 她的语气有些失落,柏衣因她的话红了脸,磕磕巴巴解释着,“姑娘莫要这般说,我、我并非这个意思……” “哦,不是这般意思,那便是喜欢了?”秦姑娘稍稍拉开了些距离,柏衣低着头,小声道:“不……” “可我看你家夫人很喜欢我嘛。” “啊?”柏衣愣住,猛地抬头看向云西,“这、这样吗?” “秦姑娘莫要打趣她了。”云西开口帮柏衣解了围,目光落在这秦姑娘身上。 秦姑娘是这楼中的花魁,或许是她们的组合太奇怪了,引来了这姑娘的注意,让她主动到了这个位置。 她在此处与云西两人坐了一会儿,很快便又回到楼上。 柏衣稍稍松了口气,叹道:“秦姑娘,很厉害……” 同样是花魁,秦姑娘却豁然自得,她可以随意在这楼中走动,与感兴趣的客人聊天,也可以换上她人的装束出来弹曲,不像当初她见过阿娘过的日子,寸步难行。 她知晓阿娘的苦难有一半是来自于自己,是她的存在连累了阿娘,她阿娘那般好的性子,就连跟人争一杯酒都不会,要护住她实在太难了。 在柏衣情绪低落下的那一刻,楼中喧闹声响起,一袭红衣的美人勾着红缎由空中落下,如一只好看的蝴蝶落在了正中央的舞台上。 柏衣和云西同时被吸引了注意,虽然看不到,可在柏衣的脑海中,却勾勒出了同等的画面。 那是她常常藏在屋中看到的画面,阿娘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勾着红绸翩翩下落,那舞是极为好看的,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跳舞的秦姑娘与远处的云西对上了视线,她美得动人心魄,在这红楼凡尘之中,活出了自己的色彩,骄傲又明艳。 可透过她的眼睛,云西却想到了另外一个跳着相同舞步的姑娘,在困住柏衣的梦魇之中,穿着明艳红衣的女子勾着红绸于高空落下,她整个人轻飘飘的,若非这尘世还有牵绊,她大抵会变成一只红色的蝴蝶,就这样美而凄惨结束她的一生。 人的一生太难了,即便是在同样的位置,每个人却都有不同的性格和经历,在同样的结局路上,注定走出不一样的路。 “秦姑娘的舞定然是极美的。”柏衣小声赞叹着,引得云西侧了目。 云西也道:“很美,如绽放的红花,狂风也不会轻易将她吹散。” 话落,云西的目光顺着窗看向对面,恰好与那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对上。 长愿将酒杯放在唇边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一瞬的慌乱,努力想要扬起一抹笑,可另外一边的人却错开了视线。
第99章 嫁衣 手中酒杯不知何时放下, 坐于窗边的女子好似失了一分色彩。 长愿等了许久,可那过分温柔的女子却不曾将视线如以往那般落在她的身上,就算知晓自己一路都在跟着, 对方却从未做出任何动作。 酒杯中的清酒渐渐失了波纹, 如一面镜子, 倒映着长愿眸中再也无法维持的淡漠,诉说着她眼中无尽的悲伤。 云西对她的态度就如这无波平稳的水面,不是致命的伤害,没有刺穿心脏的话语,一切都太过平静。 可长愿却不愿这般, 她躁动的神力使眼中的酒水剧烈波动起来, 几乎要溅出杯中。 她宁愿云西来质问自己, 不管怎样生气都好, 哪怕是要以同样的方式用利剑刺穿她的心脏, 甚至是剜出她的心。 她愿意承受云西的愤怒,可是这些都没有,那么平淡的,云西不再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轻而易举的移开了视线。 这般意料之中的疼,胜过她要忍受的一切。 云西很早便察觉到长愿在跟着她,不同于之前那般光明正大,甚至总在夜间翻入她房里那种, 她总躲在距离两人远一些的位置, 可那身红衣如此扎眼,想不注意到都难。 这般也好, 她不知晓长愿这次跟着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即便知晓长愿心中藏着一些事, 却不想再去猜想。 云西是爱长愿的,在万年如一日将视线落在众生万物之上那时,她却将更多的目光落在了这个新生的神身上,看着她的成长,她的懵懂,而后在对方终于伸出手时抓住了她。 云散一术远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若非万不得已,她绝不会施展如此一术,自来万物皆有定律,贪欲亦是众生绕不开的所念,作为掌管世间的神,她只需静静看着这一切便好,灾祸总会过去,只是这般过程是不易的。 其实,早在决定动用此一神术之时,她便想过最坏的结果,成神的路并非想象那般容易,这世间所有的变故太多,也许只差一步,她便无法成神,哪怕终于重归神位,可那云散之前失去的记忆又该如何找回,记忆和神力,这些都是云西存在不可缺少的,却也是最难找回的。 倘若无法忆起所有,便无法凌驾于天道之上,便还需无数的时间恢复。 云西不愿丢弃这段记忆,倘若没有和长愿那段过去,那样的她是不够完整的,在她的过去,长愿占据了绝对重要的位置。 天生为神的云西也好,那个在南雪山长大的云西也好,她的过去绕不开长愿的存在。 只是,她抬手轻轻落在心口的位置,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她们注定会走散,停在如今这个节点,应当是正好的。 秦姑娘一舞毕,在人声鼎沸之中消失于楼梯转角,她没有回头,更不曾为任何唤她之人驻足。 而云西和柏衣这一行却还未到此结束。 于云西来说,长愿的隐匿之术是拙劣的,她不去关注对方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亦没有同柏衣提过这件事。 她们赶着夜色走在不知何时安静下的街道上,天边的云隐隐遮了些月光,为那清亮耀眼的存在添了层轻纱,路边偶尔亮着的灯笼在地上留下两人的影子,有些朦胧。 今夜的风轻中带着别样的沉,吹到两人身边。 并非所有的铺子都在深夜打烊,路过一家布庄,这家小店在深夜还点着蜡烛,主人家似乎过于专注制衣而忘了关门。 “小衣,去选一身新的衣物如何?” 云西主动停在这布庄门前,灯笼的光将她落在地上的影子拉长,在这般夜色中,她的声音似乎更轻柔了些,带着夜晚独有的色彩。 “这般晚了,不会打扰到店家吗?” 屋内传出一阵笑,看似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子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出,将遮了半扇的门推开,“姑娘,相见便是缘分,何来打扰一说?” “你、我?”柏衣因着女子的话有些诧异,“你能认出我的身份?” 她的修为的确一直在倒退,可维持男相所耗并不算多,又有小师叔的神力加持,怎么也不该被一个凡间女子认出来才对。 老板娘却摇了摇头,将两人迎进来,笑道:“既入凡尘,又何必在意身份一说?” 云西走到这里时便察觉到了此处店铺的不同,她的视线落在这老板娘身上,只一眼便看出了对方的本相,自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之后,世间妖修的存在便极少了,这老板娘的本相是白狐,活了十万年的大妖。 “前辈说得是。”柏衣褪去男相,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老板娘扫了她一眼,了然道:“想必二位便是近来各处传言中的主角,一文钱诊百病的盲眼神医姑娘。” “前辈也道只是传言,不可尽信。” 真正的神医也不应当是她这般的,她行医只为不负其心,却并没能救得了世间众生。 “此话不错。”老板娘轻轻挥袖,未完全点燃的蜡烛在此时点亮,照亮这个屋子。 “二位在我这小店前驻足,大抵是想要换一身新的行头,不如先随意看看。” 虽然这般说,她也知晓柏衣如今看不见,反而将目光落在云西身上。 云西知晓这大妖同样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大妖身上之气极为干净,修炼至今从未有过祸事之举,她亦没有为难对方,温和道:“那便要红衣和青衣如何?” “小师叔?!”柏衣有一瞬惊诧,她从未穿过红衣,并不知晓这般颜色在她身上该是何等模样。 “不穿。”云西面上的笑很是温和,指了满意的两块布料,道:“红衣便做成嫁衣,你收好便可。” “为何要嫁衣……”柏衣要问出口的话卡住,想到了一袭红衣而落的阿娘。 她的阿娘最常穿红衣,其中每次表演之时那套颜色最为鲜艳,可她却不喜阿娘穿红衣的时候,每当这时,就代表着阿娘不能陪她。 可阿娘却告诉她,红衣很好,等有一天她长大了,有了心仪之人,会穿着这般鲜艳的嫁衣,嫁给此生最爱之人。 “若没有机会穿,便也该拥有。”云西轻声同她解释,而后又指着两块布料中其中一个,笑道:“这个,可否为我缝制一件合身的衣物?” 老板娘的目光落在那块红色布料上,了然道:“自然。” 云西和柏衣离开了布庄,可老板娘这门却未能关上。 长愿面色极为难看,目光直直落在那块云西所要的红色布料上,眸中情绪万般变化。 “这个,我也要。”她强行挤出来的声音并不好听,大妖老板娘目光再次落到那块红色布匹上,无奈叹道:“仙尊,这块布已然卖给方才那位姑娘,没有剩余。” “多少钱?”长愿压住肆意扰乱她理智的疯狂想法,出口的语气慌乱,“你要灵石还是神器法宝,我都给。” 大妖摇头,“我身在凡尘,无须这些。” “那我将这布料买下!”长愿斩钉截铁道。 “仙尊,请您离去吧。” 长愿自然不肯轻易离去,甚至隐隐有要动手直接抢的架势。 “她知晓你在跟着,这布料就在此处,仙尊若要强抢我定是留不住的,您请随意。” 说完,大妖便继续趁着夜色赶工,不再理会那块布料和站在一边纠结之人。 长愿最终没有拿走那块布料,狼狈至极离开了布庄,她不想因为此事让云西厌恶自己,可想到这红衣是云西要送给另外一人的嫁衣,她却如何都不能静下心。 这般感觉来得太猛,压得她根本喘不上气。 从听到云西说要将这红衣做成嫁衣送给她人开始,她便再也听不进去旁的话了,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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