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愿的语气带着丝丝凉意,宛如一个人间看客,平淡叙述着他人的遭遇。 “师尊。” “阿云, 即便他们恢复了神智, 得知自己受尽屈辱, 大抵也再难踏入修行了, 从头开始很难, 心乱则万物皆变。” 云西不语,咽下要说的话,她又何尝不知师尊话里的意思,修士修行本就万难, 道心易破。 只是,她总归无法眼睁睁看着生命如此在眼前消逝,以这样一种凄惨的结局。 吴家院外早已围满了一群看热的修士,还有许多闻声赶来的凡人百姓, 众人只见两女子从倒塌的金玉黄金院中飞出, 落于院外。 在外看热闹的修士惊呼:“是长愿仙尊和云西仙子!” 方才收到长愿的万里传音,紧接着这吴家院落便坍塌陷落, 而从里出来的又仅有这两名女子,云西两人的身份不可谓不好分辨。 众人应声看去, 云西站稳后与长愿拉开了些距离,往前走了一步,此时她已恢复原来相貌,抱剑拱手道:“诸位仙友,吴家修炼邪术,残害一方,望各位仙友留意身边,莫要遭了毒手。” 虽然师尊一举灭了吴家老巢,却难免没有在外逃离的邪修人士,防人之心不可无,央山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吴家能在这里作乱垄断消息,自然不可小觑。 “多谢云西仙子提醒,实不相瞒,这吴家在城中也有许多铺子,我们这便去寻那等打算逃窜之人。” 众修士散了一半,云西和长愿正欲离开,原本看热闹的凡人却轰然乱作一团,推搡拥挤着争夺落在地上的玉石黄金。 就连一些未离开的修士也加入其中,搜刮院中值钱的宝物。 墙倒众人推,长愿带着云西消失在吴家院落外。 * 百里之外城中客栈,现如今正是人声鼎沸之时,长愿坐在窗边静静饮茶,云西坐在她手侧位置,在她们对面,坐着一个极为秀气好看的男修。 这人正是住在问清山混日子的李无岸,近日他因着无所事事被师兄丢下山来除魔,恰好就在距离央山城不远的位置,收到长愿的传音,便赶了过来。 李无岸手里拿着一个折扇,撑开立在桌面上,正对着云西和长愿,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三个大字:我很闲。 长愿视若无睹,云西轻轻笑道:“您怎知我们在此处?” 李无岸收了扇子,道:“师兄将我赶下山斩妖除魔,下山后我自知难当大任,便将领队的任务交给了雨画师侄,谁曾想没睡几天,掌门师姐便传音将我从梦中骂醒,让我去查吴家那档子事,正巧查完遇到了你们。” “难怪那日禾姐姐说让我和师尊等消息便好。” 李无岸颇为幽怨看了云西一眼,又碍于长愿在此不敢胡言乱语,继续道:“我去央山城那日恰好遇见卷铺盖偷跑的酒铺掌柜,好声好气询问一番,这才得知那日他受了吴家的大公子身边狗腿赵一的指示,去那水塬村买酒,如今那些酒早已卖完,他私藏了一坛,临走时送于我。” 这话要让当日那个掌柜听到,怕是要在心里狠狠吐李无岸口水,好声好气,这人也真好意思说出口,那明明就是威逼利诱,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长得如此秀气的人,脾气能那般暴躁,三两句话就要他把挂在城墙上当旗帜,实在可恶。 “至于那些收了吴家贿赂的外门弟子,这事也不难查,无非是吴家怕水塬村和城中事情败露,拿了许多灵石丹药贿赂人,说了些好话,例如百里外太远,不劳烦他们来这里等等,起先也有弟子不信,奈何人家给的多,且几年来当真没有祸事发生,便有了这档子事。” “当日两位老夫妻向浣鎏宗弟子求助,那些人收了贿赂,却没想到两位老人当真去登了浣鎏宗的仙阶,又恰好遇到下山的你们二人,这才败露事迹,如今那些涉及此事的外门弟子皆被宗门所查,想必掌门师姐不会轻易将这件事揭过。” “对了,如今那吴家真惨,我带弟子去后,他们家里只剩下一堆尸体还在,连一砖一瓦都被人抢了去。” 根据李无岸所说,那日第一次去往水塬村的便是这吴家弟子,在发现水塬村灵水秘密后,将其封印起来,他们并没有找到祸乱的妖魔,又找了人将水塬村的酒买完,想要以此彻底断绝水塬村灵水的秘密。 第二次则是因为有人从村中搬出,并到处说村里有妖魔作乱,吴家怕有修士因此发现秘密,这才主动派人先去了水塬村,而这次他们找到了祸乱的鲤鱼妖,并将其困在灵泉处,打算借鲤鱼妖之手灭村。 而第三次所去村中的自然也是吴家修士,被困在灵泉处的鲤鱼妖沉寂了一年多,突然爆发杀人,那一日去取水的村民便看到了水中惨象,而去那里的吴家修士率先动手将真实画面遮盖了起来,装作被耍的样子愤然离开。 李无岸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拿起桌上的水狂饮。 云西沉思,她能够明白为何吴家发现妖魔而不除的理由,修士手上可以沾血,但凡人的血却万不可多沾,凡事相生相克,天道亦有规矩,吴家虽修炼邪术害人,可被残害的多是修士,所受雷劫之时,也不会被天道审判。 李无岸注意到云西沉默不语,捏着水杯看着她,问:“小师叔,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云西摇摇头,叹气道:“并未,我只是不太明白,既已得到机缘,为何仍要残害无知的百姓。” 水塬村的人何其无辜,他们不知泉中秘密,即便知晓对于凡人来说也并未有太大帮助,无非是饮水多了延年益寿一些,何苦赶尽杀绝。 李无岸正想说话,便听一直沉默着的长愿道:“怀璧其罪。” 云西饮入口中的水无甚滋味,默默在心里念着这四个字。 李无岸看看长愿,又将目光放在沉默的云西身上,轻咳道:“小师叔,正是仙尊说的这个道理,水塬村的人没错,错的是众人眼红他们所拥有的灵水,人心永远都是贪欲的,正如倒塌的吴家,如今还不是连一个瓦片都不剩,若不是觉得死人晦气,怕是吴家那些尸体上的衣物都会被人扒个干净。” “若是浣鎏宗没了长愿仙尊,掌门师姐和各山头诸位修为高超的长老,无人庇佑,那些早就眼红的人怕是能把咱们宗门的山门踏破。” 正这时,客栈忽然响起一阵吵闹声,原来是一说书先生慢悠悠走进了客栈中,他身边拥簇着一群人,修士凡人皆有,只听众人喊道:“先生,您平日里健步如飞,今日怎么走个路这般磨蹭,莫不是故意为了钓我等的胃口!” 说书先生摇着羽扇坐在客栈中央的台子上,笑道:“老夫哪敢钓着诸位的胃口,平日里也不见你们如此捧场!” 有熟客笑骂:“先生,您也不看看平日自己都讲的什么东西,我们可不爱听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有这个闲时间,不如去杀两头妖兽来得痛快!” 原本听了李无岸的话,正在沉思的云西也因为吵闹被吸引了目光,诧异问:“那说书先生要讲何等故事,竟然有这么多修士捧场。” 李无岸转着手里的水杯,又一次将折扇撑开,白纸上的黑字有了变化,写道:且听。 老先生迟迟不开始讲,云西看着李无岸的扇子疑惑,对方见此笑道:“小师叔,这位可不是普通的说书先生,您肯定知晓书仙人这个名号吧,正是眼前这位。” 书仙人,传闻中唯一一个过了成仙劫的散修修士,人如其名,总混迹在各大客栈讲书,天上地下,无所不讲,无所不谈。 而凡书仙人讲故事的客栈,必然座无虚席。 “今日故事为何?”云西好奇问。 李无岸将折扇合上,笑而不语。 台下乱成一团的修士回答了云西这个问题,只听有一人大声喊道:“诸位且安静下来,今日讲的可是云西仙子和长愿仙尊的故事,再乱下去,先生如何开口!” 此话一出,原本乱作一团的众人安静下来,书仙人似笑非笑看了一圈,目光在云西三人的位子上停了一瞬,转而开始讲故事。 “话说上回,我们讲到云西仙子和长愿仙尊情缘天定,十八岁那年命定红线显现于天下,此后长愿仙尊闭关百年,而云西仙子在山下除魔斩妖,为善世间百年……” “那日,长愿仙尊一人立于海上,徒手撕裂西海域秘境,众人皆知,秘境乃天道所赐,若是能轻易撕裂,何来福泽一说。” “先生,依您所见,长愿仙尊修为如何。” 有人打断书仙人的话,只见台上说书先生神秘莫测摸了摸胡子,笑道:“自然深不可测。” 他继续讲,“撕裂秘境后,长愿仙尊压制百魔,于众目睽睽,天神雷劫之下走向云西仙子,只身挡下五十四道雷劫,血污雷雨之中,抱走了云西仙子……” 书仙人将这段话情景讲得生动真实,众人宛若亲眼所见,叹为观止。 良久,有缓过来的修士又问,“那先生以为,长愿仙尊太上忘情之道,能否为云西仙子所破,我们又何时能饮上一杯两位的喜酒。”
第46章 烧饭 客栈哄闹一片, 七嘴八舌讨论着长愿仙尊和云西仙子。 云西悄悄收回了目光,不自觉拿起水杯,放在唇边却发现里面早已没了水。 她有些尴尬捏了捏手中杯子, 偷偷看长愿此时的模样。 长愿面上依旧一片平静, 正拿起茶壶往杯子里添水, 动作平稳,丝毫不受影响,水过一半,停下动作。 注意到云西的视线,她微微侧了头, 疑惑道:“何事?” 云西连忙收回视线, 接过长愿方才放下的水壶, 给自己添水, 可她实在心绪不宁, 落入杯中的水流也有所晃荡。 长愿见此,道:“不必为他人所说困惑,且行且看。” “嗯。”云西点点头,只添了半杯水便停下动作。 李无岸又一次撑开折扇, 这次正对着说书先生的位子,白纸红字极为显眼,上面写道:有趣。 说书先生恰好看到他扇子上的字,面上笑着的表情不变, 冲台下众人挥了挥羽扇, 老神在在说:“诸位所问,我亦不知。” 说书先生的话又引起一阵骚乱, 可这于他便没了关系,摇着羽扇消失在客栈里。 李无岸见此, 起身道别:“仙尊,小师叔,我去与那书仙人叙叙旧,便不打扰你们了。” 话毕,不等云西两人与他道别,身影便消失不见。 而此时,距离客栈不远的巷子里,消失在客栈里的说书先生靠在墙边,手上快速摇着羽扇,似是要将上面的羽毛摇掉一般。 见李无岸来,他再没了方才在客栈讲书那般神秘从容的气质,语速又快又急:“完了,这下全让长愿仙尊听到了,她会不会追杀我啊!” 李无岸再一次撑开折扇,又是白字红字:不知。 书仙人见此直接将手里羽扇朝人砸了过去,怒道:“你为何不早说长愿仙尊在这里,要这般陷害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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