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说一次不信,那便多来几遍,说得多了,总有人相信。 比如知府大人。 “大人,明日还要不要盯着?” “盯!盯到那老头离开临淮,便盯着那老头回到辰州,看他是否规规矩矩?” “可是那院子里的狗子……” 衙役是苦不堪言。他们悄悄窥伺时,里面的人没觉察,但是狗子总是嗅觉灵敏,动不动就冲着他们藏身的地方狂吠。为了让那些狗子闭嘴,他们每次去都得带上肉干,这买肉干也要银两,这都一连掏了好几日的腰包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知府大人岂会不懂他的意思,可他就是不想掏这笔钱:“怎的?连几只狗子都对付不得?” “……”衙役只得闭嘴。看样子知府大人是不会出这笔钱的,那往后的日子,他们也不必盯这般紧,反正每日就照现下的回复便是。 摸鱼谁不会呢? 这边知府大人忽悠了,陈骊那边却是左右为难。自那日登门拜访后,霍桐儿并没有回访的音讯,陈骊若是再去登门,未免太过殷勤。可是,每次探子带回来的话都是那几句,那花九这般处置老头与狗子,也合情合理。 如此合理,陈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偏生又说不上来。 还是得亲自会一会这两人,他自忖识人无数,只需几个来回,便能摸清楚这两人到底是演的,还是真的。 只是,得找个什么理由呢? 临淮接连晴好了数日,花九趁着天气好,便外出置办好了牛车与干粮,还雇了个老实可靠的车夫。 临行时,老人牵着三只大黄狗,擦着眼泪上了牛车。霍桐儿把收拾好的行囊递给了老人,里面藏了五两银子,足够老人回到家乡安稳过上两年。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两位恩公都是好人,既然应承了他,自然会继续帮他寻找孙女的下落。他只要好好活着,等候孙女回家便好。 “走吧。” 花九挥了挥手,目送牛车走远。霍桐儿轻轻叹息,牵了花九的手:“我们也回去吧,家里还有几只狗子要照顾。” 说到那几只狗子,因为惊吓过度,这几日有四只没有捱过去,已经埋在了后院的花坛里。两人只是挑了三只身体稍好的,送给老人作伴,剩下的六只,一只母狗待产,一只旺财失明,还有四只或多或少身子都不好,正需要照顾。 生命无常,哪怕只是狗子,她们两个人也觉心中酸涩。 “会好的。”花九紧了紧她的手,是安慰,也是自我宽解。 霍桐儿点了点头,正打算与花九一起折返,便听见有人唤她们。 “阁下可是花九,花公子?”那人颇是面生,却是认得她。 花九愕然:“在下正是。” “我家公子偶得公子一幅佳画,甚是喜欢,四处打听,方知公子来了临淮,便一路寻至临淮,想请公子作一幅百寿图,作为寿礼送给自家祖母。”小厮说明来意后,重重地对着花九一拜,“还请花公子莫要推辞。” 真是奇了,既是请人作画,怎的后面这句话竟是如此强硬。 霍桐儿正欲详问,那小厮已从袖中摸出了定金,双手奉上:“此乃我家公子的定金,还请公子笑纳。” 这不看还好,一看花九便变了脸色。 霍桐儿觉察了花九的异样,花九当即转身看向她,温声道:“这位公子盛情难却,不过是举手之劳,此画我应下了。”说着,便从小厮手中接过定金。 小厮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道:“我家公子说,希望花公子亲自上门作画,好一睹公子画画的容姿。” “今日?” “对,今日。”小厮稍微让了让身子,两人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马车,“还请公子与夫人,移驾别院。” 花九急道:“内子近日身子不适,就不去了吧。” 霍桐儿心头疑惑更重。 小厮不与花九商量:“我家公子向来说话一言九鼎,花公子就莫要耽搁了。” 花九无奈叹息,看向霍桐儿时,眼底多了一抹歉意。霍桐儿不解看她,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花九只得牵着霍桐儿上了马车。 待小厮赶车前行时,花九将那锭金子翻转给霍桐儿瞧,只见金子底部烙了四个字“灞陵帝库”。这下霍桐儿明白今日请她们的人是谁了,普天之下,胆敢动用帝库金子的人,除了当今天子,还有何人? 照理说,入春之后,天子才会驾幸临淮,可如今尚在正月,天子怎的就如此神神秘秘的来了? “妙娘,别怕。”花九覆上她的手背,将她微凉的手暖了起来。 霍桐儿并不是怕:“我总觉得……我们卷入了一桩大案。” “你的意思是……陛下突然来此,事关梅来镇那个案子?”花九也想到了一起,如若是这般,天子来了也好,一旦查出什么,也好直达天听,交给天子处置。 霍桐儿点头,认真地看着花九:“慕言,若是此事牵连众多,幕后之人是你我都无法撼动的人,你可想过退路?” 花九蹙眉,一旦真如霍桐儿所言,哪里还有退路?如今摆在她们两个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便是一查到底。 霍桐儿却笑了笑,捧住了花九的脸:“既无退路,我们便一条路走到底,生死同途。” 花九满心亏欠,垂下眼来,不敢再看她。 霍桐儿却凑入她的视线,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陛下没有登基前,我也是见过的。苏年说,他是个好皇帝,想必不会滥杀无辜。” 花九哽咽地点了点头。 霍桐儿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慕言,若是我遇上了那位老人家,我也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不要自责。” 花九眼眶微红,刚欲说话,却被霍桐儿抢先一步。 “你若觉得亏欠我,便好好想想,今晚烧什么菜与我吃。” 花九破涕为笑:“妙娘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明明是我让你想,怎的又让我想?” “那……” “怎的?” “我一定好好想!” 霍桐儿看她双眸重新有了光亮,顺势偎入她的怀中,圈住了花九的腰杆,悠悠道:“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好人一定有好报。” 花九搂住了她的肩头,莞尔道:“阿娘也这样说。”想到阿娘,她又想到了阿娘养的隼儿,也该给她来信了。她在临淮待了好些日子,却迟迟没有收到来信,阿娘那边难道出什么事了?她的心弦微颤,只望能早日收到来信,好让她安心。
第三十五章 丹药 马车一路出了临淮城门, 径直去了城外的庄子。庄子是临淮某位富商的产业,连小千岁也不知这位富商是什么来头,出手甚是阔绰, 一买便是半座山的地头。陈骊央人打听过, 这置办地皮,必须经过官府, 可官府查到最后,只知道是个叫风玉的盐商, 再往后查, 便什么都查不到了。 反正这人也没有碍他的事,平日也鲜少来庄子小住, 陈骊派人盯了一阵子, 没有发现异样, 便不了了之。 今日派去盯着花九的探子来回报时,陈骊正在把玩一双玉核桃:“如何?那老头真送走了?” 探子如实答道:“花公子给了那老头三只大黄狗, 就叮嘱了几句, 便将老头劝走了。”话音一转, “老头那边倒是没什么异常, 倒是后来有一个小厮把花公子夫妻二人接走了。” “去了何处?”陈骊手指收拢,停下了把玩。 探子继续道:“小的跟了一路,他们去了城外的半山庄子。千岁知道接他们的是谁么?” “谁?”陈骊目光阴沉。 “新科状元, 张慎。”探子觉得今日是立了大功,“小的凑近了听了一会儿,那张慎平日里看着廉洁,其实也是个会笼络的主儿。他把花公子请过去, 只是为了让花公子给他画上几幅画,好送给几位尚书大人。” “画画而已, 何必神神秘秘的跑去庄子里?”陈骊隐隐觉得不对劲。 探子继续道:“原先小的也这么想,所以偷偷地溜了进去,发现庄子的厢房里都放了大木箱子,里面装的都是黄金!” 陈骊大惊,若是如此,有些事便清楚了。那位风玉一定就是刑部尚书的化名,这位刑部尚书可是张慎的恩师,虽说张慎是陛下钦点的刑部员外郎,可谁知道背后有没有刑部尚书的推波助澜。每年一甲三位都要下放到州县当县令历练三年以上,有了政绩才能调任京师继续当京官,这位张慎直接就做了京官,如此平步青云,在大燕已经算是一桩奇事了。至于这位刑部马尚书,是出了名的清廉,没想到竟是金玉其外,竟敛下了如此多的财帛,这倒也算一桩趣事。 探子瞧见陈骊露了笑意,哈腰道:“千岁,小的这几日会去再探探的。” “不必了。”陈骊摆手,“当官的总要贪点什么,要么是权,要么是利,要么是名,你我何必参合他们呢?”只要那些黄金还在临淮的庄子上,他便握住了这位马尚书与张慎的命脉,他倒也不怕他们翻起什么浪来。 只要皇后娘娘诞下龙子,他便在朝中有了新的靠山,等那位小皇子稳坐东宫,还怕断了荣华富贵么? 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便是。 “继续盯着花公子就是,其他人不必管。”陈骊不放心的只有这位花九,其他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的腹中龙子。 “是。”探子领命退下。 陈骊再次转起掌心的玉核桃,眸光复杂地望向正堂悬着的那幅百子图。 快了,快了。 与此同时,花九与霍桐儿跟着张慎进了暗道,步入了庄子下的暗室之中——暗室甚是明亮,座椅茶几,一应俱全。 天子燕玉枫端坐茶几边上,悠闲地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抬眼看向霍桐儿,笑问道:“苏年近日可有觅得什么好茶?这壶碧螺春已经快见底了,再不给朕补货,朕可要断货了。” 霍桐儿急忙行礼道:“民妇拜见陛下。” “免礼。”燕玉枫挥手示意霍桐儿平身,转眸看向一脸惊讶的花九,“你这小子,眼光不错,霍家的这位堂小姐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绝世佳人。”说着,他故意轻佻打趣,“朕,也是曾经惦念过的。” 霍桐儿心头一惊,花九却笑道:“陛下,这叫做先下手为强。” 这次是张慎露了惊色,连忙给花九递眼色:“花九,莫要放肆。” “哈哈。”燕玉枫放声大笑,“朕的探花郎,胆子可比你知道的大多了,否则当初也不敢私下抗旨,求着朕辞官。” 花九拱手求饶:“幸得陛下是万世明君,草民才能有命与妙娘喜结连理。” 燕玉枫顺着她的话往下话锋一转:“所以,朕交给你的事,你办完了?” “在临淮有事耽搁了,不过草民记得的,明年一定能绘制完成大燕地理志。”花九收敛了笑意,认认真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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