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照进的时分的确容易惹人感慨,她在心里最难受的时候,反而变成了她去安慰祁晓。 哭一哭笑一笑,好像她一直跟祁晓说“没事”,她自己心里也会真的觉得没事了。 晚上祁晓选了家烧烤,能用满减券的,三人一起点外卖,啤酒冰镇过,凉凉的沁入心脾。 祁晓的眼睛还肿着,宋宵直接把易拉罐冰上去,惊得她一声嚎叫,三人又笑。 后来祁晓喝多了,点着孟宁说:“孟宁你就是个大傻子。” 孟宁也不跟她争,筷尖拨着锡纸金针菇里的剁椒:“嗯。” “你当我不知道你有多傻么?”祁晓打一个酒嗝:“我以前初中的时候吧,不是没有过那种有点小意思的学姐。” “喔?”这事孟宁倒是第一次听说,和宋宵笑着对视一眼。 “当时心机也深啊,想法设法去打听人家生日。” 孟宁笑容滞了滞。 她猜到祁晓要说什么了。 果然祁晓说:“可你要问我现在还记得人家的生日么?拜托,怎么可能啊。那还是我心动过一小下的人,我都记不住,按你们说的,当时是Gwyneth暗恋你,你对人家没一点心思,那你把人家生日记那么多年干嘛。” 孟宁夹了颗毛豆到自己面前的纸盘里,又用筷尖去剥它的壳。 “我后来想明白了,Gwyneth刚来时要跟你建立这种不正当的身体关系,你哪是被什么糖衣炮弹打趴下了啊,你根本就是十多岁就对人家有那份心思!可你后来又不理人家了,你说你图什么呀?你怎么从小就这么别扭!” 孟宁也不吃那毛豆,又用筷尖把那半透明的薄膜剥下来,内里的毛豆散成小小两瓣。 祁晓絮絮叨叨的:“你把人家生日记了那么多年,惦记了人家那么多年,你其实打一开始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上她,而她又是要走的人,你就生生往这么个大火坑里面跳,你说你四不四傻!喜欢自虐是么!” 孟宁笑:“她要走,我也要走啊,我要去旅行。” “旅行旅行……”祁晓瞪她一眼:“你到底要到哪去旅行啊?世界尽头吗?很重要吗?你就不能不去吗?” 孟宁摇头:“不能,这是我一早就计划好的。” “你就是个大傻子!大傻子加胆小鬼!” 孟宁仰起脸冲宋宵笑笑:“她喝多了。” 宋宵也笑笑:“嗯,我知道。” 这也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了。 无论祁晓说的是不是真的,孟宁不愿意谈,宋宵也不会再追问。 她们可以一同喝酒、聊天、合住,其实之间却有一条隐形的界线,后面藏着自保和自尊,每个人都恪守着礼貌并不踏过。 吃完烧烤,孟宁和宋宵把祁晓扶回房。 宋宵也喝了酒,很快便睡了。 出租屋陷入一片静寂,孟宁却睡不着,说收拾东西吧,其实也没什么好提前收的。她衣服少得可怜,各种洗护用品甚至姨妈巾都从不囤货。 她看起来真是一个随时要走的人。 她走到客厅,把祁晓的投影仪搬回房间。 也不知看什么电影,搜了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打在搜索框的是:电影,空格,巴黎。 巴黎就巴黎吧。 她对着搜索结果扫了眼,还是点开那部《巴黎夜旅人》。 已然知道下文的情节,她本来注意力就不集中,看得有些走神。 索性站起来,推开窗,给自己点了支烟。 用温泽念的打火机。 通体纯银有雕花,看起来分外精巧。孟宁拿起来研究了阵:这玩意怎么加燃油? 没看出来。 她把打火机放在手边的写字桌上,望向墙面的投影。 因开着窗,路旁的灯光透进来,靠窗那一边的投影变成半透,变得看不分明。孟宁望着,情节没看进心里去,只是任凭那些巴黎景象一帧帧海报似的,掠过她的眼。 女主角有双美丽的棕色眼睛。 穿一件长款的粗针织毛衣坐在窗口抽烟,沐浴着巴黎清晨的阳光,整条街道变做身后布景。 孟宁把烟从唇间拿下来。 一直到烟灰烫到她手指,她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她只是在想,重逢以后,她还从没看过温泽念穿毛衣。 听说巴黎C酒店优化起来更复杂,温泽念会在巴黎逗留多久? 会待满整个秋天么? 她也会像文艺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穿粗针织的毛衣配短靴,抱着根法棍走过巴黎街角么? 真的很难想象温泽念那样的人,抱着一根法棍。 孟宁想着想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 事实上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五年来她哭过么?好像没有,除了跟温泽念缠绵时那生理性的眼泪。 好像所有的眼泪,都在五年前被封在了她的体内。 这时她是先感到自己锁骨一片湿润,低头去看,才发现有水渍,又去摸自己下巴,也是一片湿漉漉的。 其实她很惊讶,又去摸自己的眼睛,才确信自己哭了。 她反而又笑:原来自己,还会哭啊。 她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抽了张纸巾,缓缓把脸上的眼泪吸干了。 忽然就很快的往房间外走。 祁晓和宋宵都睡了,她关防盗门时声音放得很轻。 刚开始下楼,还故作镇定用走的。 后来又开始跑。 跳过楼梯的最后两阶,跑过烧烤摊会留出污水的旧街,路灯的灯罩结蛛网,灯泡腻了层污垢雾蒙蒙的。 她跑到主街,伸手拦了辆空出租车。 “去码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告诉司机。 路上她看一眼手机,这时已十一点多了,已没有快艇上岛。 她在码头又一路跑,站在海岸气喘吁吁。 如果有客户包快艇的话,她还有机会。 再不济,她在这里等到天亮好了。天一亮,便会有快艇上岛。 可她不想等到天亮,她这才发现自己心里有多急切,没头没脑的在海岸兜了两圈。 早知如此,祁晓傍晚让她走的时候她就该走。 现在急也没用,她又给自己点了支烟,靠在码头附近的一株榕树上。 其实心跳也没慢下来,扑通扑通的,撞着她的心壁。 她又看一眼手机时间,快午夜了。 午夜是神奇的时分。 辛德瑞拉的马车变回南瓜可留下了一只水晶鞋。小意达的花园里花儿们活过来开始通宵跳舞。彼得潘和温蒂飞往永不长大的永无岛。 她以往也总是在午夜去找温泽念。 那么午夜再次降临的时候,会有奇迹发生么? 她连神佛都不信,怎会相信这些?只是事情一旦和温泽念沾上边,就会变得梦幻神奇。 比如这时,当真有一辆宾利缓缓向码头驶来。 越靠越近。 孟宁掐灭了指间的烟,站直了身子。 车窗里透出一张她熟悉的脸。 ****** 陈露滋从宾利下来,陪着她的人穿高端商场制服,拎着各种奢侈品袋与礼盒。 她瞧见孟宁了,像是先觉得自己看错:“Cara?” “Hi,Alexis。”孟宁从树影下走出来:“今天我轮休,忽然想起有件事忘了办,得回岛上一趟。” “这时间还有快艇么?” “没有,我只是,来碰碰运气。” “那你运气很好。”陈露滋冲她眨眨眼:“我包了艘快艇,你可以搭我的船。” 很快,快艇缓缓靠岸。 两人登上快艇,陈露滋同她闲聊:“Gwyneth走了,你们是不是很开心?我觉得她工作起来,”陈露滋吐吐舌头:“是挺不近人情的。” “还好。”孟宁笑笑:“我们是基层,跟她接触不算多。” 陈露滋问:“你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办么?这么晚等在这里。” “嗯。”孟宁点点头。 “那你没等到我的船呢?”陈露滋与她玩笑:“等到天亮么?” 孟宁抿唇笑一下:“或许。” “还好有我。”陈露滋笑起来的确让人想到晨露,清亮亮的,对着身旁那些奢品袋一努嘴:“我明天要走了,买东西买得久了些,又去见了个朋友,拖到现在。” 孟宁心想,她真是玻璃罐里长大的那种女孩。 她一点也没想过,她能随意买下大把奢侈品,能随意挥霍时间后包艘快艇登岛,这样的行径可能会引发普通人的妒忌。 她对孟宁的态度与待她那些朋友无异,坦诚又明亮,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让人介意都介意不起来。 孟宁没忍住问:“你也去巴黎么?” “我不。”陈露滋摇摇头:“我的gap year结束了,继续回去读书。” 接着她抱怨起古板的教授,不知变通的课程,虽是抱怨,可她爱笑,说话间鼻梁皱起来。 孟宁心想:要不算了。 无论如何,现在的温泽念身边应当围绕的,也该是陈露滋这样的女孩。 可是又想:什么算了? 她连去找温泽念说什么都没想好。 她只是在看一部墙面投影的电影时悲伤的想:这一次分开,她可能就再没机会看温泽念穿上秋天的毛衣了。 那可能是她最接近于放弃自己旅行的瞬间,她想看温泽念穿上毛衣的样子。 C海岛四季如夏,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秋季有了期许,时间有了意义。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冲动的跑来,会找温泽念说些什么。 也许到最后,她也只能像上次问温泽念“巴黎是不是很美”一样,问一句:“你秋天会穿毛衣么?” 温泽念一定觉得莫名其妙。 陈露滋坐在她对面絮絮说了很多话,孟宁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眼见着C海岛越来越近。 灯光粼粼映着海面,她无端生出一股冲动,也许她想找温泽念问的,不止是一件毛衣。 她看着陈露滋明亮的笑颜,心里很愧疚。 搭着人家的快艇上岛,偏是来找温泽念。 可她此时又不能说什么,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只有祁晓顺手塞她兜里的一颗糖。 就是最常见的那种果味糖,糖粒上有一道道螺旋纹。 把这个给千金大小姐,会不会显得很没由头? 可孟宁还是掏了出来,犹豫了下,递到陈露滋面前:“这给你。” 陈露滋小小的讶异了下,很快又笑起来:“糖?正好我有点饿了。”她滋啦滋啦拆开塑料纸:“谢谢你,Cara。” “是我谢谢你。” 陈露滋舌尖搅着糖,愉快的摇摇头。 快艇靠岸,孟宁和陈露滋一同登岛,管家来接陈露滋。 她拖了会儿,等到陈露滋身影消失,才往主楼走过去。 这时已是半夜,员工电梯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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