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心里生出种奇怪的感觉:如果她现在开口问工作人员、温泽念刚才有没有来过,很可能这些工作人员会抬头奇怪看她一眼, 说根本没有。 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她跌入一个梦里, 到底终至失魂。她自以为就算喜欢也能自持,却连魂识都开始颠倒。 好在孩童们很快涌入, 闹嚷嚷的冲淡了思绪。 前菜走完, 话筒递到孟宁手里。她第一次当导览, 带一群孩子依次走过水族箱。 讲到桃花水母的时候,她顿了顿。润泽的口红被温泽念抹去,唇瓣变得有一些干燥,说话间声音发滞,好似温泽念带来的麻痹感还残存,一路往心脏延宕。 她不经意的半咬下唇。 顺利完成任务,孟宁问自己能不能先走, 得到肯定答复。 她走出宴会厅,路过休息室。因为今晚的宴会,休息室无人使用, 黑着灯,里面却有个男声叫她的名字:“Cara。” 孟宁走过去。 是了, 她刚才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是那位叫Eden的投资人。 他在这里,说明今天的晚宴是为一众投资人办的? 孟宁的身形掩去走廊的光,Eden努力睁开眼:“可否帮我拿杯水?” 看样子像喝多了。 孟宁试着去找了下服务人员,可今晚显然都被调用至两个宴会厅。孟宁拿一瓶水,打开休息室的灯,才走进去递他。 Eden在身后叫她:“Cara。” 其实那时她已觉得不太对劲,没停下往外走的脚步。 “Cara。”Eden追上来,拥上她的肩。 孟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其实推开以前,她甚至很理性的考虑过她的拒绝是否应该“委婉”一些。 她不知道过分撕破脸会对温泽念的生意造成什么影响。 可就在这一犹豫之间,Eden的指腹贴着她无袖的胳膊轻摩了下。 孟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在意很多事了,甚至有时候感官都麻木。可一个心怀叵测的男人,他的指腹和温泽念的触感太不一样了。 走廊有监控吗?男人竟肆无忌惮朝她太阳穴凑过来,似嗅似吻。 孟宁立刻用力去推,可高大的外国男人臂力惊人。贴在孟宁上臂的指腹似海生植物,滑腻得令人本能想呕,那一瞬她本能想起温泽念手指的触感。 润泽的。温暖的。柔软的。 那是一种本能。像人被摁在海面以下、拼命挣扎起来呼吸的本能。 这时她手腕真的传来一阵这样的触感,美好得像一个幻觉。 接着是一股向后猛拉的力道,Eden没想过会有其他人在,回眸同时看到温泽念美丽却盛怒的一张脸。 她把孟宁拉到自己怀里,确认孟宁无恙后把她挡在自己身后,一巴掌直接扇了上去。 她今日妆浓,难得没戴小小的钻石耳钉,而戴长的钻石耳线,三缕碎钻嵌在白金里,一路往她纤长的颈项蔓延。 她那一巴掌使了十成十的力,以至于一边的钻石耳线随她右手舞动的惯性扫向她的脸,挂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那耳线有一定的重量,再在耳垂上挂不住,耳扣松开,掉在大理石纹的地砖上。 这时已有不少人赶来,温泽念的怒骂和那钻石耳线坠地的声响同时发出:“She’s mine!This is C Hotel!” 她胸腔起伏不定:“How dare you!You stupid xxxxx!” 那句话骂得很脏,和她一身优雅的晚礼服并不相称。那道淡淡血痕甚至成为她浓妆面孔上的一道装点,令她显得美丽又残酷。 Eden捂着脸,显然有些懵。 温泽念那句话若结合上下文理解,好像可以理解成:这里是C酒店,她是C酒店的员工,所以她在我的保护之下。 可孟宁注意到,这两句话的语序是,她先说出了那句“She’s mine”,然后才说这里是C酒店。 温泽念回眸看向孟宁:“你还好吗?” 孟宁点头。 她脱下自己的西装搭在孟宁肩头:“跟我走。” Eden的妻子匆匆赶来,首先关切的是他肿起的脸。不用问为什么妻子也获邀来这一晚宴,Eden为何还如此胡作非为,他赚钱,所以他掌握话语权,这是为何女性一定要有自己收入的原因。 一旁有员工在议论:“Gwyneth也……太帅了吧!” “每个管理层都像这样的话,哪里还会有什么性骚扰!” ****** 孟宁不知该把这理解为管理层的一视同仁,还是只为了她。 她相信温泽念在同样情况下会保护任意一个女孩,可她不确定是否用如此决绝的方式。 方才温泽念的愤怒是真的,那枚昂贵的钻石耳线坠落在地,凌乱的碎钻滚向各个方向,温泽念也没理。 这会儿脸上的血痕还未消。 温泽念直接带她出来登上观光车,和她坐一排,中间隔一小段距离。孟宁不知她裸露在外的莹白双臂吹在这样的夜风里会否有一丝冷。 她一只手肘支在观光车扶手,撑着下巴望着车外掠过的热带风情草木,不知在想什么。 孟宁低声问:“你不用回去善后么?” “善什么后?”温泽念语气很淡。 孟宁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观光车一路开,她的西装披在孟宁肩头,带着她的体温她的香水味。白日里下过雨,空气中淡淡的水汽蔓延,观光车在酒店主楼前停下,温泽念细高的鞋跟踩住碎石路面的一点积水:“下车。” 她没有对观光车司机解释为什么要带孟宁来酒店主楼。如若她想她可以说,她要找孟宁问一下今晚的情况,又或者孟宁今晚受了刺激需要开个独立的房间给她。 温泽念大概觉得不需要。没人敢来揣度她。 她带孟宁上楼,刷卡打开自己的行政套房:“进去。” 所有都是祈使句。 孟宁走进去,她直接踢掉自己的高跟鞋:“想洗澡么?” 她一路引着孟宁往浴室走:“你去洗,我守在这里。” 她靠着墙面,没笑意,孟宁望着她的脸:“你刮伤了。” “什么?” “你的脸,刚才被你的耳线刮伤了。” 温泽念怔了下,抬手抚了下自己侧颊,微微蹙眉,好似这时才觉出痛。 但她放下手又蹙了下眉,这次是种不耐烦:“没关系,你立刻去洗澡,现在。” 孟宁的确需要洗个澡。 中年男人油腻的指腹似海生植物,留下挥之不去的黏液。 孟宁脱下西装递还给温泽念,温泽念接过,抛到一旁的美人靠上。 孟宁钻进浴室。 热水有安抚人心的力量,男人靠近她太阳穴时呼吸扫得人发痒,恶寒的战栗像百足虫攀上人小臂。 她洗了很久出去,温泽念当真还守在浴室门口,抱着双臂靠着墙,望着窗外,但那样的眼神让人觉得她又什么都没看进眼里去。 只剩一边耳垂还坠着耳线。 她问孟宁:“你穿浴袍会不会不自在?” 浴袍太私人,只靠一条腰带束住人的全部隐私,在刚刚经历过那种事后,也许令人不安。 孟宁还未回答,她拉开浴室门,把孟宁穿过的礼服拿出来直接扔进垃圾桶。孟宁:“那是……” “我知道。”在面对Eden的盛怒过后她语气一直很淡:“你找酒店借的。” 她言简意赅的说:“我解决。” 便往自己的衣柜走去,取出规整洁净的衬衫西裤递给孟宁,上面有淡淡洗不去的香水味,伴一点点洗衣房的馨芬。 她说:“你换,我不看。” 这是孟宁第一次穿温泽念的衣服。 她走到副客厅,见温泽念坐在两人常坐的白色沙发上,面前的矮几上摆着瓶酒和两只酒杯。 孟宁扫了眼,不是温泽念送她的那款,是另款洋酒,深沉的琥珀色。 叫她:“过来坐。” 孟宁坐下,温泽念又问:“需要喝点酒么?” 孟宁摇摇头,温泽念道:“我需要,你作陪吧。” 今天她拿方口酒杯,握在手里有种安定感。斟出两杯酒,入口极烈,孟宁皱了一下鼻子。 笑着跟温泽念说:“这样的一杯酒,是不是抵我半个月薪水了?” 温泽念没理她的插科打诨,喝空的酒杯没放下,握在手里手腕轻旋。 孟宁轻声说:“你房间有医药箱么?我帮你处理下脸上的伤口吧。” “我没事。”温泽念说每句话的语气都淡,把酒杯放回桌面,又给自己斟一杯,抬眸问孟宁:“你还要么?” 孟宁摇摇头。 温泽念端起酒杯,绯色唇印覆在杯沿。这酒太烈,孟宁也不知温泽念今晚有没有吃过东西,忍不住提醒:“少喝点。” “我需要。”温泽念说:“压一压火气。” 孟宁说:“我也没事。”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没事。”温泽念点点头:“我气的就是这个,孟宁,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没事?” 孟宁一愣。 温泽念又问:“你凭什么不在意自己的感受?” 这好像是两个反问句,不需要人作答的那种。她放下酒杯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今晚想在哪里休息?我这里还是回宿舍?在这里的话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我要工作。” 孟宁想了想:“我回宿舍吧。” 也许温泽念亦认同她回到熟悉环境:“好,我找人送你。” “不用了。”孟宁赶忙拒绝:“我自己走。” 温泽念抬眸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点头。 她站起来:“那我走了。” 转身后又没忍住回眸:“你别喝酒了。” 温泽念坐在原处,没抬头,只留给她一截白皙的后颈,低低的:“嗯。” ****** 孟宁一个人走路回宿舍。 推开门,祁晓正鸵鸟一样在屋里兜圈,看到她一下子蹿过来:“你有没有事?” 员工都有各种群,今晚事件目睹的人不少,看来祁晓已收到消息。 孟宁弯弯唇角:“没事。” “我想给你发消息。”祁晓说:“又听说你被Gwyneth带走,怕打扰你们。” “嗯。”孟宁心想,应该先给祁晓发个消息的。她不知祁晓这样在屋里兜了多久,带祁晓回床畔坐下:“她带我去她房间洗澡,换了身衣服,然后我就回来了。” 祁晓点点头:“没事就好,吓死我了。那她呢?” 孟宁顿了下,祁晓举起手机给孟宁看。 有人拍下温泽念带她离开的一幕,不过她披着西装低着头,只被画框纳入小半个侧影。照片主体是温泽念。 温泽念抿着唇,走得很快,所以身形有点高速移动的模糊。不过那张脸拍得清晰,眉黛远山,绯色薄唇。 脸上一道血痕成为奇异装点,令她显得既强大,又脆弱。 孟宁垂眸瞧着那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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