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盯着那跃动的红色数字,“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间里的洋兰。柔软地毯的复古花纹。柚木门饰和暗金色门牌搭配出克制的美学意味。 她心跳的越快,视线里越塞入一些无用的东西,直到双脚带着她站到温泽念的房门前。 敲了敲,无人应。 温泽念睡了?有可能。 或许她应该等到明早。 可就像她突然跑到码头一样,她一秒都不想多等。 她又敲了敲,还是无人应。 她掏出手机。 好可笑,她从没存下温泽念的手机号,每次只盯住最末的“89”两位数字,她也记不住号码。 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到明早。 若在这里苦等,她不知会不会被同楼层的什么人撞见。 先乘员工电梯下楼。 不想回宿舍,便去了海滩,看天幕由一片墨色的黯蓝,渐渐掺了些紫调。 清晨时分的天色总是瑰丽,像某些光线下,温泽念双瞳的颜色。 她怕再等下去酒店走动的人就多了,借着最后夜色的掩护,又一次乘员工电梯上楼。 温泽念有早起的习惯,加上她要化妆,按理说,此时应该已经起了。 孟宁又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应。 温泽念不在房间?去哪了? 她只得再一次下楼,耗了会儿时间,去了员工餐厅。 心里想着,温泽念总是话题中心,或许她能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雎梦雅看到她很惊讶:“孟宁?你和祁晓不是轮休?” “嗯,有点事。”孟宁端着餐盘坐到对面。 聊了些闲话,才状似无异的问起:“Gwyneth好像是今天离岛?” “好像是。”雎梦雅点点头。 这时陈露滋走进餐厅。 管理层餐厅和员工餐厅合并后,温泽念大部分早餐时间都在谈工作,陈露滋没法同她一起坐,好在她性子开朗,不愁聊伴。 比如,她同雎梦雅一同打过沙排,这会儿也笑笑的坐过来,打完招呼后问孟宁:“你的事办完了么?” “还没有。” 说话间陈露滋接了通电话。 应该是她母亲,或者很亲近的长辈,因为她笑言了昨日行程,又带一点点撒娇的嗔怪:“真不知Gwyneth为什么那么忙,改了日程提前一天走,都没陪我去购物。” 孟宁埋着头,叉子剥开华夫饼上的奶油。 直到陈露滋挂断电话,她瞟一眼对面的雎梦雅,好似没有打探八卦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最后仍是问:“Gwyneth昨天就走了?”她听见自己的语气在笑。 “是啊。”陈露滋仍是带一点点嗔意:“明明订了今天的机票,偏说昨天有急事,调了私人飞机便走了。” “昨天,”孟宁仍然语带笑意:“什么时候?” 其实她问得太多了。 她从不是一个主动八卦的人,雎梦雅该发现她的异常了。 陈露滋答:“早上,一大早她就走了。” “Cara?” 一个前台同事走来。 那时孟宁脑子有点糊,抬起头来挂着的笑像惯性,像一张揭不掉的面具。 同事问:“你今天是不是轮休啊?怎么回岛上了?” “来办点事。”孟宁听到自己的声音笑着答。 “Gwyneth有东西给你,说感谢这段时间你对她的配合。” 一瞬间,雎梦雅和陈露滋都看向她。 孟宁心想:她该找些什么理由让这件事看起来更合理吗? 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很难正常运转。便听陈露滋笑道:“想不到她比我以为的有人情味嘛。” 是了,不需要孟宁给温泽念找理由,人人都会替温泽念找理由。 孟宁仰脸笑笑:“她真客气。” 她的灵魂好似漂浮在半空,以至于她能清晰看到自己微弯的眉眼、上扬的嘴角、甚至鼻梁堆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微皱。 “我今天上午有班,你空了来前台拿。”同事说完转身走了。 孟宁冲陈露滋和雎梦雅笑笑,这顿早餐就很自然的继续了下去。 然后她去了洗手间,用了漱口水,才慢慢的往酒店主楼走。 来到前台,找到那位同事,看她笑着递上一个信封。 孟宁离开了前台才打开,里面是一张房卡——她放在温泽念房间矮几上的那张。 她乘员工电梯上楼。 很奇怪的感觉,第一次,在朗朗日出下走这条路,可走廊里总是幽暗的,长绒地毯和雕花壁灯打出暧昧的光影,像永远停留在黄昏时分,做一个最绮丽的梦。 孟宁拿房卡贴近电子门锁,“滴”的一声,门开了。 她走进去。
第51章 房间里和温泽念离开前没有任何区别。 露台的窗扉大开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进来,那些复古主题雕花的围栏影子投射在地面,像铺开了一个个童话故事。 柔白的纱帘随风轻扬, 像月光照入白昼。 这里是C酒店。这里昼夜可以并存, 四季可以无界, 这里是一切繁复美丽的堆叠,却又化成至简的浑然天成。 当孟宁微眯着眼望过去的时候,好像还应当看见那套白沙发上端坐着个纤丽的身影。 她是一切美梦的核。是盗梦空间里那永不停歇的陀螺。是暴风风眼一般的存在。 可是没有,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孟宁各处走了一圈,哪里都空荡荡, 孟宁这才发现, 这间行政套房到底有多大、有多空。 那温泽念叫她来做什么? 孟宁又找了一圈,确信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直到忽然想起什么, 匆匆走往房间的酒柜。 果然。 其他的酒都收走了, 仅剩她送给孟宁的那款酒。瓶身上她用中文写着孟宁的名字, 另有一个信封。 像她每次给孟宁科幻故事的信封一样,洁白的,印着花体“C”标志,没落款。 孟宁打开,里面是一张小小的贺卡。展开,温泽念写了一行字: “人生,并不会给你数到三的机会。” 这一次的落款不是“G”, 而是——“温敏”。 孟宁合上贺卡,第一反应是笑。 她发现相较于温泽念真的喜欢她,如果这一切都是一桩消遣式的报复, 会让她好过得多。 她下楼,把房卡交还给前台的同事。 同事问:“拿到Gwyneth留给你的东西了吗?” 孟宁牵动嘴角, 扬了扬手里的酒瓶。 同事跟着笑:“她真客气。” “可不是嘛。”孟宁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都有点受宠若惊。” 她先把酒放回宿舍,去了趟酒店的停机坪。 上一次她见过温泽念站在直升机边,螺旋桨的风撩动她一身火焰般的礼服灼灼,她回眸,脸上没笑意,只用纤白的手指把被风扰乱的一缕碎发勾回耳后。 方才听陈露滋说,昨天她是调了直升机飞到附近机场,和团队一同乘集团的私人飞机直飞巴黎。 差不多就和现在同样的时分。 孟宁站在这里,想象她昨天登机时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孟宁脑子里有非常强烈的画面感。温泽念曾穿火焰般的晚礼服点亮了一个夜,也可以穿一身黑色的西装让白昼沉稳下来。 她觉得温泽念是穿黑色西装走的。一点点阔肩,往腰线处急剧收拢,衬出盈盈一握的纤腰,配一条窄脚西裤,细而高的高跟鞋。 温泽念这样的人,在长途飞机上也会穿着高跟鞋。 她脸上的那一道划痕应该还未痊愈,像一道漂亮的装点横亘在她侧颊,透出淡淡血色。她戴一对小小的钻石耳钉,脸上没笑意,登机时手指习惯性撩着耳旁的碎发,一定没回头。 一次也没回过头。 所有搭快艇离开C酒店的人都会怅然的回头张望,带着依依不舍。可温泽念登上直升机走得毫不犹豫,连这段可供回头的路程都不会留给自己。 孟宁轻轻勾了勾唇角,离开停机坪。 她搭上出岛的快艇,恰好,开快艇的又是昨天轮班的小张。 看到她也是惊讶:“你昨天不是轮休出岛了么?” “嗯。”孟宁笑笑:“回来办点事。” 所有人想当然以为是工作:“办好了么?” 孟宁点头:“办好了。” 到了市区又转乘地铁,回到出租屋,宋宵已经去上班了,祁晓昨天喝多了还没醒。 等祁晓迷迷糊糊顶着鸡窝头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孟宁正往茶几上摆豆浆:“听到你起床的动静了。” 摆好后自己先在沙发坐下。 祁晓洗漱完走过来,一看她都怔了下。 她们客厅里有扇很小的窗子透出晨光,而孟宁那张清秀的脸太适合素颜。她的漂亮是一种很沉静的漂亮,大概睫毛太长的缘故,无论说起话来还是笑起来,偶尔看着还是有一点点沉郁。 温泽念是真的没有喜欢她么? 祁晓挠挠头,在孟宁身边坐下,本想叹气,又忍住了:“宁啊,对不住,昨晚我喝多了,是不是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孟宁摇摇头:“没有。” 很自然的吃着豆浆油条。 祁晓咬了咬下唇,想到温泽念今天都要走了,这孩子怎么真这么沉得住气呢。 她不知道温泽念已经提前走了。 就好像她不知道现下坐在这里、好似从没离开过的孟宁,经历了怎样的一夜。 孟宁心想,有些事,就像她在晚宴上被洒满酒的那件黑衬衫,到底让她没能去找温泽念邀舞。 温泽念的提前离开,让她将永远没机会知道,如果她昨夜找到温泽念,她到底是会噙着笑克制的谈起一件秋天的毛衣,还是会说得更多。 对她来说,这是好事。 总算不必再纠结了。 ****** 祁晓下午要去玩剧本杀,午后拼仿版乐高打发时间。 她乐呵呵的把自己放逐到原本的生活之外。拿不高的薪水,租很旧的出租屋,买团购券去吃路边摊,外卖记得用满减券,连乐高都在橙色软件上买仿版。 她乐此不疲,可曾因为这些小事拒绝了她的那个人,还有机会知道这些么。 仿版就是仿版,卡口做得一点都不严丝合缝,祁晓用力捶了两下,“嘶”一声,看到自己的手划破了。 “宁啊。”她扬声喊。 孟宁正在阳台晒衣服,没听见。 祁晓走出房间,看孟宁房间的门开着,东西都用几个编织袋打包好了,她看得心酸起来。 想起有次宋宵切菜划伤了手,孟宁提过自己床头柜抽屉里备着创可贴,很快给宋宵拿了张过来。 “宁啊,我能进你房间拿下创可贴么?” 孟宁还是没应。 拇指上的血有点汹涌,祁晓犹豫了下,自己走进孟宁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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