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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乾：“全听殿下吩咐。” 朱依依：“好。” 沈玉想了一下, 又补充道：“夜间若有可能, 戴上面具，沈囿之见过我和朱依依, 也不知他是否见过章乾。方才查探宗祠时, 我见角落放着许多傩面, 或许是当地习俗, 总之随机应变。” “还有, 若无变故, 夜间那座最大的鱼灯会游上火石山，我们就约在山上见面，若是谁一直没来，留下的人切毋节外生枝，直接离去。之后再寻机会联系。” 章乾：“殿下，千万小心。” 沈玉：“时间不多了，各自去吧。” 朱依依叹了口气，他知道沈玉考虑到他重伤初愈，给他安排的是最容易逃跑的路线，这个女人，真的是...觉得自己能力很强么？也罢，自己在暗处，总可以为她留条后路。 他率先走向沈玉道：“你能，先给我改改脸么？我自己改的，总是看起来很奇怪，不像个人。” 沈玉：“当然可以。” 章乾：“殿下改的容貌，当今天底下除了沈囿之，应该无人能看出破绽，但你非我族人，最多只能保留十二个时辰。” 还有杨玫，沈玉心想。 只听朱依依说：“十二个时辰，足够了，最好普通些，任谁看了都记不住的那种。” 沈玉：“自然。”她挥袖施法。 “那我先去了。”朱依依道，他悄悄走出门去。 随后章乾也走了出去。 最后就留下沈玉。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沈玉打算先将村内的情况打探一番，只是还需要再等一等——若是平日里，村子里这么早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还到处打听，定会惹人怀疑，可今日不同，过不了多久，来看热闹的人就会多起来，届时便可混入人群，不被察觉。 她闭目养神，而双耳始终关注着墙外的动静。 ...... 天色逐渐转为浅青，墙外不时有了些脚步声。 “卖花嘞——” 沈玉睁开眼。 再等待一会儿，听着那草鞋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逐渐远去，沈玉将背上的纱帽戴起，起身，轻轻推开小院破门，跨了出去。 站在小巷中，她转头看了一眼跳着担子的卖花人的背影，那竹筐口聚着一团娇艳欲滴的粉色，还带着露珠。 是芍药啊，沈玉心想，回去的时候，若能再碰见这卖花郎，就买一支带回去，先藏起来。 她很确定自己不会现在就将这花捧到杨玫跟前，可总有一日，只要自己能活下来—— 巷口处，传来阵阵年轻男女的笑声。沈玉收起心事，无声朝那人群靠去。 ————— 跟着那群冶游的人在村中转悠了半日，此时已日上三竿，只见村中的人逐渐增多，不乏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人物，甚至有人坐着轿子来，一时间将那大溪乡挤得水泄不通。 经过宗祠时，众人凑在木栅门前，看摆放在里面的鱼灯，发出阵阵惊叹。 沈玉看见了蹲在门槛上啃饼的章乾，两人眼神交汇，章乾向他点了个头，随后又微微摇了摇头。沈玉会意，看来符咒已改，可其中更深的联系，他还未弄清。 沈玉这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头灯到底会摆放在哪里呢？她此时已经将溪水乡绕了个遍，问了那些来人也说不知，除了那一眼就望得见底的简陋宗祠，并没有更好的位置可以摆放。 难道头灯此刻并不在村中？...... “姑娘，姑娘。”沈玉扭头，见一干瘦老妪，此刻正扯着她的衣裳角。 “老人家，何事？”沈玉问道。 “小娘子也是来看祀游的吧？快正午了，要不要来我们酒楼用个饭呐？就在附近，大溪乡就我们一家酒楼饭馆，来晚了，就没座了。” 沈玉道：“老人家，这大溪乡附近，可还有些什么可去之处？” 老妪凑着耳朵听了半天才道：“倒是还有一处，乡里管它叫娘娘庙，在村尾那边出去，不要走大路，沿着边上小路一直走，看见一棵大松树，就是了。你们今晚来看的祀游的头灯，就放在那庙中。” 沈玉道：“多谢！”说完就要走，却被那老妪一把拉住：“小娘子，不用点饭么？” 沈玉看着那骨瘦如柴的老婆子，有些不忍：“要么，我去打壶酒吧，再买些饼子路上吃。” 老妪喜笑颜开，领着沈玉去了酒楼，一路上，沈玉想多打听些，又问道：“老人家，那娘娘庙，有何说法？” “据说大溪乡还没建在这里时，娘娘庙就在那山包上了，当时定的村口是娘娘庙附近，有人嫌那是座野神，想拆咧，可一开工，就电闪雷鸣，那些曾经参与的人，都遭了难，如此一来，更无人敢拆。最后只得将村口选到如今的位置。” 二人走到店中，沈玉递上酒壶：“请问，什么叫拆不掉？” 酒店伙计接话道：“拆不掉，是说村尾不远处那座娘娘庙吧，拆不掉就是拆不掉哇，那庙中的塑像可邪门咧！为了避免那庙里的娘娘降罪，每隔几年，还得去修。小娘子你是如何得知的？我们乡的人，都不喜欢和别人提起，觉得晦气咧。” 沈玉：“请问，是什么样的塑像？” 伙计递上饼子和酒壶，笑道：“我只偷偷去过一次，就不敢再去了，”他压低了声音：“妙龄女子，和龙。” 沈玉不动声色地递过铜板，道了谢。转身一看，方才那老妪已经不见了。 沈玉：“大哥，我再多嘴问一句。今晚祀游的头灯，一般摆放在何处？” 伙计眼神一闪，笑道：“除了宗祠，还有哪里能放？大溪乡啊，就这么大。” ...... ————— 依着那老妪言，沈玉沿着山道走了几里，远远就看见一座小庙，外形古朴，形制不似乌唐建筑。 这山路似乎少有人来，野草疯长，沈玉拨开眼前杂草，走进庙中。 眼前，是一座和千岩山龙月寺中那尊人龙缠绕的塑像一模一样的塑像。 莲花座上，白衣女子脚踏赤龙，龙尾盘踞在女子裙裾，龙首则从女子右后肩向前伸出。 不知为何，再看到这尊塑像，沈玉竟从这其中，咂出了些旖旎的味道。 有风将贡台前的红布吹起，也吹来了殿后几人模模糊糊的交谈声。 ——“道长辛苦，每次都亲自过来，放置这避火珠。” ——“无妨无妨，能保这十里八乡太平，是我辈修道人之责。” ...... 沈玉贴在那塑像之后，待二人走后，才现身查看。 果然，一座几乎有一个半人高的鱼灯就摆在此处，比宗祠内那些鱼都要大得多。而那鱼口中衔着的，应该就是方才那道人口中的避火珠。 沈玉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哪里是什么避火珠——炽刃之力正在那透明的珠子里翻滚。 黑气溢出，霜月感应到了什么，忽得于半空中出现，就要朝那珠子劈去，沈玉伸手抓住了它。 她将霜月收入剑鞘，按住。剑柄发出震动，似是不满主人的决定。 “不要轻举妄动！”沈玉低声道：“且耐心等一等，看看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走出娘娘庙，沈玉站在那棵老松前，山风阵阵，将她脑子彻底吹了个清醒。 与此同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其实从那老婆子抓住自己的时就有了，隐隐约约的—— 明明今天酒楼不缺人用饭。 明明她没有问那老妪头灯在哪。 明明那酒肆的伙计说，大溪乡的人都不愿意来这娘娘庙，因为太过邪门，也不愿意和外乡人提起。 ...... 沈玉有些汗湿了的脊背，此时被风吹得冰凉。 她是被人刻意引到这里的。 或许他们一进村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那么现在章乾和朱依依，是否遇到了危险？ 必须马上联系到他们！ 沈玉迅速抽出月丝化成灵鸟两只，同时，握紧了霜月的剑柄。 日头开始西斜，远处山脚下的大溪乡中，突然传出几下鼓声，打破了山里的寂静。 接着，是一阵傩戏开场的锣鼓奏乐，祀游前的一系列准备活动要开始了。 锣鼓喧天声中，山风呼呼地吹，带动着地面茂盛的野草也往一边倒去，沈玉突然腾起，向那丛中斩下一剑——那是个风师的头颅。 头颅发出桀桀的笑声，顺着山道咕噜噜往下滚去，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笑声听起来像是之前娘娘庙里那位道长的。 沈玉追下去，正看见五六人沿着山道，往这娘娘庙的方向来，应该是来扛鱼灯的。 沈玉停下脚步，躲到一旁。 是就此打道回府，还是回大溪乡一探究竟？ 沈玉只思索了一瞬，就做了决定。她未做丝毫犹豫，提剑下山，直奔大溪乡而去。 暮色里，大溪乡中的家家户户的灯都已点起，勾勒出大溪乡的轮廓——像一尾发光的大鱼。
第83章 人祭 锣鼓喧天, 人声鼎沸。 夜幕降临之际，大溪乡河流两岸本就拥挤的排屋此时灯火通明，站满了来游玩的外乡人, 个个做奋力引颈抬头、东张西望的架势，嘴里嘟囔着“祀游何时开始？”“灯呢？”之类的话——这些是第一次来的。 有经验的, 都在祠堂门口等着——时辰到了，正门打开，一条条发光的大鱼会从黑暗中摇头摆尾地游出, 活灵活现，恍若梦境一般。 铁黑色的宗祠大门支呀开了一条缝, 一个戴着傩面的红衣小孩从门缝中挤出, 一路跑还一路喊着。 ——“吹灯了！各位！快吹！大鱼要出来了！” 一群小孩跟在那个带头的后面, 呼啦一下跑到街上。他们灵活穿过人群, 大声传着话。 很快，整个溪水乡内的烛火全熄了。 在那片骚动的黑暗中，一眉新月淡淡挂在天边。 ——“大鱼出来了！”...... 锣鼓声只停顿了一瞬, 随后，更加急促的鼓点开始敲打在鼓面。 沈玉走近宗祠时，正看到这一幕——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红白相间的发光鲤鱼正从黑洞洞的宗祠门后游出, 它们瞪着硕大的鱼眼，翘着胡须, 鱼鳍指向天空, 睥睨身下喧嚣的人群。 欢呼拍掌声暴雨般骤起。 每座鱼灯下都配有三至五个舞灯人, 均头戴傩面, 着黑色劲装。 大鱼的头威武地向左一转, 祀游正式开始, 人流跟着鱼群向河边涌去。 沈玉始终跟在那座最大的头灯附近，密切关注着那鱼嘴里衔的所谓避火珠。 沈囿之究竟想做什么呢？ 周围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在场的不少游人都戴起了面具，昏暗的光线、偶尔泛光的漆黑水面，沈玉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表情木然又惊悚的面具，只觉得场面犹如从地底爬出来鬼魂，正在群魔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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