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挤到沈玉身侧。 “殿下!” 沈玉回头,借着鱼灯散出的光,只见章乾戴着一副须发皆张的老旧傩面,看起来愤怒异常,他给沈玉递过一张面具道:“在祠堂中顺来的。” 沈玉默默接过戴起,嘴唇微动:“没收到灵鸟?不是让你回去?” 章乾:“此地凶险,我不能留殿下一人在此。” 面具下的沈玉神色微动:“先生,多谢。” 此时,人群簇拥着的发光鱼群在村尾掉了个头,往河对岸欢快地游去。 在那急促而欢快的鼓点声中,突然传出一阵更为细密的琵琶声。 起初,那声音并不明显,只是做小伏低般细细挨着那鼓点,到后来,却是那锣和鼓声,都随那琵琶声调的转高,转为一段高亢又诡异至极的音律。 原本鱼灯下的操纵之人,是随着那鼓点摆动鱼身的,可方才那一阵颇为急促的节奏,已经让下面的人有些吃不消,正要停下询问,却听那琵琶飞速扫了几下,音调急转直下,改为低沉又缓慢的弹拨,那调子哀婉至极,如泣如诉,听得人寒毛直竖。 鱼灯摆动的频率慢了下来。 ——“大水起,鲤鱼跃,烛火熄,引龙眠。” 有女子声伴着这曲调,幽幽地唱了起来。 “殿下!这曲子不对劲,不能听!”章乾喊道。 沈玉关闭了听觉,四周变得寂静无声。人流依旧在向前,可速度明显变得越来越慢,周围的人渐渐不再说话,无论先前在做什么,此刻都纷纷将手臂垂下,僵硬地放在身子两侧,步伐也逐渐变得一致,犹如傀儡。 沈玉被人群裹挟着,眼神扫视一圈,对上的都是眼神空洞的游人。她全身肌肉绷紧,霜月的剑柄在她手心无声震动。 这就要来了么?!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座巨大鱼灯突然光芒暴涨,瞬间将整个大溪乡照得犹如白昼。 沈玉下意识偏了下头,而那强光只出现了一瞬,再抬头时,见避火珠已从那大鱼嘴中吐出,正半悬于空,犹如火球。炽刃之力由球心向四面逸散,缓缓将整个大溪乡吞噬——那是一张无数暗红色丝线组成的巨网。 沈玉拽住章乾,用很急促的语气对他说:“先生,一会儿我会用伞破网,你紧跟着我,待网破,你就冲出去,找到朱依依,回睦州!” 章乾:“殿下!你不走,我不能走!——” 沈玉:“章乾,不要违抗我的命令,你留在这里,我会分心。”她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天空中的那张暗红色的网——而它正在缓缓落下。 章乾亦望着天,脑中突然闪现一道白光:“殿下,这——这好像是,傀儡术中的人祭!傀儡丝一旦落到凡人身上,抽魂去魄,无一幸免,修补的是施术者的残魂,原来,原来我们之前都被这鱼灯迷惑了!鱼灯上的符咒根本就是,我怎么就没有想通!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沈玉专注地盯着那网,神色未变:“事到如今,不必再想,我送你出去,走!——” 她呼啦一下撑开红伞,洒金白梅的赤红伞面疾速旋转起来,带起一阵狂风,除了章乾,周围的人全都东倒西歪地被卷向一旁,她猝然间松开五指摊开掌心,将原本飞速旋转在她掌心的伞柄轻轻一托,再向上一抬——伞旋即脱手而出,携着千钧之力化为一道红色幻影撞向天幕。 天空中传来犹如冰块碎裂之声,伞尖像钢锥一般刺穿了红网! “章乾!快走!——”沈玉于半空中甩出一道月丝缠住章乾的腰,章乾借着那力飞离地面数尺,红伞旋转着落回沈玉掌心,携着二人往方才那击破了的地方去。 那片被击碎的天空触手可及。 “按照我说的去做,先生,快走!” 突然,斜下方冲出来一道扭曲着的血红月丝,眼看马上就要扎入章乾后心——沈玉纵身一跃到章乾身后,将那红伞回身至前,挡住那一下致命的偷袭,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下一秒,章乾被她甩出缝隙,而她自己则堵在缺口处,傲视下方众人。 红网避着沈玉那把伞的边缘,如雨般滑落,轻轻落在下方的人群,开始抽取魂魄,精气顺着暗红色的轨迹,全都往空中那颗所谓的避火珠内聚集。 沈玉看得心头火起,这到底是什么腌臜邪物,凭什么他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夺取无辜之人的性命。 她换伞执剑,霜月终于出鞘,带着凌厉剑气直直劈向避火珠。 “你给我,破!——” 一只硕大乌鸦倏然从一侧窜出,被霜月一剑劈成了两截,血雾飞溅。 沈囿之旋即现身,挡在了避火珠前,他那懒怠又傲慢的神色分毫未变,一如两年之前。 ——“霜月?我果然没猜错,沈玉,你并没有死。”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一直喜欢乌唐旧事的读者宝子们,因为工作原因,这个五月的更新不会很稳定,基本属于随机码字状态,有空就在写呀写,五月也不会申榜了,写好一章就发不存着。本来已经有点想要摆烂,可是舍不得这个故事,也不想对不起给我点了收藏和购买的读者们,真的很谢谢你们。 另外结尾的细纲基本已经拟好了,就差写完,可以等完结了再一起看,希望大家不要取消收藏哇呜呜呜呜,ca给大家磕头了。
第84章 垂成 在半空中对峙着的二人, 均未急着出手。 面具后,沈玉冷冷注视着沈囿之。这两年在城阳山,她的修为更加精进, 即使对上沈囿之,也不是只有当年的一股莽劲, 周围,不断有暗红色的光起起伏伏,沈玉发觉自己能看见沈囿之脸上的疤, 有两道。 一道旧,在右侧脸颊从太阳穴至下颌。 一道新, 虽然只是左侧脸颊浅浅一条——那是她两年前留下的。 此时气氛剑拔弩张, 沈玉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 不知为何, 她觉得那道旧伤,是母后用霜月划的。 她和母后之间,隔了将近百年的时光, 最近的一刻,却在仇人的脸上。 沈玉横剑当胸,那就在她手上终结—— 沈囿之只觉得剑气扑面而来, 其势厉不可挡, 还隐隐带有风雷之声。他身形有些不稳,未料到沈玉实力已经强悍至此, 可事到如今, 只能沉下心来, 专心应敌。 对于此次人祭, 他筹备许久, 成败在此一举, 决不能让沈玉破坏! 当务之急是将沈玉引离这颗珠子,以免生变。 狰狞的血色丝线如飞一般扭动着向沈玉所在的方向绞来,洒金白梅伞此时已自动打开,沈玉手握伞柄轻轻一带,月丝只能贴着那伞面滑向一边,与此同时,沈玉足尖轻点伞面,身形飘若惊鸿,瞬间绕至沈囿之身后,就要结果他的性命。 沈囿之却似背后长了眼睛,一道血网凭空出现护于后心,又有一道手臂粗细的月丝从沈玉斜后方重重甩来。 霜月“铮——”的一声撞在那血网之上,震得沈玉往后退了两步。 “沈真人当心!我来助你!”一黑衣劲装男子飞至沈玉身侧,甩手将那斜后方甩来的月丝狠狠切断,横刀身前。 沈玉眼神一扫,竟是程尘,差点岔了一口气。 “刚才谢了,但不必你插手。”沈玉不欲与他多言,心口处隐隐的抽痛提醒着自己,当年就是眼前之人“杀”了自己。 还带走了杨玫,想及此,沈玉本就紧握剑柄的五指又加了几分力。 “国师带了很多人来,只你一人怕是无法抵挡。”程尘表情意味不明:“我晓得你想救下面的人,届时你我分工,你专心对付国师和那火球,我为你护法,杀出重围。” 沈玉扫视一周,发觉程尘此话并非弄虚作假,上百位红衣天师此时已经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沈囿之方才断了一截月丝,元气大伤,此时嘴角带血,正垂着头脸色苍白地立在不远处调息。 见沈玉二人目光聚在自己身上,沈囿之抬眼冷笑道:“怎么?程尘这样的三番五次背叛别人的东西,你也敢信么?!沈玉,你说,我该不该说你蠢呢?” ——“少废话,纳命来!”沈玉与程尘同时身形一动,各自朝目标而去。 沈囿之疾速伸手,枯骨一样的手指抓过左右两侧各一的天师护在身前,月丝则深深扎入他们的身体,而两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败下去变成青灰。 “小殿下也只是乘人之危才能与我一战罢了。”沈囿之嘲讽道,他将两具被吸干的死尸抛向沈玉,自己在那一刻闪身,月丝缠绕着佯装去捞那避火珠,被沈玉一剑斩下——那月丝倏然缩回掌心。 “好险!”沈囿之笑道:“不过,小殿下难道不想知道,这珠子吸了这么多灵力,究竟是要作何用处么?” “我没兴趣知道,看剑!——” 霎那间,漫天剑光化为一道霜月,堪堪抵在了沈囿之的脖颈,压出一道血痕。 “我输了,沈玉殿下。”沈囿之皮笑肉不笑地说:“可是,你真不想知道么?”他避着那剑锋,讨好似的对着沈玉笑着,眼睛却瞥向正在厮杀的程尘。 “你们都停下!”沈囿之对那些天师扬声喊道,他转向沈玉摊开掌心,那里空空如也:“殿下,你看到我的诚意了吧。” 沈玉还未来得及开口,沈囿之便说道:“其实这么多年,我亦深受炽刃之苦。当年我族一脉奉命看守魔剑炽刃,只能日复一日耗子一般蜗居在冰泉地下。我幼年时,只能躲在后山的石穴缝后,偷偷地看你母后还有她那一干友人嬉闹玩耍。” “当时啊,我就在想,凭什么他们能在日头下玩耍,我却只能屈居地下!” 沈囿之眼中出现了些许悲怆之色,但很快就消弭无形。 沈玉剑锋又往前抵了些许:“母后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你成年后明明可以——” 沈囿之道:“是!她是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可后辈中必须留下一人继续看守炽刃!我的妹妹,为了换取我出去的机会,甘愿终身留在地下。可她还那么小,就被逼迫着成亲,只是为了给爻月皇族留下一个能继续看守炽刃的后代!我只想问,凭什么?!” 沈玉盯着他脸上的疤,内心五味杂陈:“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现在并不想听这些陈年旧事。我只问你,炽刃现在何处?” “陈年旧事?哈哈哈哈,”沈囿之突然狂笑出声:“我若是说,这珠子能救杨玫,且方法只有我一人知晓——”他恶狠狠地盯着沈玉:“你还会想要杀了我吗?!” 郊野的风呼啸而过,吹起沈玉白皙脸颊旁的一绺乌发。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沈玉握着的剑柄未松。 周遭异常安静,沈囿之浅笑着盯着沈玉,似是已经胜券在握。 ——“我会。”沈玉神色一凛,霜月向下重重刺进沈囿之胸膛。 沈囿之神色一变:“你若杀了我,炽刃下落也不会有!你——咳咳。”他俯身吐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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