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笙自然是没有任何勉强,连失落都未显露分毫。 “没关系,下次看也一样啊。” 她只叮嘱她要好好休息,好好吃药,不要喝酒,不要熬夜,工作不是实在太紧急的,都先放一放,缓一缓。 薄苏一一应下了。 她勉强支撑着把会议召开了、后续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了,而后才松一口气,强忍不适,去常去的私立医院抽了血、挂了水,打车回家,多一秒都难再站得住,瘫倒在床上,睡到天昏地暗。 十一月的北城,明明已经供暖了,室内温度不低,可她还是冷得想发抖。 她在蚕丝被里蜷缩起来,总有一种漂在冰川上,浮浮沉沉,随时要被覆没的错觉。 北风呼啸有声,她半昏半醒,迷迷蒙蒙之间,她感觉有人打开了她卧室的门。 声音极轻,像是漏在时间罅隙里的幻觉。 她睁开眼,看到一个朦胧的、纤秀的身影在昏阒中渐走渐近,带着初冬微凉的寒意。 薄苏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女人却在床边站定,低头呼了呼自己的手,而后探上她的额头。 过分真切的触感。 “妤笙?”她不确定地轻唤。 姜妤笙应:“嗯。” 薄苏霎时清醒,又惊又喜。 这是自那次陪刘老太太来北城复查后,姜妤笙第一次主动来北城找她。 可时机不对。 她哑声:“你怎么过来了?” 姜妤笙脱掉了自己的呢大衣、毛衣和裤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内搭,钻进了她的被窝里,亲亲她,柔声说:“日出看不成了。” “来当你的专属小太阳。” 薄苏错觉心脏也开始发烧。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躲避姜妤笙的靠近:“会传染的。” 姜妤笙不在意,笑眼弯弯,凑近了搂住她像火炉一样发烫的身体,轻声:“没关系,那就传染给我吧,不是说把病毒传出去了,原宿主就会好起来了吗?” 薄苏不赞同:“妤笙。” 她想挣扎却没什么力气。 姜妤笙温声:“我打过流感疫苗了,没事的。” “就算传染了,我有一周的假期,也够我走完一个流程了。” 她搂紧薄苏,眉眼似蕴着一汪冬日最温暖的水。 薄苏无端脆弱,融化在她的温度里,舍不得抗拒了。 “傻瓜。”她无奈地呢喃。 姜妤笙弯唇笑,水眸在黑夜里熠熠生波。 “有测过体温吗?会很难受吗?”她轻声细语,像哄小朋友一样。 薄苏也不由地放软了语气。 “九点多的时候测过,三十八点五度。” 现在是十二点半。 姜妤笙哄:“那我们现在再测一下好不好?体温计在哪里,我去拿。” “就在床头。”她刚刚在医院顺手买的。 “好。”姜妤笙小幅度地翻身,按开了台灯的最低亮度,拿过电子体温计,帮她放进腋窝里。 薄苏睁着眼睛看着她,眼尾泛红,神色软软的。 姜妤笙心跟着发软。 她关心:“吃晚饭了吗?饿吗?” 薄苏轻轻:“吃了,不饿。” “想喝水吗?” “不想。” “那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好不好?体温计好了我给你拿出来。” 薄苏应:“好。” 她靠在姜妤笙的怀里,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头还是很疼,世界还是在浮沉,可北风好像停了,她安定地落在了一座岛屿上。 她不再蜷缩、不再发抖,安心地任由睡意与暖意席卷了她的意识。 姜妤笙抱着她,借着幽微的光亮长久地凝视她,看她像小扇子一样轻颤的可爱眼睫,苍白的、因为呼吸不畅微微张着的可怜双唇,恍惚觉得抱着的不再是那个舞台上从来光鲜亮丽、那个人前从来沉稳持重的女人,而是一个小小的、也需要很多宠和很多哄的小女孩。 她有没有被人这样爱过呢? 姜妤笙心口突然刺痛。 * 夜里薄苏的烧有些反复,姜妤笙几次起床,给她倒水补水,用酒精擦手心,下半夜,薄苏出了一身的汗,烧终于彻底退下来了。 次日天明,北城雾霾天,窗外灰蒙蒙的,窗玻璃上也蒙着一层因室内外温差而生的白绒绒水雾。 很有冬天的感觉。 薄苏没有行程也没有急需处理的工作,两人便都没有出门,吃过迟到的中饭后,又一起窝回了床上,头靠着头,手玩着彼此的手,虚度光阴。 “要看电影吗?”薄苏随意问。 她嗓音还有些哑,但精神明显要比昨夜好多了。 姜妤笙都可以。 薄苏便把电动窗帘拉上,幕布放下,投影仪打开,进入到电影频道的页面,而后把遥控交给姜妤笙。 姜妤笙自然地接过,近乎条件反射。 是薄苏给她养成的习惯—— 从第一次一起看电视开始,薄苏便从没有与她争抢过电视的主导权。别人家兄弟姐妹间为了争看哪一部动画片、哪一部电视剧而大吵特吵的事情,在她们这里从没有发生过。 连后来长大了一点,去电影院看电影,也都是她挑好了,问薄苏要不要一起去看。 薄苏从来都是应:“好。” 姜妤笙把影片按照分数的高低排序,想从高分电影里挑一部没看过的。 页面滑动,她看到了一部海报白雪茫茫、素雅冷清,很适合这个季节的影片,叫《情书》。 也算是久闻大名了。 她问薄苏:“你看过这个吗?” 薄苏避重就轻:“你想看这个吗?” “嗯。” “那就看这个。” 姜妤笙看她两秒,突然识破:“你看过了是不是?” 薄苏没忍住笑。 她难得巧言令色,轻声说:“没有和你一起看过。” 姜妤笙:“……” 她也没忍住,凑近了亲薄苏的脸颊,下巴抵在薄苏肩膀上笑:“嘴甜是不是会传染?” 薄苏很轻地笑了一声,纵容她:“你说是就是。” 姜妤笙胸腔轻轻地颤动。 薄苏薄唇扬起,握着她的手,帮她把影片点开了。 电影甫一开场就是灰色调的素白雪景,雪絮纷纷,背景乐清幽,整体氛围和色调都有一种很安静、很和缓、颇具年代感的感觉。 让人的心无端跟着静下。 姜妤笙握着薄苏的手,看得颇为认真,偶尔才会和薄苏交流几句。 比如那十分古早的打字机,让她想起了千禧年间的“大头”电脑。 比如电影行进到女主因为不愿意承认男生藤井树已经不在,被男友拉着去到女生藤井树的家乡,等待藤井树未果,选择离开时,坐上了藤井树刚刚坐过的那辆红色计程车,司机说了一句,“奇怪,你和刚刚回家的那位长得真像,非常像”时,她才隐约有点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比如她看了半个小时才后知后觉,“她们俩是不是同一个人演的呀?” 薄苏不由莞尔,唇角弧度始终不曾放下。 等电影行进到一半,小演员饰演的男女藤井树同出任图书馆管理员,有一幕在图书馆的窗边,男主在窗旁看书,女主在桌案前嗔他多少也干点活时,微风轻拂起白色的窗帘与女主轻盈的空气刘海,钢琴声舒缓响起,画面静谧而美好时,薄苏才微微敛了笑意。 她发现姜妤笙眼睛实在有点太亮了。 “是很帅吗?”她问姜妤笙。 这一幕电影的特写镜头在男主身上,如果打开弹幕的话,就能看到有很多人在感慨柏原崇的颜值。 姜妤笙没有反应过来,坦白说:“还好吧,但是女主好漂亮啊,我很能理解男主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对她心动。” 薄苏一时失语,有点好笑又有点酸涩。 她的宝贝好像直不了一点。 她微笑:“你也心动了?” 姜妤笙终于嗅到了空气里的酸味。 她偏过头,望着薄苏,眨眨眼,笑得有点明知故问了:“姐姐,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薄苏:“……” 她转回头,不理她了。 姜妤笙再看不懂就是木头了。 她杏眼弯成月牙,电影也不看了,双手圈住薄苏的脖子,笑说:“姐姐,我和你说个秘密吧?” 薄苏强装矜持,冷淡:“嗯。” 姜妤笙说:“我能理解男主为什么会心动,是因为,以前一起去图书馆做作业的时候,我也常常看到这样的你。” “每次不经意地抬头,每次去书架间找闲书,回过头看到你坐在桌边的侧脸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怔一下。” 心脏砰砰直跳。 “我猜你肯定不知道,你在图书馆影响了多少人的学习效率。” “有一次我在书架旁看着你发呆了好久,准备走的时候,偏过头突然发现,对面书架间的一个男生,也一直望着你发呆。我愣了一下,还特意拿起了一本书,在书架上轻敲了两下,这才把他惊回神,吓走了。” 薄苏终于再次勾起了唇:“我现在知道了。” 她望进姜妤笙的眼底,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嗯?” “其实你也很影响我的学习效率。” 每次和姜妤笙面对面坐在一起,她总是忍不住走神——忍不住看她握笔的姿势、磨洋工时嘟嘴的小动作、留意她呼吸的变化、不自觉地就会在纸上写下毫无逻辑、毫无头绪的字句。 她其实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那个越界的梦、从这些难以自控的反常行径中,反复确认到,她对姜妤笙,确实不只是单纯的对妹妹的感情。 “所以,我是你的初恋对吗?”姜妤笙忽然狡黠地问。 在这个年纪,谈论这个话题,薄苏不免有些耳热。 但无从否认,也无需否认。 她承认:“你是唯一。” 是她年少的欢喜,是她从始至终、穿过疾风暴雨、忘记自己也难忘却的贪念。 姜妤笙与她眼神交 | 缠,爱意胀满胸腔,无法用言语陈述。 “你也是。”她用缠 | 绵的亲吻代替。 薄苏反手支撑在身后,揪着她的衣摆,张开薄唇回应。 电影还在继续,温柔的日语女声还在不疾不徐地读信,雪在幕布上不时地落,镌刻着一个遗憾的故事,那年曾独自淋在姜妤笙头顶,覆过她全身的雪,却在不知不觉间悉数融化了。 顾忌着薄苏的感冒,姜妤笙没有深入,只在外面,浅尝辄止。 她侧躺在薄苏的身旁,用眼神深深镌刻她情 | 动后的面容。 薄苏咬唇,轻捂她的眼睛。 姜妤笙弯唇,由着她捂。 “姐姐。”她轻声叫。 “嗯?” 姜妤笙说:“我十七八岁时,常常做梦与你这样一起在北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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