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仅仅是私人感情事的问题了,是一整个私德有亏。 众口铄金,不过半个小时,整个舆论形势就急转直下,彻底倒向了对薄苏不利的方向,许多本就不喜欢薄苏的观众开始浑水摸鱼,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说她装、说她伪善、说她有心机、说她排挤同事,许多伺机而动、靠流量吃饭的KOL也很快就像苍蝇见到了血,大规模下场,刻意发表极端言论、扩大抨击面、诋毁女性、挑起对立的大旗。 局势迅速陷入混乱,半夜又无其他新闻分散热度,整个热搜榜单几乎被屠。 全民吃瓜,彻夜不眠。 薄苏不是明星,没有经纪人,北城电视台也没有配备足够专业的、能够实时监控台里职员舆情的公关部门,薄苏直到快三点钟的时候,才突然被谢长嫣的电话轰炸惊醒,被动知悉这件事。 彼时薄苏还未完全清醒,谢长嫣嗓音沉冷,劈头盖脸就问她:“微博热搜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薄苏握着手机迟钝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从谢长嫣的语气中反应过来可能是什么事。 她周身蓦地发冷,睡意全失,坐起了身子,应:“我看一下。” 嗓音发紧。 谢长嫣沉默地等待着。 薄苏点开微博,点到【发现】的页面,还未往具体的热搜榜里点击,就看见「薄苏同性友人」、「薄苏女朋友」、「薄苏出轨」几个词条,刺目地横陈于她的眼下。 点开「薄苏出轨」的词条广场,一张张照片、一条条热议,触目惊心。 薄苏呼吸发沉,心脏跳动的节奏失去了应有的秩序,忽重忽重,空到令人发慌,但也有一种,这把刀终于还是落下了的解脱感。 她喉咙动了一下,艰涩应:“是真的。” 谢长嫣声压极低、极冷地斥责:“薄苏,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喜欢女人。” 薄苏喉咙干到发哑,握着手机的右手又开始隐隐颤动。 她涩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怎么说都比我现在从热搜上知道要好。” 薄苏只能说:“对不起。” 谢长嫣揉眉心,控制情绪:“现在说对不起已经迟了,这个热搜的热度是网民一条一条搜出来的,现在整个网络所有平台都在议论这件事,后面明显还有人在推波助澜,撤是撤不掉了,只能启动公关应急。” 强压下去也不是做不到,但那样做与此地无银三百两无异。除非薄苏以后都不再出来、不再在乎路人缘,否则这么做的话,这件事将会成为薄苏一生再也洗不脱的污点。 她替薄苏分析:“以北城电视台一贯的作风,他们不会允许你自己出面澄清的。现在,第一,你去联系你照片里的那个女人,让她明天发一个侧面回应的消息,否认掉这个恋情,文案你知道该怎么写。第二,明天让纪琅被记者围堵的时候,澄清一下你们从来都没有交往过的事实,洗脱掉不存在的出轨误会。第三,北城电视台调查你具体情况的时候,你不要承认,之后再找机会,适时放出你绯闻男友的消息,这件事就差不多可以翻篇了。” 虽然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谢亭先那边可能瞒不过去、网民也不见得都会信,但不论如何,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处理。 她想在热度还在时,先及时把污水洗脱,其他的,徐徐再图。 薄苏明白,想要降低这件事的影响,谢长嫣说的几乎已经是最佳的应对方案了。 但她沉默着听她说完,咬了咬唇,说出口的却是:“妈,我不可能让妤笙出面否认的。” “我不想牵连到她,让她被迫面对公众,也不想否认我们这段感情,更不会再有绯闻男友。” “我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承认,至少,应该有勇气不去抹杀掉这一切。” 这是她对姜妤笙、对这份感情退让到最后的坚持。 是她的底线。 谢长嫣这才显露出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厉声质问她:“薄苏!你是小孩吗?你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不否认,不想牵连她,那你想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你是这么没分寸的孩子,越活越回去了吗?” 薄苏的心跟着她的右手颤抖。 无边的黑夜几乎要吞噬了她,但她还是一步不让,由着母亲凌厉的声音响荡在耳侧,回荡在心底。 她哑声说:“我明天会联系纪琅澄清的。至于其他的,”她唇上在不自知间已有了红色的血痕,被迫提前吐露:“等《山水之间》播送完,我会从北城电视台辞职的。” “我本来也只是在等这一档节目顺利播送完。” “薄苏!”谢长嫣气压极低,似有些喘不过气,气息颤抖了好几秒,才有些哽塞地说了一句:“你太让我失望了。” 声音不大,却似有千斤重,顷刻间压垮了薄苏的脊背。 薄苏始终悬在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无声无息。 谢长嫣缓过一口气,要求:“你现在,立刻,马上过来,我们需要谈一谈。” 薄苏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声答应:“好。”顿了一顿,她恳求:“妈,不要让人肉妤笙的信息再发酵开,她不是公众人物,不应该受这无妄之灾。” 她知道谢长嫣不论如何都不会什么都不做,让她完全坐以待毙的。 谢长嫣什么都没说,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薄苏脱力靠到了床背板上。 窗外的风声一瞬间变得好大好大,在她空洞洞的心里、世界里咆哮、逡巡。 她又感到了久违的不安、恐惧,一种世界要倾覆,她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做不好的无力感与自厌感又一次攫取住了她。 她紧紧握住颤抖的右手,偏头看向床头柜上照片里姜妤笙明媚的笑脸,咬紧下唇,颤抖地深呼吸,终是从情绪的漩涡中抽身出来。 她捡起手机,自己挨个拨打有自媒体资源的朋友的电话,道歉半夜打扰,央求她们帮忙投放水军控制评论,保护好姜妤笙的个人信息,让事态不至于朝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不可能完全不泄露,但至少可以尽量延长时间、降低信息泄露的程度与深度。 “对不起,对不起,宝贝。”她亲吻姜妤笙的照片,在心底里不住道歉。 不愿意半夜惊扰姜妤笙,想让她再睡一场好觉、再做一场好梦,她没有告知姜妤笙。 她换上外穿的衣服,迎着森冷的寒风与黢黑的夜色,独自奔赴她的战场。 * 灯火寥落,一梯一户的近CBD小高层里,谢长嫣只留着书房的一盏灯。 薄苏刷开了指纹锁,停驻了好几秒,才深吸一口气,步履沉重地朝光源走去。 冷白的灯光下,谢长嫣不再讲究往常最注重的仪容仪表,只穿着睡衣,披散着半黑不白的中长发,垂头静坐于宽大的办公桌之后。 身形寂寥,像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气,老态疲态尽显。 薄苏几乎一瞬间就要被翻涌的愧意与痛意击垮。 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勉力武 | 装好自己,抬手敲门,颤声叫了一声:“妈。” 谢长嫣抬起头望了过去,以一种从未认识过她一样,陌生的、失望的眼神打量着她。 薄苏感受到了锥心的痛。 谁都没有再说话,时间在死寂中无限拉长,母女俩隔着不远的距离对望,薄苏高高抬起的左手终是失力,慢慢垂落,头也跟着低下。 谢长嫣望着她,望着这个她十月怀胎,险些大出血丧命才生下来,呕心沥血,费尽心力才要回来、养大的孩子,也不是不痛。 她终于开口,听不出情绪地问薄苏:“你在电话里说的,你要辞职,是什么意思?” 薄苏说:“就是字面意思。” “因为这个女人?这段感情?” “不是。”薄苏应:“因为我自己。” 她抬起头,直视着母亲,说出口:“妈妈,是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谢长嫣蹙眉,语气堪称冷静:“这样的日子?什么样的日子?嗯?薄苏,你告诉我,我让你过什么日子了?我哪里委屈你了?那你难受成这样,薄苏你和我说说?” 可她泛红的眼里分明也不是没有泪花。 薄苏的喉咙像被千万根针封住。 谢长嫣摇头:“说到底,还是因为她。” 她自嘲地说:“我没有想过,我还能再输一次。薄苏,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薄苏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谢长嫣说:“前段时间,你突然和我说,我的期待,折磨了你,我夜里开始睡不着,常在想这件事,翻来覆去地反省,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给你的压力太大了。我甚至去看了半个月的心理医生,想尝试调整一下我们的亲子关系,可原来你是在给我打预防针,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薄苏,你对得起我吗?” 薄苏受不起她这一声的质问,节节败退。 她一声不吭,只有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昭显着她还在听,也在痛。 谢长嫣越说越心寒:“你知道我刚看到热搜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很惊讶,但我接受了,我甚至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对什么男生都不感兴趣。我想,算了,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但如果你喜欢,那也可以,只要好好处理,谈就谈了,这也没什么,我们身边多的是同床异梦、各取所需的婚姻。只要以后差不多时间,找个合适的男人明面上过得去,其他的,你开心就好。” “我真正生气的是,你说你不要否认,不要牵连她,你甚至要辞职。薄苏,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你要这样毁了自己吗?”她悲愤交加,突然以手捂胸,面露痛色。 仿若十二年前她突然倒下的往昔重现。 薄苏脸色跟着一刹那褪尽血色,右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手脚发软,踉跄地跑近,伸手去扶谢长嫣:“妈,妈!” 谢长嫣用力地推开了她的手,靠在椅子上,面色发白,唇色发青。 她睨着她,整个人气到都有些在抖。 “薄苏,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不要感情用事,你都听到哪里去了?毁树容易种树难,我甚至都没要求你分手,我只是让你把这件事处理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还不够理解你,还不够体谅你吗?” 薄苏面色同她一般苍白,摇摇欲坠,整条手臂,整个身子都在抖。 可她依旧寸步不让。 “妈,我不敢退。”她泄了一丝哽咽。 “我退过了,人生的路,我退过太多次了。” “我不知道,我这一退,是不是又是一个十年,是不是又是一退再退。” 她不能再失去姜妤笙一次,她不能再那样活了。 她好累。 “我不想要退路,我只是想走一次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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