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妤姐?!” “你干什么?!”郑耘横眉冷对,手上提着的大刀在灯下闪耀寒芒。 男人捂着手背,看到刀,看到姜妤笙手上的血和痛苦的表情,又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说“报警”,也怂了,一边色厉内荏地指着钟欣放话“你给我等着,你跑不了的,我让你爹妈来治你”,一边快速地后退,撒腿跑了。 钟欣脱力瘫在地上,仿佛失了神,姜妤笙强忍着疼痛要起身。 “小妤姐,你还好吗?”池棋紧张地去扶她。 姜妤笙面白如纸,整条手臂疼得都在抖,用气声说:“挡一挡欣欣,让她先进去,别让大家再拍她了。” 池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用背挡住钟欣,半搀半抱地护着她起身走进走道的休息室。 姜妤笙由着韩冉把她搀扶起,强撑着笑脸,给所有顾客道了歉,善了后,才去往医院处理伤口。
第72章 薄苏是过了两天才从网上得知这件事的。 她有搜索舟稻实时广场的习惯, 久而久之,大数据记录下了她的偏好。事件发生后的第三日中午,她一刷社交app的首页, 关于那日有男人强拉舟稻店员,老板阻止不成反被推搡在地的帖子一下子就推到了她的脸上。 帖子里,照片上,姜妤笙本就纤柔的身形似纸片般薄,无力地折在桌腿旁, 高糊的像素都掩不住她面色的惨白与痛楚,她的右手下,是一地的碎瓷与淋淋的血迹。 薄苏心脏骤然紧缩, 变了脸色, 起身出门。 正与她争分夺秒一起吃饭的后期剪辑师惊诧:“薄老师?” 薄苏置若罔闻。 她下颌线条紧绷, 手微微发颤, 拨打了电话,步履带过一阵风,去到了休息室外无人的走道。 十几秒短暂又漫长的惶然过后, 姜妤笙接通了电话。 “忙完啦?今天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一如往常,姜妤笙语带笑意。 薄苏心脏顷刻间松下,随之而来的是心疼、酸楚与后怕。 她嗓音发涩,开门见山:“我在网上刷到了前两天舟稻的帖子,你受伤了, 是吗?” 姜妤笙似是愣了一下,才说:“是,一点小伤, 都是皮外伤,没事的。” 薄苏心脏泛起细密的痛意:“我看到你的手上、地上都是血。” 姜妤笙轻描淡写:“是盘子被打碎了, 我手不小心按到了,划破的位置比较刚巧,所以看起来才比较夸张,没事的。” “只有手吗?” “是,只有手,噢,还有脚,有点崴到了,其他都没事的。你别担心,我都处理好了。”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薄苏的心似驶进了一处阴云密布的港口,风浪中飘摇,情绪翻涌。 她很想问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们每日都有通话,昨天还才视频过,姜妤笙却一点都没有告诉过她,一丁点都没有流露出来。 为什么? 可说出口太像责备,她也几乎能猜到姜妤笙会如何回应她。 三言两语,无济于事。 她克制住情绪,嗓音微沉地询问她来龙去脉。 姜妤笙吐露:“是钟欣之前订过婚的对象。” 钟欣出生于南方一个落后的贫困县,家里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十六岁念完初中,父母就觉得女孩子上学没用,不让她继续上学了。 姐姐出嫁了,她被迫在家带最小的弟弟,一直带到十九岁,弟弟上了小学,她随姑姑外出打工,补贴家里。 没想到刚刚出外打工两年,刚刚见识了一点外面的广阔世界,父母就给她说了亲,让她嫁给隔壁村一个她完全不喜欢的男人。 男人比她大五岁,是一个油漆工,在当地家境算是正常的,相貌也算寻常,什么都不算出挑,也都不算太差,可唯一有一点不好——钟欣不喜欢他。 他们在订婚前只见过三次,第一次见他,钟欣便不喜欢她。 她看到了他抠了鼻屎不以为意地捻在了桌面上、感受到了他身上隐隐散发着的汗臭味、脚臭味与油漆味。 她觉得反胃,无法接受。 可在大家长式的家庭中,她的声音根本无关紧要。 母亲劝她差不多就好了,男人都这样,你看有几个男人讲究?最重要的是人踏实,你眼光不要太高,不要出去了两年,就想七想八,还喜欢不喜欢的嘞,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嫁过去了,当了他孩子的妈不就有感情了。 父亲说她不要没毛病找毛病,结了婚屎尿都一处了,还分这?人家家庭比我们好多了,彩礼能够一次拿出这么多的,有几家?不要挑挑拣拣,最后被人家挑拣。 连姐姐都劝她,她帮忙问过了,这个男人算还可以了,也看得出来对你挺喜欢的,你要不再考虑一下。还拿亲身经历劝解她,她以前也挺不喜欢她老公的,嫌他太矮太胖了,可在一起以后就发现,人确实不能只看表面的,过日子,人好才是最重要的。 好像不同意、看不上对方,她就是天大的罪人一个。 层层施压之下,她软弱妥协了。 父母收了对方一半的彩礼,摆了两桌酒,就把她推到了男方的家里,答应了等她生了男孩再收另一半的彩礼,补办结婚酒。 可去到对方家里的第一天,她就后悔了。 她根本没有办法忍受这个男人,忍受不了与他共处一室,更不要说忍受他的任何肢体触碰。 她想吐,她想到下半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她就想死。 当天她就又哭又闹地跑回了家,涕泗横流地和父母说她要退婚,让他们把彩礼退回去,她不要和他在一起,她根本没办法和他一起过日子。 父母显然不可能同意的,把她臭骂了一顿,扯着她要把她送回去。 大弟弟像发怒的狮子,质问她搞什么,他等着用这笔钱装修房子娶媳妇。 连自小由她带大的弟弟都骂她不懂事,说她这样做要会让姐夫一家人、他们一家人以后在村子里抬不起头做人。 钟欣突然死心了。 有时候大彻大悟就在一瞬之间。她忽然看穿了,这些人,根本不算她的家人,他们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根本不在意她会过得怎么样,她开不开心、幸不幸福。 自己先前为了他们而做的那些忍让与牺牲,才是最可笑无用的。 她假意妥协,说那让她在家里再呆一个晚上,再缓一下。 父母勉强同意了。 那天晚上凌晨,大家都睡下后,她留了一封信,让他们把钱还给男方,自己骑着小电动,带着身份证、三百块钱和手上的一只金镯子、金戒指出逃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 这么多年,她颠沛流离,辗转北上,好不容易她才在鹭城遇见池棋与姜妤笙,相信她们的为人,跟着她们一起从模具厂里跳出,来到澎岛开店,有了一个安身之处。 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男方依旧在找寻她的下落——因为他没有钱娶新媳妇,也不甘心这笔钱就这么没了。 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她父母居然一直没有还那笔彩礼钱。 男人在次日又来到了舟稻,这一次,姜妤笙不在,池棋受姜妤笙先前的未雨绸缪,直言要报警,并拿出了昨日姜妤笙的验伤报告,吓唬他要告他,男人这才安分了,规矩地坐了下来,好好协商。 最终以钟欣答应还他那笔那年她父母收下的彩礼钱,并另外赔偿他一笔损失费后,达成和解。 今天两人刚在姜妤笙找来的律师见证下,签了协议、转了账。 “真的没事了,你别担心。”姜妤笙再三安抚。 薄苏抿紧薄唇,不置一词。 * 深夜十点半,热闹散去后的澎岛,与北城一般,正下着小雨。 薄苏执着伞,面沉如水,走过人影萧条的街巷。 小雨淅淅沥沥地溅落在她的半袖上、小臂上,未带起她面上的半点波澜。 尽管姜妤笙再三表示没事了,她都处理好了,薄苏还是推迟了一个当晚的应酬和一个次日的会议,栉风沐雨地赶回了鹭城。 从码头到永城路三十三号,往常要走二十分钟的路程,她只用了十五分钟便抵达。 “我到了。”她进楼栋门,一边往上走一边给池棋发消息。 池棋很快回复她:“好的。” 不过几秒,她踏上最后一阶台阶,便听见二楼的楼层门“咔哒”一声开了。 池棋探出头,迎着她笑:“薄老师。” 薄苏勉强也牵了一丝笑回应她:“谢谢,耽误你睡觉了。” 她把湿淋淋的伞靠放在入户门边。 池棋大开楼层门,侧身让开位置:“太客气了,薄苏姐,这么早我哪睡得着,小妤姐应该也还没睡呢。” 她关上门,关心:“外面的雨下很大吗?” 她看薄苏白色的皮鞋表面与裸 | 露在外的脚背上全是泥水,半身裙上也有几分湿润。 薄苏淡声:“还好。” 暗光笼罩下,她冷玉般的面庞上覆着沉沉欲雨之色,并不比窗外的天空明朗多少。 池棋看出她的情绪,知进退:“那我先回房间啦。” 薄苏应:“好。” 她在门边换了鞋,径直朝姜妤笙的卧室走去,走到门边,才想起什么,转了方向,去到洗手间洗了手,而后再次来到姜妤笙的房门前。 房门紧闭着,只门下窄窄的缝中透出一线浅淡的光。 薄苏抬手轻敲,姜妤笙放下电子书,应:“棋棋?进来。” 她目视着房门方向,等待着那张预料中的脸庞。 意外的,步入她视线的是一张似雪色清寒、若皎月出尘的面容。 衬衫、半身裙矜冷又知性,不是薄苏是谁。 姜妤笙惊喜:“姐姐?!” 她杏眼亮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薄苏没有笑。 她嗅到了满室的跌打药膏味,目光落在了姜妤笙包裹着纱布的右手上,阴云落到了她的眼睫边。 “嗯。”她很低地应了一声,合上门,走入室内。 姜妤笙看她表情,大概猜到了她为什么突然回来。 “真的没有大碍,你怎么不相信我呢?”她故作轻松,抬起贴着药膏的右脚,想要稍显灵活地晃了晃以作证明,薄苏眼疾手快,伸手托住了她的脚后跟,另一只手覆在她的脚背上,制止了她的乱动。 分明还没有好全,脚侧淤青一团,还微微肿着。 薄苏沉眸,呼吸都缓了下来。 姜妤笙能感受到她的低沉情绪。她轻声:“只是看起来有点夸张,其实一点都不疼了,明天应该就能下地走了。” 薄苏没说话,只是小心地放下了她的脚,去捉她的手。 她捉得很谨慎,只轻握着她的手腕,在光下仔细地打量她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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