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一片混乱,打骂声和尖叫声盖过了嘈杂的乐声。 有人哆嗦着手拨通了110,惊慌失措地大喊:“快来人啊,要打死人了!” 这个时候,是晚上九点。 何沼正在一盏台灯下,耐心地给一位初中生讲题,还要半个小时她才会下班回家。 而她的生父何伟健,之前由于躲债东躲西藏了一阵,在知道这几天顾平准没空追债的事后,到底耐不住酒瘾又走上街来,直奔常去的小饭店。 室外下着大雪,没几个人会在这样的天气出门。何伟健推开小饭店的大门进去的时候,头发花白的老板正在擦桌子,店里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 看见何伟健,老板有些惊讶:“哟,有些日子没来了啊,今天怎么有空?” 何伟健没和老板寒暄,酒瘾上来后他有些焦躁,在常坐的桌边坐下后,催促道:“上酒上酒,就上我以前喝的那些!” 老板收起抹布,问他:“不再点些菜?” “不用!”何伟健不耐烦道。 实际上,他现在身上的钱也不足以支持他点菜。 老板说道:“最好还是吃点别的,空腹喝酒容易喝出问题,每年都有喝酒喝到胃穿孔胃出血一不小心就没救回来的。” 老板的劝诫自然是白费功夫,过了一会儿,温好的酒就端上来了。 何伟健忙不迭地一口灌下,然后立刻呸呸呸道:“你这给我上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甜!” “是自家酿的米酒,”柜台后头,老板抬起头来说道,“你再这样乱喝,真的会喝出事。” 何伟健现在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好像全身精气都被抽空了,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无病无灾的壮年男人会有的样子。老板是真的担心,他哪天会喝死在自己店里。 老板一片好心,可惜何伟健并不领情,掏出几张纸币拍在桌上,大声嚷嚷道:“我说了上我以前常喝的酒,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钱?!” 这就纯粹是没事找事了。 老板冷下脸来,但晓得自己和这种无赖计较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只得将这口气咽下了。他来到后厨,后厨同样没有别人,这样的大雪天根本没什么客人,老板就给员工们放了假,自己由于就住在楼上所以留在店里。 他看了一眼就放在后门边上的酒缸,心中愤懑,觉得何伟健真是不识抬举。 老板拿了桌上一直温着的酒,没什么好脸色的放到了何伟健面前。 何伟健喝了一口又开始叫嚷:“怎么还是甜的!” 老板买好气道:“你自个儿嘴里留着味!” 何伟健又喝了几口,不再说话了。 半斤白酒喝完,杯子就见了底。 “怎么才这么一点?”何伟健以往喝酒都是半斤起步,他又开始喊老板,“再给我来半斤!” 老板兀自算着账,头也不抬:“你给的那点钱只够买半斤,想喝再掏钱来。” 何伟健下意识去摸裤兜,却掏了一个空。 他翻遍了身上的口袋,也没再翻出半个子儿来。 何伟健粗声粗气道:“就不能先赊着吗?” “你以前在我这赊的可还没还完,你要再说这个,我可得和你说道说道了。”老板今晚被何伟健搞得很不耐烦,怎么可能给他赊账,“反正今个你掏钱我给你上酒,掏不出来你就快点回家去,别在这儿碍眼。” 酒意上头,何伟健很是恼火。不过这会儿到底还有几分清醒,他对比了自己和老板的体格,最终还是没敢闹事,只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地走了。 外头风雪交加,吸进去的空气好像能把肺都冻住,何伟健慌慌张张紧了紧衣服,往脖子后头摸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件衣服没有帽子。其实本该是有帽子的,只是那可拆卸的帽子这会儿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这都已经是一件十年前添置的衣服。 想到这里,何伟健嘴里又骂起何沼来,恼她也不知道孝顺孝顺亲爹,赚了钱后竟然还让亲爹穿十年前的衣服,真是白把她养这么大。 过了一会儿,何伟健又想起何春湘来。 他一时间竟是有些唏嘘,这件衣服还是何春湘花了半个月工资给他买的,那女人倒是听话,可惜没想到这么不经打,竟是这么早就死了,也没让他多过几年好日子。留下何沼那个崽,半点也不听他的话! 大雪纷飞,云层聚散。 要是有人能穿透风雪的屏障往天空看去,就能看见散开又收拢的层云,隐隐约约组成了一只眼睛的形状。 好似天上有一只神明的巨眼,正在冷冷审判凡间的罪孽。 春林路的酒吧,有人满身是血地被抬上担架,两侧警察挥手开路,拼命挡住好奇地围上来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群众。 “让让,让让!不要在前面挡路!有人急需就医!” 担架被一路抬上救护车。 已经守候在车内的医护人员粗略一检查,便说道:“已经没呼吸了,准备急救。” 警车在前面开道,救护车紧随其后,鸣笛声响彻一路。 救护车内的伤者又被抬进抢救室。 其实在急救车上的时候,医护人员就知道这个人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但是医生职责所在,他们还是会尽力挽救他的生命。 只是在几个小时后,医生还是遗憾地宣告了伤者的死亡。 闻讯赶来的母亲听见消息后立刻软倒在了地上,哭天抢地:“老杜没消息,要是你也走了,我该怎么办啊——” 有人认出这个人是松兰县首富杜家的女主人。 这人有此眼力,私底下也确实有些门路,想到最近得知的杜老板由于一些受贿案已经在接受调查,结合杜夫人的话好似她儿子也出了事,又思及这位杜公子平日的风评,顿时觉得世事无常,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又称得上一句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在间隔不长的几小时前,就在杜永良被送上救护车不久后,何伟健走到了一条小巷子里,虽然醉得意识不清,走路都摇摇晃晃,但他还记得自己现在仍在躲债呢,特地挑了无人的地方走。 突然,他的胃剧烈疼痛起来。 那疼痛好似有万蚁噬咬,久久不见削减。 何伟健一下子想到了饭店老板说的每年都有人因胃出血胃穿孔而死,心里顿时一慌,想着自己不会是赶着了吧。他想去摸小灵通,但是早在某次被讨债的时候叫顾平准的人打坏了,而且他这会儿似乎已经欠费停机了。何伟健又想着出去抓个人求救,只是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根本无法操控好肢体,他趔趔趄趄走了几步后,一脑门往前栽去。 他重重砸到了边上凸起的石块上。 眼前顿时一黑,之后,也没有再亮起来。 次日中午,东城派出所才接到群众报警,说成林路29号边上的小巷子里有一具尸体,像是冻死的。
第74章 无罪推定14 中午十二点半, 接到群众报案的东城派出所匆忙派出刑警中队长梁文武、新晋民警李冬鸣与法医周桥赶赴现场。来到成林路29号的时候,只见巷子外边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梁文武连忙大喊一声:“都让让都让让!警察办案!” 人群迅速让出一条通道来。 “是谁报的警?”梁文武问道。 人群里一位中年妇女举起了手, 她手上还拎着一袋菜, 看样子是中午买菜回家, 路过这边的时候恰巧发现了尸体。 “有人动过尸体吗?”梁文武又问道。 报警的妇女拉过身边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说道:“我看到有个人倒在那里,叫我老公上去看过,后头又有几个人围上来。没怎么碰, 确认人没气后就不敢靠近了。” 梁文武点了点头,对周边人说道:“以后要是遇到类似的事情,不要去动尸体,也不要破坏现场,等警察过来。” 在他说话的时候,提着小箱的周法医已经越过梁文武, 来到了尸体边上。 昨天晚上下了大雪,气温最低达到零下十五度, 现在雪倒是停了,但太阳并没有出来, 躺在积雪里的尸体这会儿都已经冻硬了。 尸体呈面朝下的姿势倒在雪地里, 试探呼吸的群众也给他完全翻过来, 试了下已经没气后就放开手,让他依旧脸朝下倒了回去。周法医将尸体翻了个身,梁文武一下就透过他满脸的冰碴子和雪花认出了他是谁,不自觉咦了一声。 周法医问他:“老梁, 熟人啊?” 梁文武道:“这不就是何伟健吗!” 周法医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他是东城派出所唯一的法医, 当年那桩杀妻案,何春湘的尸体就是他验的,没想到几年后又验到了何春湘丈夫的尸体。 李冬鸣也啊了一声,他还记得自己来到东城派出所没多久的时候,梁文武与他说过的那个小同学何沼家里的事。 周法医忽然想到:“这个何伟健,我记得是个酒鬼对吧?” 他去闻了一下:“嘶,一身酒气,现在还闻得到呢。” 冻了一宿还有味道,这得是喝了多少啊。 围观群众里有人探头探脑地问道:“是冻死的不?” 东北夜里气温低,酒鬼醉倒在室外,活活冻死不是件罕见的事。不过周法医没有立即给出结论,而是就地认真做着尸表检验。 与此同时,梁文武也在检查现场,小警察李冬鸣一边辅助他们俩,一边负责在边上记录。 梁文武很快就发现附近蹊跷的地方:“这里有血迹。” 他指着墙根处凸起的砖石说道,上面残留着已经凝固了的血。 实际上周法医在翻过尸体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何伟健额头上的伤口,经过肉眼比对,他说道:“伤口和砖块形状吻合,应该是磕碰到上面的时候留下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死者衣着较为完整,没有搏斗过的痕迹。他身上没有推搡的迹象,伤口的样子,躺在雪地里的姿势也符合自己倒地会有的表现,初步估计是他自己摔了一跤,砸到砖块上后又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身体急剧失温,之后就再没有醒过来。” 梁文武也说道:“周边没有发现其他人来过的痕迹——这条巷子也没有灯,很少有人晚上会走这里,他怎么会选这么一条路?” 边上的李冬鸣赶紧把这一疑点记了下来,语气有些激动地问道:“队长,是有大案吗?” 梁文武轻轻踢了他一脚:“刚才照片白拍啦?笔记白记啦?自己推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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