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下,眼中那种奇怪的怨毒气减轻了点,看起来就没那么戒备我,没说话,但是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好在一切顺利,她没有摔,我的担心过度。和她齐齐踏入殿内,玉眉还在认真许愿,什么愿望要许那么久,我真怀疑她是不是闭着眼睡着了。 等到那女人落在她另一端的蒲团上,玉眉才睁开眼看了下来人。 我还是坐在门槛上等着。殿内只有玉眉和那位女人,看着看着,我的注意力就跑到了那个女人身上。不知道她到底是从哪个深宫宅院里走出来,腰板挺得正,仪态端庄,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不可避免对她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在沉默许愿的空当,那女人握香的手逐渐发出颤抖。紧接着,眼泪就流下来,和昨晚伤心的玉眉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她断续和细弱的声音里,我听到了约定、变心、背叛之类的话语。 痴男怨女的几率比较大,想来观音左下,香客所求也无非几种:家庭、婚姻、爱情等等。我猜想这个女人困于一段变心的爱中,并且有可能会是男方嫌她身体不够康健。诸如此类的版本我听过太多太多。 白衣女人身上的神秘感有所减弱,那种悲惨的破碎感加重不少。但对这样的人报以同情反而会遭鄙夷,我坚信她不会如表面那般弱,眼中那种震慑人的怨气,会是她的利器。 在我思维乱飞时,玉眉已经完成了祈愿,同时,那女人也站起身,玉眉也看出了她身体不便,在她快要摔倒时当即扶住她,“小心点。” 那女人看了玉眉,又看了我,忽然笑着问我:“她就是你朋友吧?” 忽然被点名,我僵着身子点头,“是。” 她了然:“难怪,人以群分,好人都玩在一块。” 玉眉不知道又在哪一句上较上劲:“不一样,我没她那么傻的。” 女人被她逗笑了,把竹编袋子交给我,郑重向我们道了谢,还说要带上我们去吃点心,就当谢礼。 她倒是没我想象中那么内敛,在我们称呼她姐姐时,她顺带作了自我介绍,“沈素衣。” ———— 和我猜想的一样,沈素衣不是本地人,才搬来这附近没多久的。 她来这儿的目的是要找她的丈夫,说是许久未归,玉眉问是不是失踪了,沈素衣说不是,“他是搞贸易和金融的,得到处跑,只是太久没回,我担心,便来找找他,到这儿碰碰运气。” 玉眉不禁猜测:“这么久没回,怕不是外面有……” 她口无遮拦,我当即在桌下踢她一脚,玉眉才赶紧闭嘴。 沈素衣也不傻,明白玉眉后半句话,坚持说:“不会,我们感情很好的,结婚快十年,没吵架过。” 沈素衣的确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千金,听说祖上世代做官,往后经商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她的残疾很可惜,年幼时骑马,马受惊失控,她从马上摔下来,混乱中被马蹄踩断踝骨,才落下旧疾。她口中的丈夫是十年前入赘她家,说是不嫌弃她这一疾病,和她恩爱多年。 沈素衣说着这些事时,我很难把她和那个在观音前落泪,哀怨控诉背叛、变心的女人联系起来。因此怀疑是不是我曲解了唇语和她的伤心泪。 玉眉叹气:“哎,骑马这么危险,折了一条腿进去。” 沈素衣浅笑着,对于那段惨痛的童年回忆,反应倒是平静,“骑马是当时我最快乐的事,不用每天面对书本,骑上马,自由无度,但事已至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玉眉关心的点总能超出我的想象。她问:“那你后面还有再骑马吗?” 沈素衣摇了摇头,没有起伏道:“没,马都被家里处理,断了四腿,没再让我碰,至于那匹将我踩伤的马,被挑断脚筋后还活着,等我能下床后,父亲给了我一把刀,让我将它刺死。” 寥寥数语,定下马匹生死。 我与玉眉哑然,只觉得后脊背发凉。沈素衣过于平静,昔日一同玩乐的马被视作罪犯处死,死法却是草率暴力、毫无人性的。 沈素衣见我们都愣住,知道我们真被吓住了,“我胡说的,别放心上,马儿老死的。” “但,以牙还牙是祖训,只是给它们挑断了筋。” 似乎比原来的版本要好上些许,但还是怪瘆人的。说话间,点心都上齐,沈素衣招呼我们吃,把这个话题给翻了篇。 除开沈素衣刚才的恐怖往事,和她那种泛冷光的神秘气氛。多数时候来说她是个温和好相处的女人。 她说她在这儿没什么朋友,人生地不熟的,有机会来马路对面的红房子玩,人一天没找到,她就会一直呆在这里。所以欢迎我们来,像今天这样闲话家常。 等吃过点心,我们和她分别后,我看见她腰间缀着的两块一凹一凸、长相奇特的象牙白挂件,有包浆的莹润。 玉眉好奇问:“那是什么?” 沈素衣把它拿在手里摸摸,说:“马踝骨,留作纪念的,伤了我,总要留点东西嘛。” 到这一刻。 我才真的肯定。 沈素衣的确没有那么弱。她是睚眦必报的,有病态疯狂的偏执。
第60章 真真假假 小心上当 回家路上,玉眉拉着我胳膊走,她手心潮热,胳膊那块皮肤快被她弄得湿漉漉的。 我回头看她一眼,她表情像吃了苍蝇,很难受的样子。见我看她,反问:“你干嘛,被那骨头吓到了是吗?” 我想说她看起来比较像被吓到,摇了摇头,“还好。” “不信,你这么弱,肯定是在嘴硬。” “……”害怕得冒冷汗的玉眉这种时候也不忘挖苦我两句,我懒得回。 走没两步,她又操心起我来:“不要去找她玩,客套两句就好,虽然她跛脚看起来挺可怜的,但更像个蛇蝎女人,避开最好。” 玉眉这人虽然看起来粗心莽撞,但现在在一些细节上倒是意外的上心。人总是要长大,玉眉也不例外。 “又在想什么,笑我干嘛,我说的你听进去没啊?” 她晃着我手,我连忙点头,“嗯嗯嗯,听了听了。” “你那位柳梦那么忙,可不像我那么关心你,自己上点心。而且……”玉眉顿了下,似有顾虑。 “而且什么?”我问她。 她声音低低的,“我必须回去了,后天就得走。” 脸上写满不想走的意思,我顺着她话说:“嗯,毕竟都这么久了,再不回,恐怕老板要把你辞退。” “以后我去找你,别垂头丧气的了。”我贴贴她胳膊,安慰她,“来回的票,我还是付得起的。” 说完,玉眉那表情才稍稍和缓一点,偏开身子快步往前,和我拉开距离,话语磕绊,“饿了,少、少废话。” 我忍不住说:“你才吃完点心……” —— 回到家,刚打开家门,就被抱了满怀。 柳梦突然出现,将我抱离地面转了一圈,笑意盈盈。 “又去哪儿玩了,回来见不到你。” “和玉眉还愿去了。” “还愿要这么久啊。” 柳梦有些惊讶,我正纠结要不要把今日见闻告诉柳梦,但她只是随口一说,没再探究下去。很快把我放下,拉我进屋,“既然这么辛苦,得吃点补补,我做了一桌子菜等你们。” 今天的柳梦依旧高兴,等我们落座后,她又是盛汤又是舀饭,要我们一滴不剩地吃完。 吃完这顿饭,我只有两个念头:柳梦手艺很好,我真的好撑。 玉眉没有吃完,柳梦一看,高兴减半,“怎么,浪费粮食?” “太撑。” “你怎么比叹铃还小鸟胃。” “我们刚在外头吃了东西,不信你问江叹铃,她现在铁定撑得要命。”说着,玉眉往我这儿倾,摸我小腹,“你真霸蛮,明知道江叹铃不晓得拒绝人,还这样。” 柳梦愣了下,看着快黏作一团的我俩,边说边把我拉过来,过程自然到只是想和我亲昵点,好让我听清楚话。 她从不按玉眉期望的走向进行下去,睁一双水亮的眼睛看我,“你们上外头吃好吃的怎么不叫我?” 这问题来得突然,轮到我愣住,脑内一片空白。 “嗯?怎么不说话?”她继续问。 我只能拿玉眉的话搪塞,“饿、饿了……就吃了。” 她眼中的委屈又多了几分,仿佛我干了件非常罪恶的事——吃好吃的怎么可以不带上她呢? “下次给你买……买好多给你。” 话音刚落,柳梦忽然环抱住僵硬的我,闷在我锁骨处止不住地笑,“好笨蛋……逗你你也信。” 玉眉白眼快翻到天上,受不了我们这副样子,当即起身一走了之。 —— 最后,为了不让我撑坏肚子,柳梦将我带出门,说是散步消食。路过凉果铺,买了一袋糖山楂,塞了一颗进我嘴里,看我酸得直皱眉,柳梦忍俊不禁。 牵着我到河边的树墩子上坐下,树墩子离水河两米远,柳梦问我:“现在还会害怕水吗?” 近来日子太安逸,落水仿佛成了上世纪的事,久得我快要忘记,眼下水面波光粼粼,一片安宁,我说:“不太会。” “那就好。”柳梦放松身子,倚靠在我身上,手滑向腰际,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像条没骨头的蛇,就这么缠上来。 语气懒洋洋的:“让我抱抱,不能让玉眉太猖狂。” 看样子是在醋刚才玉眉摸我肚子。我低头去看她。她闭着眼,看上去有点累,不过眉目舒展,嘴角含笑,我感觉自己被当成了让人安心睡觉的床。 怪联想冒出头,我忍不住笑,问她:“今天不用去忙吗?” “忙完了,庆功宴今晚七点开始。” 她忽然抬起头看我,视线落在我唇上,盯了片刻,极迅速地仰头,蜻蜓点水般嘬了一口。 顺势趴在我耳边,说:“今晚是我最后一次上台,往后估计就没什么机会了。你要不要来?” 最后一次,谁忍心拒绝。我没有任何犹豫:“要。” 树叶间簌簌作响,偶尔有走动声和人声,不过总归没人发现我们。 我们享受此刻不多得的安宁,柳梦捏着我手指指腹,摸到上面被针扎的痕迹。 “最近活很多吗?” “嗯,钱也比以前多了。” “有没有看书呢?” “有时看看,忙起来就没看了。” 柳梦停顿了很久,说:“叹铃,你的学校是……” 后半句话没说完,身后有人唤了声柳梦,语调上扬激昂,听着很热情。 柳梦从我身上起来,我俩齐齐回头看起,一男一女,一高一矮,正朝我们这儿走过来。 说话的是穿貂烫发,圆脸的微胖女人,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柳梦见她就笑,“陈姐,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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