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怎么去跟上她脚步? —— 我想不明白,因此想提前离场独自琢磨。 正巧陈雪他们和邻桌聊得火热,我以呼吸有点不畅要去外面透回去为由,溜出外边。 幸运的是玉眉也没有跟来,我走出大厅外,吸一口清新发冷的空气,才感心情有片刻缓解。 此时街道还算灯火通明,我漫无目的地走,希望街道亮起的小商铺能够给我点法子。 大概走了数百米,我来到一条带有小拱桥的小河前,吸引我的是从拐角处,河面被遮挡的地方,飘过来的两个河灯。 什么人会在这寂静地放河灯祈福?出于好奇,我来到拐角处,看见了蹲在河岸前的沈素衣。 有人进入,沈素衣极迅速抬头看过来,像猫嗅到危险的敏锐戒备。 “素衣姐姐,是我。” 她的眼瞳很黑,微微眯起,看清是我后,才放松下来,“叹铃,怎么是你?” “碰巧路过。”我走过去,看她手中还没放出去的荷花灯,“你在祈福吗?” “嗯。给家里妹妹祈福,她最近脚不舒服,给她除晦气。” 我原以为她是独生女,“没想到你还有个妹妹。” 沈素衣提起妹妹时眉目温柔,“对,她其实有点像你。” “像我?和我同龄吗?” 沈素衣笑了一声,“不是的,我俩双胞胎,和我一样年纪。我是说气质上,你俩有点像,都闷闷的,没表情时带点凶。” “这样。”我的关注点在双胞胎,听说双胞胎会有心灵感应,关系很亲密。 一般来说河灯对应一个愿望,眼下有三个,不知道另外两个干吗用,难道是新的祈福方式,“其他河灯是做什么用?我对这儿的习俗不是很了解。” 沈素衣将最后一个灯放下,看它越飘越远,她轻飘飘地说:“没想好,想放就放了,就当我……为民除害?” 透着随心所欲。转念一想,沈素衣的戒备,大概也不会对我全说实话。 她开始问我,“总说我,说说你吧,你在这儿住?” “不是,我来参加宴会的。” “难怪,穿得这么漂亮,这蓝裙子很好看,你像蓝宝石。” 沈素衣微凉的指腹蹭过我鬓发,将我被风吹散的碎发捋到耳后,我从她眼神中看出怜爱之意。 面对突然的夸奖,我一时卡壳。彼此沉默的间隙,一声礼炮从身后炸响,沈素衣抬头看炸开的烟花,说:“那儿是……天上人间,对吗?” “你知道那?”我问。 沈素衣答:“买灯的时候路过,那儿很隆重,我印象深刻。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宴会是不是在那里?” “是。”这场庆功宴确实办得很大型,人想不记住都难。 沈素衣指了下我胸口:“里面有你什么人吗?看你还带着胸花。” “我朋友在。” 沈素衣呵呵笑了声,“你这话说了像没说。” 我勉强跟着笑,对于见不过三面的人剖白真心,沈素衣不会做,我同样也做不到。 不过她没有对我继续探究下去,锤着酸胀的腿,望着天幕不时绽放的绚丽烟花,说:“我羡慕那儿的人,光鲜,美丽,并且拥有一双健康的,可以用来跳舞的腿。”
第63章 地久 “但她们孟浪轻浮,举止龌龊不堪,实在配不上这种光鲜艳丽。” 沈素衣这话一说,我顿时对她的印象差了几分。难道她也和水街那些人一样,用职业歧视对他人妄加臆断吗? “为什么要这么说?” 沈素衣愣了下,停下捶腿的动作,回头看我,过了片刻才慢慢绽开一抹笑。 “你怎么在冲我发脾气,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她明明是笑的,可双瞳幽黑,随波荡漾的河灯烛火熠熠,倒映在她眼中,霜寒瘆人。 一时间,我仿佛被她那双目扼住喉咙,说不出话来。 所幸她很快转开眼,看向湖面越飘越远的河灯。 “要得到钱与财,有的人只需要样貌好,身段佳,轻轻勾手再投去几个笑,脱三两件贴身衣物,就可以惹得旁人前赴后继,甘愿奉献。手段愚笨的人求财都轻易,手段高明的人更博人心。” “都是娼妓把戏,你说说这样的人,凭什么顺风顺水,想要就能得到?” 一句反问像质问。 她的这番话使我气愤,她带着强烈的鄙夷和轻蔑将他们的生存之道看作极为肮脏低贱的手段,一竿子打死“天上人间”的所有人,这其中包括柳梦。 我自认我还算和柳梦最亲近,更能明白她如今这些成就背后付出的心血,说搭上半条命都不为过。 沈素衣出身富贵人家,又能懂多少贫苦人为谋生付出的努力。 我害怕她那淬毒的目光,但仍想作出辩驳。 “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哪怕有,他们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并不觉得这是很不齿的事。财和人心,如果对方无心,那脱去再多衣服,都没用。过错并不一定出在他们身上。” 她从平静,到再次发笑,“没想到你牙尖嘴利,反驳起我来了。你何必那么激动,难道那里面有你很好的朋友?” 她的确没指名道姓,是我反应过大。一心只想为柳梦做声辩和维护,而沈素衣固执己见,我的争辩,也不过是缓解一丝内心的不平。 “如果是的话,那我和你说声道歉。” 她说这话时,眼睛还是没什么温度,让人不可避免要衡量她其中的真诚有多少。 我言不由衷,泄气道:“不用,没关系。” 忽然抬起的手让我心一沉,她是否已经暗下杀心,要发狠地将我推入水。 在我胡乱揣测时,我不切实际的担忧并没有实现,那手来到我发顶,随意揉了揉。 “你想得太简单了,各取所需的前提是不能抛去道德伦理,他们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遵守这点,就这样的人,你还觉得她好?” 我执着于这点,“所以我说,不是所有。”柳梦哪里是这样的人。 沈素衣笑意减淡。 “不过你说的对,过错并不一定在他们身上,招手的,和被勾走的,都不可饶恕。” 我说是这样说,本意并没有她说的那么过分。她怨念过深,让我不禁想到那位迟迟未归的丈夫,莫非沈素衣早受情伤,才会如此愤慨? “你丈夫回来了吗?”我问。 “嗯,找到他了。”沈素衣表情没太大波澜,既没有丈夫回来的喜悦感,也没有愤怒生气之类的情绪,“但他并不想回去,我会继续在这里呆着直到将他带走为止。” 沈素衣说出的话都透着和腰间那块马踝骨相似的执念,“带走”,仿佛所说的对象是物而不是人。 我想到在观音面前祈愿,流着泪控诉的沈素衣;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在玉眉面前以夫妻恩爱有加为理由,作掩饰的沈素衣。 “他变心了,对吗?”我问。 “是。”这次沈素衣承认得很干脆,但她的反应还是极平淡。 我继续问:“你不生气?” “气过,但比起变心,我更难过的是,他不再属于我。” 要按第一印象来,我想现在的沈素衣相比起为爱痴狂,占有和归属才更符合她的性子。 她静静注视着我,一眼能把我看透,“看来那天观音庙里,你是知道的。” “那你知道我向观音许下什么愿吗?” 她掰起苍白的手指数。 “一愿妹妹万事如意,平安健康。” “二愿丈夫回头,别再横生枝节,回到我身边。” “三愿世无祸害。” “你说,这些能灵验吗?” 我独独无法理解世无祸害这句话。 —— 她问我的问题,我也没来得及作答,脖颈一个后扯的力,玉眉从我脑袋后头来,探上前,“你跑这儿干嘛,也不和我说一声,让我好找!” 玉眉见到对面的沈素衣,一愣,我解释:“偶然碰到的,她放河灯祈愿。” 说完,玉眉手抓我肩往她身上拉,才和对面的人打起招呼:“好巧啊,又见面了。” 沈素衣没再把刚才的话题继续进行下去。她起身,朝玉眉笑了下,“但可惜我马上要回去了,只能下次见了。” 玉眉忙说:“没关系,你快回去吧。” 急切的语气倒是像赶人。 几乎是下一秒,不远处马路上传来汽车鸣笛声,沈素衣回过身缓步上前,临近车门就已经有人从车上出来给她开车门。很快,这辆车便消失于夜色中。 在我们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情景,玉眉看着远去的车,不禁感慨人和人差距怎么能如此之大,“专车接送,得是多么富贵的人家……” 回程路上,玉眉有抱着一肚子话要和我说。 先问:“沈素衣刚和你聊什么了,你脸色白白的。” 内容太多了,我无心作概述,随口说:“被她那腰间的骨头吓的。” “那你这反应有够慢的,见第二次面才知道怕。” 接着问:“她没事放河灯做什么?” “给家里人祈福用。” 最后问,“你趁我上厕所跑出来干嘛?柳梦后来还问我了,说你怎么不在。” “透透气。”我捕捉到关键字,扭头问,“柳梦找我吗?” “嗯。”玉眉又开始有些不耐烦,“她说她抽不开身,让我去找你,还数落我怎么不把你看紧点,丢了怎么办,真是笑掉大牙,我可比她要清楚。” 我笑不出来,口袋里的小盒子时不时咯着我腿。 这份送不出去的礼物让我心烦。 玉眉看我心情差劲,“你为什么不把礼物给她。” 我说:“别人出手就是大几千的礼物,我怕我的拿出来,太小气,柳梦会被别人笑话。” 玉眉很是不解:“你管别人做什么,你都把你钱盒的钱都拿出来了,哪里会小气,别人出手大几千是因为别人有这么多。而你是全部,哪怕没别人那么有钱,你的心意都是最重的。” 这番心意之谈,居然能从玉眉口中说出来,她是不是在深圳呆的时候学了会说话的艺术。 很好的是,她把我从死胡同里解救出来,我感到心情好了些。 玉眉正踢着脚边石头,接触到我视线后,脸垮下来,“干嘛,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我笑着摇摇头,对她进行最真诚的夸奖,“怎么会,你说得对,非常对,很有用,不愧是我好玉眉。” 马屁一个接着一个来,把玉眉耳根子拍得微红,玉眉错开视线,扬起脸,鼻尖都带着傲意,“就是啊,谁人像我对你这么好,你偷着乐吧。” ———— 临近深夜,桌前只剩一盏煤油灯时,柳梦才回来。 回来的方式很特别,翻窗进的。要不是窗门发出吱嘎声将我吵醒,我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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