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才想起办正事,“哎呀瞧我这笨脑袋,让你们站半天,随我来,我带你们去坐会吃点东西,晚点表演就开始了。” 跟随陈雪的脚步,我和沉默的玉眉在后面走着。 等来到稍微安静的角落头,我准备放开玉眉的手,反被她忽然抓住,闷闷地说:“我不是她。” 她还停留在刚才被人说相像的事情里没出来。 玉眉容易死脑筋,一件事如果不入脑,顷刻就能抛去九霄云外,可要是被她多思考三秒,指定得绕死胡同去。 我让她先坐下,她照做,拍拍她不安的手,郑重地对她说:“我知道,你是你,柳梦是柳梦,你不是她。” 不知道是我说的不好还是什么的,似乎起了反作用,玉眉抬头看我,错愕分明。 难道这话不对? 我小心补充后半句,“所以你不必在意那些话,明白吗?” 然后我俩就这么眼瞪眼僵持了片刻,玉眉把头扭回餐桌,没好气地说:“知道了。” 哎,这阴晴不定的玉眉,我干什么都像踩到她猫尾巴。 —— 考虑到我们在这宴会上容易放不开,也不认识别的人,陈雪特意和服务生沟通,给我们找了张没什么人坐的宴会桌。只是位于角落,总有点昏暗,好在这桌子最靠近舞台,往台上望去,能看见中间唱着“夜上海”的歌女。 台上在欢歌热舞,玉眉埋头苦吃,而我则慢吞吞吸着橙汁,等待这场表演步入尾声,期待红幕布后的柳梦会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 没多久,歌女唱完歌,跳舞的人换了一波,全是穿着流苏金裙,画着舞台妆的姐姐们。和上一次见到的一样。 紧接着,中间的人让出一条道。 聚光灯来到她身上,柳梦依旧穿着那件剪裁得体,随着走动会发出熠熠光辉的鎏金旗袍。 四周寂静,只有高跟鞋点地的踏踏声。 她一步一步来到台前,柳叶细眉,肤色暖白,红唇明艳,上挑的眼线在抬眸颇为妩媚,配合她那头被卷至齐肩的波浪发,一颦一笑都透着风情,一如初见时撼动我心的样子,出场便是抓人眼球。 不多时,一位满头花白,穿着珍珠黑旗袍的老太太在金裙小姐的搀扶下走上舞台。这位应该就是莫静书了,从苍老的面容能依稀窥见她年轻时一定很漂亮,美人迟暮,岁月没有带走她太多的美丽。 柳梦亲昵挽住她伸过来的胳膊,站在这位庄重优雅的老太太面前,像她某位明媚俏丽的千金孙女。 莫静书向众人介绍柳梦,说她是自己的得意门生,更是自己的干孙女。 有几个男人在场下回应说这么漂亮的孙女,怎么不早点介绍给大伙认识认识。 莫静书笑了笑,回着客套话:“我太宝贝这孙女,不舍得呐,怕介绍多了,稀里糊涂被人拐跑了。” “但这次给她庆功,自然是要大排面,感谢大家肯赏几分薄面来参加这场宴。”莫静书让出一步,让灯光再次聚集在柳梦身上,“今日是宝贝女最后一次演出,还望各位多多照拂。” 在心中的分量够重,才担得起一句宝贝,莫静书向众人表明对柳梦的重视。 我莫名想到柳梦向旁人介绍我的话,同样宝贝二字常挂嘴边。原以为她是逗趣,现在想想,大概也是把我看得很重吧。 又一波响彻全场的掌声过后,伴奏响起,人群寂静。 柳梦把住话筒,唱起那些歌厅经典曲目,从《夜来香》到《月亮代表我的心》……婉转空灵,又颇具韵味,初见时那吸引我的宛如老式留声机流淌出的曼妙嗓音,如今依然慢悠悠钻进耳膜。 一曲又一曲,将场内气氛推入高潮。 酒足饭饱的人们在悠扬情歌和多彩旋转射灯的烘托下,陆续从座位上起来,带着女伴来到舞池中央,跳起交谊舞。 大家沉浸歌声里,舞步随着慢歌节拍柔柔踏出,女人裙摆在空气中流转中摆动。贴近身子,亦步亦趋的舞步,歌声仿佛成就数对佳偶。 舞台中央的柳梦光鲜亮丽,魅力无限,震耳掌声如接连不断的浪潮,一波盖过一波。 陈雪边听边啧啧拍手惊叹:“小梦今天这一身实在美啊……歌也好听,只可惜最后一次,以后怕是没机会再听她唱了。” 玉眉声音小得只能我听见,她嘀咕着:“不是和上次差不多吗……” 最后一曲,是一首很新鲜的流行歌曲。我从依稀的话语中辨别出一部分歌词。 “还没跟你牵过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 并不是和之前差不多的,我在心中反驳玉眉的话。 一年后的柳梦要比一年前更夺目。 唯一不变的,是我与她之间的位置。 我在昏暗处,她在明亮里。 被紧攥在口袋里的礼物,让我忽然有些拿不出手,它和我一样黯淡,怕与她不相衬。 我默默注视台上,去听那有点伤感的终场曲。 直到身旁的玉眉忽然又开口,说:“这歌我在出租屋的时候听过,林泽熙经常哼,但哼得难听。” 我回头去看旁边人,她看上去有点落寞,视线始终投在舞台上。 “叫什么名?”我问。 “红豆。” “相聚别离,冥冥天注定。” 玉眉自顾自喃喃,而后问我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你说那些伴侣,能走多久呢?” 说是伴侣,我却觉得她问的是我与柳梦。
第62章 第二个野心家 玉眉促使我思考这样的问题:伴侣之间能走多久? 一生一世一双人,盼一个天长地久。 这种说法,在我与柳梦这对特殊的姐妹之间,能够实现吗? 舞厅入口,单凤鸣捧一束向日葵花束前来。他气喘吁吁,终于赶上见到柳梦最后一刻的歌唱。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在雷鸣般的掌声下,他适时上前,献上那一束花。 众人有鼓掌,有吹口哨起哄,“是不是男朋友来了?” 单凤鸣忙摆手,笑着和人解释:“朋友而已,没什么。” 柳梦神色闪过一丝僵硬,但很快就被那标准笑容掩去,接着他的话说下去:“真要是男女朋友,该送玫瑰吧。” 陈雪见此情景,嘴角都压不下笑,乐道:“嘿这小子,来的很不是时候,又很是时候。怕不是顾着买花,跑几里地才回来。” 她一心图个看热闹,邀我们一起参与:“欸你们看,这两人站一块,是不是挺有郎才女貌那意思?” 我违心地说:“一般般吧。” 玉眉看了我一眼,否认陈雪的话:“没有。” 陈雪便又说:“哎你们这女娃娃,看来是还没开窍,我给你们讲嗷,这玫瑰是热烈告白,这向日葵,就是含蓄表达喜欢。按这单凤鸣内敛礼貌的性子,当然不可能话都不说一句就跑上去大喊我爱你,让小梦难堪的事,他可不会做,但是呢,又忍不住要献花,你们看他那耳朵红的……” 看来这单凤鸣,和那个流氓浪荡的许流齐还不太一样。 玉眉又看了我一眼。随即打断陈雪,“柳梦不能喜欢别人。” 这话出来,惹得我下意识看向她——她怎么突然为我抱不平了。 这下换陈雪不懂了:“怎么个事啊?咋还不能喜欢人嘞?人条件那么好,以后要是结婚了,可是后半辈子无忧!” 玉眉不管不顾,反驳:“总之就是不能。” “你看柳梦的好妹妹,可还没说什么呢!” 陈雪提及我,我勉强笑笑,说了也没什么用,陈雪沉浸于见证不存在的爱情,想象只是可能,要实现很难,柳梦自有傲骨,仅凭一束花和些公司名头便委身他下,她不会做的。 “她能说什么?”玉眉说归说,还得踩我一下。 陈雪思维跳脱,反问玉眉:“你总说不行不行,又没个理由,咋啦,难道你喜欢她嗷?” 仿佛被榔头敲了脑袋,玉眉当场顿住,语塞得脸都憋红几分,回头看我看得幽怨,如果眼睛能开口,她铁定是说:“你赶紧说两句啊!你听听这是什么话!” 我无心参与她们的对话,忍笑着,拍拍她膝盖作安抚,“我没事啦。” 玉眉泄了气,长出一口郁气,没好气地对陈雪说:“才不是,我要喜欢她我去跳楼。” 陈雪忙说:“那不能这么偏激。” —— 一曲终了,柳梦接过那一束花,单凤鸣熟知礼仪,伸出绅士手邀柳梦一起走下舞台。下了台便放开,绝不多接触,柳梦从他身边路过,跟着台下起身的莫静书去宾客间举杯交谈,后面的单凤鸣完成使命停在原地,在陈雪的招呼下,来到我们这一桌。 单凤鸣和我们简单打了声招呼。玉眉没搭理,我只回两个字:“你好。” 至于为什么都没上前跟着柳梦去交谈,陈雪说她今天只管尽兴,不谈工作;单凤鸣的话,从他痴痴望着柳梦的背影、侧脸来看,他此行目的只为这么个人。 众人推杯换盏。所幸柳梦碰杯多,喝的少,只浅啜两口,不然照这速度,她酒量再好,也要当场醉倒。 莫静书浑厚的女中音在嘈杂中很好辨明,她正将话题带到柳梦近来做的生意上,人都赞她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干完别人小半辈子的成就,现在居然还要自创品牌当大老板,是个出色的野心家…… 他们说着生意场上的事情,那是柳梦此刻要做的任务,也是她这些时日的追求。 相隔一个过道的距离,我有点想把口袋里那件不起眼的礼物交出去,想趁柳梦靠近时,偷偷塞给她。 在我手伸口袋之时,对面有位穿着藏族服饰,面颊两片红晕的女人准备了礼物,说是给柳梦的见面礼。布绒锦盒一打开,博得众人惊叹,好像是什么玛瑙彩石,还有人说收藏夹五位数起步。 莫静书笑呵呵替柳梦接下,聊了会后又走起来,离我越来越近。 莫静书视线游走,自动忽略了我与玉眉,向陈雪和单凤鸣简单打了招呼,“我们先去忙会,你们随意,回见。” 我与柳梦视线相触不过片刻,她望着我似乎有点什么话要说,结果突然转身,被莫静书拉着,去往下一桌继续谈天说地。 玉眉见我手还在口袋里没拿出,问:“你不给她吗?不是挑了一下午吗?” 我没有勇气拿出手了,怕丢了柳梦的脸,我的礼物比不过众人眼下的彩石,更不能用这种小丑行为夺去人们对柳梦的关注。 今晚她是主角,我不能破坏场合。 我们的距离开始越来越远。 柳梦只管追逐理想,断不能回头来迁就我的意愿。 只是她在明我在暗。 她跻身上流,在觥筹间追名求财,而我在底层苟生,只为博那一亩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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