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要办得隆重,不容差错。柳梦在莫静书的指导下安排起人手布置场地,从下午忙到晚上,回来我这蹭了碗汤饭后,又得回去继续忙活。 回来不到一天,我只占去她时间的三分之一。送柳梦到林荫道上分别,柳梦和我挥手完,朝前走了几步路,突然转回身看了我两眼,然后朝我飞奔而来。 趁只有清凉月色的无人地,她将我狠狠抱住,抱得太凶,快要将我压弯,像是犯了瘾似的很是留恋地在我颈窝处又蹭又嗅,还猛亲了三口我的脸颊。做完这些才松开我,笑得满足:“行了,回去吧,不要送了,我晚点就回来。” 她不要我陪,说那儿布置的东西多且乱,万一布置过程中有什么灯啊装饰之类的掉下来砸到脑袋,让我受伤可就麻烦大了,还说有我在容易分神:“怕自己顾着看你,忘了手头的话。” 我只好作罢,目送她再度走向大马路,踏上回程的红出租车。 快速远去的清丽背影在月色下看上去有点孤单。 那个但她看起来干劲满满,比起那个因柳如萍离世而郁郁寡欢失魂落魄的柳梦,我还是更喜欢这样浑身发着光的明媚柳梦。 自我排解完消极情绪后,我去找了半天不见人影的玉眉。自早上那会到现在,饭点她才回来和我一块做饭,吃完就走。柳梦前脚刚踏入,后脚就跑开,拦都拦不住。早上的尴尬我想解释还是没来得及。 我以为她回了家,想去她家找找看。但没想到绕过大榕树,要找的玉眉正坐在树墩子上捡石子往水河里投。 “你躲这儿干嘛?”我上前拍了下她肩膀,她抬头看我,又扭回去,屁股一挪,给我腾出个空位坐。 “没躲。”我坐下后她开口,水面银月亮碎成一滩,波纹荡漾,衬得玉眉的脸忽明忽暗。她面无表情的,侧脸冷硬,不知道谁又惹了她。有可能还在因早上的事生气。 “那个……柳梦性子是这样的,爱开玩笑。你别放心上。” 仿佛忽然被踩了猫尾巴,她炸起来:“我把她放心上干嘛,神经!” “……”我一时语塞,“我是说不要在意她说的,她没恶意。” 玉眉不答,手奋力一挥,又一石子落水,“咕咚”一声响,周围静谧无比,她半天才答:“嗯。” “那现在……和我回家去?”我试探着拉了拉她衣角,“再扔下去,水河要被你填满了。” 玉眉没有答好,“那人在不在,她在我就不回。” 像是还和柳梦堵着气,我无奈笑道:“刚走,她忙着呢,很晚才回来,你就安心回家睡觉吧,我保证她不再逗你。” 玉眉这才不情不愿起身,揪了根狗尾巴草对着空气乱抽,嘴还很硬地嘀咕:“才不是因为这些……” 我见她这孩子气模样就忍不住笑,问她:“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和……”她很不耐烦地吐出这几个字,又跟突然被扼住喉咙似的骤然中止话语,长出一口气后,快我一步走掉,“不说了,懒得和你说,反正你也不会把我当回事。” 她像个和自己生气的人,让我摸不着头脑,也插不进话,找不到问题所在。 她自顾自回家,我也懒得再追,跑步太累了,她也不知道吃什么大的,精力充沛,跑几里路都不带喘的。 快到家时,碰到一个叮叮糖小摊,我买了五角钱,一小袋,带回家给玉眉时,玉眉正坐在饭桌前咕咚咕咚喝凉水。我把糖放桌上,她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我,明知故问:“你干嘛?” “我还能干嘛,买给你吃的啊。”我拆开袋子,挑了个边缘比较圆润递给她,“试试,听说掺了桂花在里头。” 她先是呆了片刻,才很慢地接过去,含在嘴巴里,偶尔会鼓起的腮帮子似在细细品味,眉头却越来越皱。我见她表情不妙,“不好吃吗?” 她没有答。吃着吃着把身子背过去,在我发懵之际吸鼻子的声音突兀响起,又火速被咳嗽声盖过去,我赶紧跑到另一边去看她怎么了。 哪知她眼圈通红,泪水打转,紧闭着嘴看向蹲下来的我,我被她这样子吓住,急道:“噎住了?还是因为太难吃?” 可对方就像哑巴了一样不说话,眨了下眼,眼泪就掉下来,可怜又委屈,还让人匪夷所思。 总不好被糖黏住嘴吧?我伸手,虎口卡她下巴,试图把糖从她嘴巴撬出来,一直像被定住玉眉这才将我双手扯下来,说了话:“一点都不好吃。” 我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你吓死我了……” 话音刚落,一股掺着桂花和麦芽甜香的气味跟着玉眉一起过来,牢牢将我锁住。 玉眉抱住蹲在地上的我,放声大哭。 震耳的哭声传入耳膜,她哭得痛彻心扉。 这晚的玉眉到底为什么哭,我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甚至话也总是说得莫名其妙。 她伏在我肩头,那颗她说很难吃的糖,被她咬得咔嘣响,粉碎入肚。 等哭声渐止,她说出怨怼的话。 “都回不去了……江叹铃,我讨厌死你了。” ---- 不知道有没有在这里说过,完结后的番外有打算整点玉眉篇(已经心血来潮存了一咩咩了!)。至于玉眉为什么哭,也会在玉眉篇里做出解释,坦白说写得我心里酸酸的。 真的很喜欢三个乖宝吵吵闹闹的互动呜呜TT,请允许我私心再写点她们的小日常。
第59章 无名堂前泪 当晚的玉眉哭到眼睛红肿,说完讨厌我后起身走去洗澡睡觉,不发一言。只在睡觉前和我说了句:“我睡了。” 然后走去房间里,关上门,没有再出来过。我敲门,她还是那句:“睡了。” 做完第二天要交的绣布,我带着满腹疑问躺回床上,摸不明白玉眉是想和我绝交还是什么的,不过想想应该也不至于,毕竟她回房间时把一整袋糖拿走了。 我左思右想,最终将问题归结于她也许只是还在气早上的事,因此再度责怪起我当初一意孤行,只想着和柳梦在一起,让我与她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做可以相依为命的姐妹。 望着门外过道煤油灯的光,光不灭,说明柳梦还没回来,旁边的房间也很安静,不知道明天醒来,又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玉眉。 心里装着事,后半夜睡得浅,闭上眼还能感到微弱的模糊火光在眼前跃动。一直到那模糊光影熄灭,床旁边躺下一个人,一只手搭上腰间,我才彻底睡过去。 柳梦回来后,我变得格外嗜睡,像是要把失联那阵子缺的觉全部补回来,以至于柳梦离开时我毫无觉察,醒来时床旁边已经空了,我摸了摸微陷的枕头,早已冷冰冰的。 不过对面的桌子上放了两碗刚冒气的豆花,蓝白花碗下垫着一张纸,我抽出来看,上面用娟秀有力的字体写着:豆花一人一碗,我出门啦,晚点见。 右下角落款“柳梦”二字。 我把那纸张看了三四遍,对于头次看见柳梦的字感到新鲜,最后把它和草戒指放一块——这个我也想保存起来。 拿着另一碗豆花走出房间,和肿着眼睛的玉眉四目相对。 我对于眼前的玉眉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果她再说点这样那样的奇怪话,恐怕再多叮叮糖也不好哄了。 “豆花,给你的。” 我睡眼惺忪,她看我还没换下的睡衣,问:“谁买的?” “柳梦。” “不要,你自己吃。”说着她就要从我身旁走过去。 我赶紧拉住她,好声好气对她说:“两碗我哪里吃得完,而且这可是她特意给我们买的,你试试味道?很好吃的,很甜。” 玉眉视线从我攥住她的手再到我的脸上,嫌弃似的白了我一眼,冷冷道:“什么好话都往她身上揽,你就向着她吧,软骨头,被人吃得死死的。” 嫌弃归嫌弃,她最后还是和我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豆花。 当我问及她昨晚为什么哭时,她答:“没有的事。” 她装不知情,埋头苦吃,就是没抬起头看着我说话。 “你肿着眼睛说这话很没有说服力。”我说。 玉眉握汤勺的手一顿,抿抿嘴:“你就当我喝醉了说胡话。” 冷水喝不醉人,叮叮糖也总不能掺假酒吧。不过既然玉眉不想再提,我再为难她就太坏了些。 我问:“那你说讨厌我,是要和我绝交吗?” “我没说过绝交,你又乱讲了!”玉眉当即抬头,气鼓鼓的,对于我歪曲事实相当气愤。 她真的很像麦田里那只容易炸毛的橘猫。 “好好好。”我憋着笑,“是我理解错了,对不起啊玉眉。” “哼。” 于是那个清晨,气愤的玉眉喝光了豆花,并吃掉了半袋糖。我由此判断,昨晚她说的话以反话居多。 ———— 距离玉眉离开回去工作,还剩下不到三天时间。 她陪我交完一批绣布,取回工钱,便同我一道买上香烛纸钱,去往观音庙还愿。 清晨的香客格外多,我们在庙外等了二十来分钟,才挤进燃着红烛的玻璃灯台里取火点香。 我像从前那样,极尽虔诚叩拜之意,跪在蒲团前向石佛像奉香,献上供品,感恩观音庇佑柳梦平安归来。 还完愿,不好再求,怕叨扰观音,嫌我太贪心,不得灵验。心里默默想,等过两天再来。 我起来时,玉眉还跪着,闭上眼不知在求什么愿。 我便坐在右侧小门的一个门槛上等她。临近饭点,嘈杂渐渐平息,寺庙周围归于寂静。但很快,这种寂静被打破,一阵一轻一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突然停止,取而代之是塑料袋掉落,我我回头看去,一个瘦小的挽发女人正蹲在地上,拿散落的水果和香烛。 我下意识走过去帮她捡起来,塑料袋破了,我把竹编挎包给她用。 她只比我高出小半个头。瓜子脸,细眉薄唇,肤色苍白,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杏眼空洞,望过来时会有一丝阴沉沉的怨气,好像她的对面会是个该死的罪人。 总之看着面生,不像是本地人。 着装更是特别,素白的斜襟宽袖上衣,墨黑带金线的缎面马面裙,一根紫檀木簪挽住发,人像是从旧时代走过来的。雍容华贵,庄重肃穆,带着一种保守的封建味。 她柔声道了谢,站起来似乎重心不稳,摇摇晃晃的,我才发现她右脚有点跛,搀着她,稳住她身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拂开我手:“没事,谢谢你。” 看出她的窘迫,我没再帮她,收回手,小声提醒她:“小心些,这里容易滑的。” 她点了点头,想朝庙里走去,我不忍看她一个人,摔在阶梯上很疼。上前和她一起走,又怕伤害到她自尊心,解释:“正好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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