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奇。 大殿上还有一女一男两个脸上挂了彩的少年人,看服饰应就是所谓被欺负了的玉衍派门徒。 他们师长是玉衍派长老李无疾, 此时见姜鹿云进了大殿却视他为无物,早在徒儿告状那一刻便生起的火愈发旺盛起来,冷笑:“扶风道君风采一如当年,养出来的徒儿也不遑多让。令徒哪里犯了事?犯错的分明是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儿!” 他猛地拍桌,侧眸对着两个少年人厉声斥责:“还不给道君之徒磕头谢罪?” 姚天姝紧紧蹙眉,眸底神色骤然一冷,刚想开口,就听那不省事的家伙端起茶盏、眼皮子也不抬,不紧不慢来了句:“不急,问清楚再跪也不迟。” 一直如菩萨雕塑般坐在旁边的北柯真君唇角若有若无地扬了瞬间,手中佛珠轻转,目光落至这个自己还算熟悉的孩子身上。 “扶风!你欺人太甚!” 这两个孩子中一个是他的亲生儿子,一个是他的侄女,自小溺爱到大,如今想着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也在众人眼前过个明路认识认识,不想才到问天门,只他与问天门门主商议事务的功夫,便被人欺辱了。 李无疾的脾气本就不好,现在瞧姜鹿云这副目中无人的傲气样更是火冒三丈:“扶风道君还是要给孩子树个好榜样才行,若你这蛇徒儿也走了你的老路,可怎么办?” 当年名震四域的扶风道君,现在也不过一个不良于行、不良于视的残废,竟还敢如此嚣张! 此话一出,连妫锦秋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都褪去许多。 姚天姝眉头倒竖,豁然起身:“悟非长老慎言!” 小蛇女想过自己可能会被问责,但不曾想过还要连累师尊受辱,胸口愤懑将近溢出,居然叫她在这些长辈面前高声怒道:“我师尊玉洁松贞,给我树的自然是好榜样!我没错!是他们先出言不逊、招惹是非!” 玉洁松贞? 谁? 姚大门主与北柯真君的怒意遽然一顿,有些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了。 妫锦秋虽常年在领域中闭关、不理世事,但阿宝年幼时满门瞎蹿,偶尔也会蹿到难得出关看望座下门徒的她身上。师姐妹聚会时,清川嘴里的姜阿宝与所谓的玉洁松贞四个字不能说是不肖似,只能说是毫无干系。 姜鹿云放下茶盏,对于徒儿嘴里的夸词毫无不敢当之羞惭,拍了拍气得鳞片都要炸起来的小蛇:“将事情原委一一说来,不许隐瞒。” “他们是如何出言不逊、招惹是非的?” 对面两个少年人自众长者坐齐时脸色便不觉泛起了白,他们在玉衍派里仗着师尊身份跋扈惯了,事情闹到大殿之上实则已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小蛇抿住唇角,转过脑袋瞧了眼为自己孤身前来大殿的师尊,心头只感觉师尊被人欺负得厉害,那些肮脏话,她不想叫师尊知晓,故而开口时不免迟疑吞吐,难以启齿:“他们……他们说了不好听的话……” 她不肯撕破遮羞布、怕伤到师尊,那头的悟非反倒借此咄咄逼人起来:“他们说了几句话,你就出手伤人?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小蛇女口齿笨,被这样逼问,又怒又委屈,脸涨得通红,一双眸子在众目之下化作冰冷兽性的竖瞳,额角鳞片忽现疯长。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从师尊身旁大步跨出挡在阿宝身前:“他们在背后诋毁我师尊!谁都不许羞辱我师尊!” “谁欺负我师尊,我就打他!” 小蛇女竖瞳猛缩,情绪一时控制不住,直直盯向悟非长老身后那两人,喉咙中隐约传出些凶兽受胁时的威慑低吼声。 “区区蛇妖,焉敢放肆!” 分神后期的威压毫不留情地朝着姜熹压下,李无疾上位多年,被这他未曾放在眼里的蛇妖冒犯,自然不得放过她。 就在姜熹惊惧后退之时,她背脊后突然伸来一只手将她扶稳。 随后,合体前期的浩瀚灵力顷刻间击碎悟非的威压,如出笼猛虎般嘶吼着张开獠牙,利齿抵在李无疾与他那两个徒儿身上,将三人镇压得无法动弹。 看着自家小笨蛇被逼成这样,安静片刻的姜鹿云以指骨轻敲座椅把手,面色微寒:“两个小辈,暗中妄议于我,被我徒儿听见后收拾了一顿,不算冤枉。” “孩子间的打闹罢了,我这个被羞辱的都未曾开口,悟非长老急什么?” 她拂袖起身,居高临下地以神识锁定对面的中年修士:“当着我的面,对我唯一的徒儿下手,李无疾,你真是……” “放肆。” 灵力如泰山般沉重砸下,压在悟非肩头,刹那间传出些骨骼碰撞之声。 李无疾不敢置信地望向她,此前他只知扶风已沦为废人,从未听说姜鹿云竟晋升至合体期。 他身后那两个小徒受不住如此折磨,哭喊着师尊,在威逼下哆哆嗦嗦地求饶。 接下来的话阿宝不耐再听,与妫师姨再次行礼后便拎着自己的笨徒儿回家去。 玉衍派之所以来人,无非是想在这个关头结交、请求援助。如姜鹿云所说,晚辈妄议长辈本是错,被她的小蛇抓住打一顿也非大事儿。而悟非为了给徒儿讨回场子闹到了大殿之上、逼着要惩处姜熹,还当着她的面欲行不轨,更是错上加错。 玉衍派内共有长老一十五人,除去奔赴灾地救援之人,还余八人。 两宗之事,李无疾做不好,总有人能做得好。 姚天姝被这么一闹也没了心思,见阿宝已走,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神色幽冷:“此事,我会传讯于贵派掌门。” “扶风说得不错,不过是孩子间的打闹。悟非长老着相了,但愿莫因小事伤我两宗情谊。” 从头到尾都不曾开口的北柯真君如一尊笑佛,手中佛珠仍不慌不忙地捻着,眉尾低垂,突然温声对李无疾道:“我与你师尊还有些交情,如今也不劳孩子们忙活,我来与他说就是。” 丹霞湖修魂,妫锦秋一双眼睛清润到极致,反生凉意。 她仍是一副好脾性的模样,慈和地慢慢说着:“天灾降世,问天门确实损失惨重,可我们这些老东西还侥幸活了几个。扶风和黎煊虽无师尊庇护,倒还有几个师姑师姨,非小辈所能任意欺辱。” “下不为例。” 小蛇长到这么大,哪怕根资并不出众,却从未在外惹过事,也未曾要师尊来将她领回去。 此次非但惹到了大殿之上,还听着那玉衍派之人阴阳怪气地嘲讽师尊,姜熹的尖牙都快咬碎,这会儿闷闷不乐地埋着脑袋跟在阿宝后头磨磨蹭蹭地往疏月天走,到了半途,小声开口:“师尊,对不起,我惹事儿了。” 姜鹿云在前面挑了挑眉梢,她本还在猜小笨蛇什么时候能鼓足勇气呢。 “你惹什么事儿了?” “我……我打了那几个人。” 阿宝的声音中含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不是他们先出言不逊的吗?” “……是……但我……我不该把事情惹到大殿上去。” 小蛇纠结地低头掐自己的指头:“他们是玉衍派的人,这次来肯定跟姚师姨有事商量……” 姜鹿云慢悠悠地打断她:“如此说来,下次若还遇到这种事,你便不出手了?” “那不行!谁敢对师尊出言不逊,我都要教训他!” “打不过的我就记下来,留到以后再收拾!” 小蛇女咬了咬自己的指甲,陡然灵光一闪,丁点儿大的脑仁中蹦出一个极好的法子:“我以后给他们套个麻袋,让他们看不见我就好了!” 阿宝抬手遮去唇角弧度,为小蛇女的聪明才智所折服倾倒:“然后你就会发现,修真界中多的是能找出真凶的法子,还不如光明正大地打来得坦荡。” 已进入疏月天结界,她用灵力支撑腿骨这么久,现也累了,干脆取出轮椅坐下。 后边的小蛇立马乖觉跑过去帮师尊推轮椅,闻言后瘪起嘴更加苦恼。 她既不愿意听见任何人说师尊的半点不好,又不愿给身边的人和宗门惹麻烦,实在进退两难。 阿宝倚着轮椅的靠背,阖上眼眸,扶着额与小笨蛇细细解释:“你并未惹事,也没有给你姚师姨添麻烦。如今外头尽是天灾,各方皆有极大的损失,玉衍派令长老来此,除了巩固联盟,亦有试探虚实的意思。” “东域宗门中,以我问天门、道玄宗与玉衍派为三最,另有十数中等宗门与数不清的小宗。有人的地方便有争夺,很多时候,你不愿与他人争锋、先行退让,换来的只会是对方变本加厉的侵略和吞噬。” “你姚师姨与那些老狐狸比起来年轻得就像地里刚冒出头的嫩芽子,当上门主之位未有多久。而我已残废,沉寂多年,你师祖仙逝后,外头也只道我疏月天萧条无人。九转山前任领主死于南域,水云帘领主尚在南域徘徊援救,太上洞府的前任领主游荡于东域边界与天灾抗衡。只剩万象潭、玉虚林与丹霞湖长者尚在,但也忙于事务,甚少露面。” “你以为你们这些孩子间的打闹为何会被搬上大殿?为何连你不甚出门的北柯师祖都来了?” 小蛇听呆了,脑袋有些转不过来,晕乎乎道:“不是因为我惹了事儿吗?” 实在是条笨蛇。 姜鹿云失笑摇头:“为维护师尊打了两个人算什么惹事儿?” 修真界师徒比起母女关系有过之而无不及,姜熹闹的这点毛毛雨算什么? 若非姚大门主想借此机会震慑些不该有的念头,以她的脾气,压根不会让李无疾有机会站上大殿闹。 阿宝在收到姚天姝讯息的那一刻,便了然她的意思。 “是为了通过他来震慑他背后的玉衍派,告诉他们问天门里还有长辈在,我疏月天的人还没死绝。我纵然残废,亦是合体期修士,还不曾沦落到两个小徒都可以肆意中伤。” 闲话间已进入院落,阿宝抚过小蛇的手背,语气平缓:“你能出头,我其实很高兴。” “我总担心你的性子太温吞内敛,日后会遭人欺负。能提起拳头,就说明我养出来的徒儿并非真的懦弱,还算有胆量。” 那些弯弯绕绕打机锋的事情小蛇有点听不懂,但师尊的夸奖她却听得很明白,当即弯了细长的眸,干脆把复杂的事情全部甩出自己的小蛇脑袋,只记得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可以大胆地站出来维护师尊。 她化作原型趴到师尊腿上去高兴地打了个滚,又翻了个身,让师尊给揉揉泛白的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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