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不尽人意,一切毁在她五岁正式引灵入体、突发病症之时。 散灵之体,顾名思义,她的丹田打出生时便有残缺,纵然花费常人数倍精力与时间吸收灵力,能留住顺入筋脉的,也不过普通修士的十分之一。且这种病症并不只存在于修炼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内的精血和灵力会开始慢慢枯竭,南域里那些接触不到修炼的凡人只能煎熬至死。 理所当然的,姜雪青成了弃子,若非姜白玉将她收为徒儿、全力吊着她的命,恐怕她甚至活不过二十便要在那间偏僻院落里呕干最后一口血、无声无息地倒下。 但即便是清川仙君也无法根治她的病症,只能寻着各种天地灵宝助她修行、延缓她的痛苦,未踏入金丹之前,姜雪青时常会因吸纳灵力的速度赶不上精血枯竭而发病,最严重的一次在阿宝六岁那年。 外边下着大雨,师尊面上神情不复往日,素来挑剔讲究的清川仙君此时发髻颇为凌乱,匆匆冒着雨带回了一个穿着素净长袍、捻着佛珠的女修。 阿宝这几日都很乖很安静,她才引灵入体不久,体内的灵力非常稀薄,只能每天跑来跑去地给师姐端茶倒水、煎药读话本,姜雪青朝她看去时,她就立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扒到师姐床边小心翼翼地亲亲师姐苍白的脸颊。 姜白玉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姜雪青正陷入昏睡,阿宝抓着自己才做好想逗师姐开心的小玩偶垂着脑袋坐在床边,她很害怕,眼睛里的泪珠不停地打转,却始终强忍着没落下去。 虚空中,蛇女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 “师尊!” 直到瞧见师尊回来,藏了很久的水花这才止也止不住地放肆涌出,阿宝哭着叫了声,腾的一下站起身,恐慌地指了指怎么都喊不醒的师姐。 “师尊回来了,你师姐会没事儿的。” 姜白玉眉宇间布满疲倦与憔悴,半跪着抱了下阿宝后又很快松开,让出位置给请来的佛女看。 接下来就是大人的事儿了。 阿宝紧张得搂着玩偶原地绕圈,站在角落里探头探脑,实在看不懂,仅隐约知道这个被请来的女修好似拿出了很宝贵的东西救了师姐。 她盯着这个陌生的女修看了半天,把佛女的长相牢牢记在心底的小本子上。 这也为她后来坚定认为师尊与拂云尊上最般配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姜鹿云的幼年时光里除了担心师姐的身体,除此之外就只有千方百计地逃避被师尊揍这一个苦恼。 她如自己的灵根般停不住,疏月天上上下下早被她逛了个遍。 阿宝七岁时被师尊扔进门内统一上课的学堂后,她的脚步就逐渐开始蔓延至问天门的其他领域。 也正是这一年,她遇到了姚天姝。 与话本里的一见如故、二见胆肝相照截然不同。 她们最初纯粹两看相厌。 起因是她们在学堂里因为一些摩擦当着教学长老的面打了一架,阿宝打掉了姚天姝本就松动、将近更换的两颗门牙,自己也被姚天姝召出来的小火苗烧光了两条眉毛。 姜白玉和姚祝余本都怒气冲冲地赶去教学长老手中提人,再高的修为、再大的威风,到了门内的老前辈跟头都得乖乖听前辈严肃讲述一通养徒儿的心得。好不容易熬完了长老的絮叨,两人满心恼火地准备好了竹棍准备收拾自家不省心的小崽子,但真正见到自己徒儿的那一刻,她们默了下,随即纷纷笑喷。 从此,阿宝正式记住了姚天姝这个可恶的家伙。 接下来将近三个月,她们两个心照不宣地使出花样百出的阴谋诡计坑害对方。 暂时的战绩是阿宝赢了三十局,平手七局,姚天姝胜局为零。 阿宝大获全胜。 “你的那个好朋友今天去学堂了吗?” 姜雪青为阿宝收拾小包时仿佛随口问了句。 阿宝晓得她在说谁,却故作不知:“哪个好朋友?” “南明峰的那个小家伙,不许装傻。” 阿宝撇嘴:“她才不是我的朋友!” “那你还与她玩儿这么久?” 师姐太了解她了,轻轻捏了下阿宝的耳朵:“想与人家交朋友就不要总是欺负人家,我听教学长老说了,小姝今天没去学堂,是不是?” 阿宝哼哼唧唧地钻进师姐怀里耍赖不说话,又被姜雪青揪了下小辫子:“我给你准备些点心,你明日带着去南明峰给人家道歉、再请她正式做你的好朋友,知道了吗?” 回应她的是怀中一小条扭来扭去的蚕宝宝和近乎于无的一个嗯字。 姚天姝很讨厌那个疏月天的姜鹿云,烦得跟苍蝇一样,整天闹腾,她最讨厌这种不守规矩的家伙! 可师尊也出去办事了,一个人呆在南明峰真的很无聊。 还不如去学堂呢,她就不信了,自己还斗不过一只小苍蝇。 姚大小姐趴在石桌上晃腿,陡然听见些细微的响声,瞬间警惕地抬头望去。 墙头上猛地蹿出一颗她最讨厌最讨厌的脑袋。 那只讨人厌的小苍蝇仿佛没有自知之明,居然还对着她嬉皮笑脸地挥手:“姚大小姐,有没有想我?” 轻浮! 姚天姝生硬地回她:“没有。” 小苍蝇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拖着长长的尾音,贱兮兮道:“哦~看来是想了~” 姚大小姐霎时跳脚:“没有没有没有!!!别自作多情!” 但苍蝇就是苍蝇,大概是听不懂人话的,非但没有被刺激得甩袖离去,反而扒拉着她家墙头,从外边直接翻了进来,掏了掏口袋,取出一盒子包装精美的点心递到她跟前。 “干嘛?” 姚天姝下意识后退,谨慎地盯着这盒子貌似无害的东西,思考着是不是姜阿宝新弄出来的恶作剧。 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好玩儿死了。 阿宝也不恼,晃了晃,给她听里头点心碰撞的声音,随后一把打开:“我师姐亲手做的,什么不该有的都没放。” “之前欺负了你很多次,对不起,你能不能做我的朋友?” 扑面而来的道歉和请求让姚大小姐都呆住了:“……什么?” “你可不可以做我的朋友?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啦,做我的朋友做我的朋友做我的朋友。” 阿宝一下子凑到她跟前,露出无往不利的天真单纯脸,真如一只吵人的苍蝇围着她团团转。 姚天姝转向哪边,她就跑到哪边去。 “……烦死了!” “好耶,你答应啦,我们是朋友啦!” “……” 问天门破坏小队喜提一人。 目前两人。 太上洞府,这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地方。 不仅整个领域都常年覆盖霜雪,其传承也在话本中经常出现。 剑修,且无情道。 不过众所周知,话本里的无情道专出大情种、基本都以失败告终,而现实里的太上洞府妘氏则飞升过好几位老祖。 “她是谁?” 阿宝爬上太上洞府的墙头,好奇打量着不远处那个坐得笔直的白袍小孩儿。 “她长得好好看!” 想偷回家养。 姚大小姐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怕得不得了,扯着她的衣角:“低点儿头,别被发现了!” “那个好像是妘师姨的徒儿。” “之前怎么没见过?” “不知道,可能之前在闭关?” “她这么小,闭啥关?” “你管人家!人家天资聪颖不行啊?” 实在有些吵,想忽视都难。 小剑修朝那边望去,却只瞧见两个嗖的一下缩回去的脑袋残影。 “被发现了,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带走带走!” 姜白玉今日与几个师姐妹选了门内一处亭子小聚,连常年闭关的妘瑾也在。 吃肉喝酒,随意闲聊,旁边还没有上蹿下跳搞破坏的臭崽子。 这样的舒服日子往哪儿找? 清川美美饮下一杯,手中羽扇轻摇,倚着扶手感受微风拂面。 这股子风带来一阵浓郁的花香,也带来了…… “快点快点,别被师尊师姨发现了。” “知道了!你能不能别再给她喂糖葫芦,就不能过会儿再给她吃吗?!” 好熟悉的声音,熟悉到姜白玉未见其人,额角就已然抽搐泛痛。 她眯眸望去,河边小路上举着糖葫芦跟在姚祝余徒儿后头跑的可不就是她家那个臭崽子。 那个被两人绑住背在姚天姝背上的小孩是谁? 沉默良久的妘瑾冷不丁开口:“那是我徒儿。” “刚收的。” 还热乎的。 姜白玉和姚祝余同步僵住,随即拍桌怒吼: “姜阿宝!给我死过来!” “姚小树!给我滚过来!” 小剑修嚼着嘴巴里的糖葫芦,眼神清澈平静,不太明白这两个奇怪的人为什么突然露出一副天打雷劈的神色。 晚上的疏月天与南明峰,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哇哇乱嚎的惨叫声响彻云端。 “糖葫芦好吃吗?” 妘瑾摸了摸徒儿的头,看出了她心底的雀跃。 妘棠小小地弯了唇,点头应:“好吃。” “棠儿喜欢她们?” 喜欢这个词有些深远,小剑修认真思索了下。 “喜欢,甜甜的。” 是感觉那两个孩子甜甜的,还是与她们在一起会感觉甜甜的? 年长的剑修没有再多问,只沉稳地做了安排:“那你明日也去学堂上学吧,她们都在那儿。” “好。” 终于,问天门破坏小队喜提善后队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鸡飞狗跳地过去,孩子长成少年,又长成了大人。 姜鹿云真的是一个很喜欢热闹的人。 她幼时便要跑来跑去地结识同门,更不提长大后能出门历练了。 她喜欢人多的地方,喜欢与人交往,喜欢跟一群同道在荒郊野岭里围着篝火拼酒畅谈,也喜欢穿梭在繁华的城池中倾听人间百态。 她会混在不认识的队伍中跟着人家的部落一起载歌载舞,也会交完礼金后蹭在人家结契典上吃喝祝酒。 从东域的各方势力,到南域以武入道的修士,再到西域某些她看得惯的非恶贯满盈的异修,即便是北域妖族中,她亦能寻到一二个说得上话的。 此时天道尚未缺裂,没有天灾,没有裂痕秘境,南域的凡人间难得出现几位有所作为的人皇,修真界里也不曾发生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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