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川虽心急如焚,却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姜雪青也不会答应如此交易。 于是,事情几乎进到了死胡同。 姜白玉只能不停地为大徒儿输送灵力、砸上手中全部的灵丹妙药,企图延缓她的病症。 “……师尊,阿宝和小宝呢?” 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姜雪青靠着软枕,视线略显模糊,吃力地寻找两个师妹的身影。 短短几日,她已瘦得脱相,从前还能握住刀柄的手腕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阿宝为了让师尊休息一会儿,输了一晚上灵力,直至天明才被姜白玉赶了出去,这会儿不晓得跑去了哪儿。 小宝生怕丹药供不上,从前几日开始就跟在九转山的师姐身后炼制各种药物,刚刚姜雪青昏睡时来瞧过,后又赶去了药房。 师尊冷着脸:“你管她们?” 下面应有一句管好你自己,但卡在喉咙里转了几圈,在触及大宝那张病态瘦削的脸时又咽了下去。 她的性子,总是这样硬,不到最后一刻都掏不出一句好话。 姜雪青忍不住翘了下唇,慢慢握住师尊按在身上传送灵力的手,低声道:“师尊,对不起。” 她比阿宝早几十年入门,算算年纪,今年也百来岁了。 是清川仙君收留养护她,把一个本该早早逝去的病秧子拉扯到现在。 “师尊,就这样吧,我已经多活了很久,没什么遗憾了。” 这自然是骗人的话,倘若能再活几年,看着阿宝和小宝再长大些该多好。 她舍不得自己的师尊和两个师妹。 如今这世道,活下去的人只会更艰难。 被她握住的手指兀地一颤,师尊偏过头不做声,眼底却分明掩着水光。 姜雪青笑着笑着,唇间又弥漫开苦涩的咸味,她一点点挪过去靠在师尊身旁,被师尊紧紧搂住。 “什么叫没什么遗憾?!” 房门被人骤然推开,阿宝沉着脸走进来,气息略有不稳,眼中的光却亮得骇人。 她疾步行至床前,将一页泛旧破损的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方子递给师尊看,自己半跪着亲了亲师姐的手,脸上难得露出两分松快:“还魂草、双生莲,既然师姐的灵府枯竭,那便去寻法子为师姐重塑丹田!” “我寻到了这个方子,现在只差这两株药!” 姜雪青一惊:“阿宝!” 扫视完秘方的姜白玉皱眉开口:“还魂草和双生莲都是天级灵药,已近百年不曾现世,各地的交易行和拍卖会都关了,你要到哪儿讨去?” 阿宝指着纸上还魂草的模样,目光如炬:“我问过了认识的聚宝阁里的同道,他们手上恰有一株双生莲!我与他们联系以高价拍下了,他们会用灵器直接送过来。我曾在东域边界逗留,若我没记错,那边一处悬崖上就长了这种样子的草!” 但她不通药理,当时并未在意。 “只要师姐再等我几日,我必……” “不许去!” 姜雪青扬声打断阿宝,胸口剧烈起伏,倏然呕出一大口血。 她从未在阿宝面前疾言厉色过,此刻发威又吐血,将阿宝吓住了。 “……师姐……” “不许去!你若去了,还不如我现在早早的死!” 嗓子里不断有腥甜味涌上,姜雪青伏在床边,唇角的血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滑落,手指死死抓着阿宝。 外面变成这样,如果阿宝因为帮她采药而遭遇不测,姜雪青宁可现在就死。 “阿宝,你先出去。” 缄默片刻的姜白玉按住姜雪青的穴位、帮她缓气,没有多说什么,仅叫阿宝出去。 “可是……” “出去!” 姜白玉再次叱吒。 阿宝只得闭嘴,看了又看师姐惨白的脸色,垂着脑袋安静离开。 姜雪青头晕目眩,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断断续续地与师尊说:“……不能叫阿宝去……活到如今都算是我赚了……阿宝不能出事……” 姜白玉把她安置在床上,抚平她紧蹙的眉,轻声应了。 倘若能走,她自己便去了,何必要阿宝冒险。 普通的传送灵力并不设限,但要将灵力游走过筋脉输入丹田洞府,就必须出自同源、且接收者亲近信任之人。若非同源,丹田洞府极容易产生排斥,只会加速衰竭。若非亲近信任,在灵力进入筋脉时就会被接收者下意识抗拒阻断,无法继续。 姜雪青平日里也只对自己下头两个师妹温柔庇护,对于其他同门,多是疏离客气。 幼年被抛弃的经历和成长过程中没少遭受的闲言蜚语,让这个孩子心底的防线一直绷得很紧。 姜白玉不敢把她交给其他领域的同门照顾,而姜雪青的病一日重过一日,每天需要输入的吊着命的灵力愈发的多,她一个大乘期修士尚且吃力,何谈阿宝和小宝? 只怕她走后,灵力供应不足,雪青等不到她的药。 清川也不敢冒这个险。 世道如此,各方想要保全自身犹然艰难不易,又能求谁去摘草? 南明峰不能动,姚祝余这段时日处理门内事务忙得焦头烂额、根本脱不了身。太上洞府的领主已易位,妘瑾如今不知是不是入了裂痕秘境,外界联系不上。水云帘的姒琼珠与九转山的嬴忘忧都去了南域,自己尚且身处险境。万象潭的姞思渡、玉虚林的姬闻歌座下门徒众多,逐渐召回的门徒中不少都重伤,她们已将近两年都呆在九转山上帮忙照顾自己徒儿,此外还要管理各自领域内的杂务。剩下一个丹霞湖,但妫锦秋仍在闭关,领域中的事都由她亲传徒儿打理。 禁山中的老祖更不必多想,她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坐镇问天门的结界神通。 掐指一数,能有本事出去的身上背负的责任在这个关头只会更重,多多少少皆不能移动。且外界凶险如此,一旦遇上强横天灾、指不定她们也要折在其中,姜白玉无法开这个口。 阿宝被师姐喝止,前头两天确实听话呆在疏月天上,每日想法子联系人悬赏摘药。 这一联系才发现,许多她认得的同道如今神魂早已泯灭、惨死在天灾之中。 聚宝阁等大型势力讲究的是平衡受益与风险,派出大批高修为的修士去摘一株还魂草,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于天灾中,在如今拍卖会与交易行都不能开门的情况下,并不合算,他们不愿做这笔生意。 而除了一些修为低下的,其余几个经常接悬赏任务的赏金者听闻她的要求后都有些为难地婉拒了。 悬赏金固然好赚,但还是命更重要些。 东域的边界靠近南域,那儿的天灾极其严重,许多小宗门小家族和部落都纷纷内迁躲避,他们如何敢去蹚水? 还剩一些与她差不多修为的同道,阿宝把玩着手中的通讯符,眉间神色淡淡,终是不曾撕开。 何必呢,如此凶险要命的事情,何必拉上其他人。 她已经死了一个发小和这么多的好友,剩下的人能多活一个就多活一个。 阿宝随意坐在屋门口,坐了整整一个晚上,听着里边偶尔传来的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的声音与呕血的动静,手指头也泛了冷。 太阳升起时,她突然爬了起来,对前来送药的小宝笑了下,侧身看着她进去,随即头也不回地跑下了疏月天。 她就这一个亲师姐,她不能干坐着眼睁睁看姜雪青去死。 哪怕有一线生机,她也要争一争。 东域边界处原簇居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部落,阿宝是几年前落脚在某个部落中玩乐时注意到远处极高且隐蔽的光壁悬崖上长出了两丛模样怪异的草,旁边还有几只潜伏着的出窍期灵兽牢牢看护、将其视为所属物。 她自小对奇形怪状的东西感兴趣,因而多瞧了两眼,但出窍期的灵兽并不好招惹,也未曾认出那是何物,所以不甚在意地走了。 若知道有今日,她当初必早早将那草全拔回家,全塞进师姐的丹田里去。 阿宝没再玩儿她擅长的小游戏,谨慎地架着能屏蔽气息的法器一路急速向南行去。她念着家里的师姐,不敢停歇,速度开至最大,用上了戒指里全部的缩地符,终于在第二日深夜到达了边界处。 居然意外幸运,并未撞上秘境。 两天里她已提前做好了十数个重叠阵,戒指中的灵符和灵药很充足,本命长刀也显于手中,体内灵力一直保持周转状态。 只要那些还魂草没被其他人摘走、再运气好些不遇上裂痕秘境或其他天灾,几只出窍期的灵兽纵然麻烦些,倒也不算致命。 阿宝掌控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风托住自己,几近无声地迅疾攀爬上去,目光接触到那两丛还魂草时心下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还在就行。 此处万籁俱寂,那些部落大多早早搬走,从悬崖上往下望去,能看见大片战斗过的痕迹,修士与异兽的尸体遍布。 然而越往上爬去,一种森然可怖的窥视感越重,阿宝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刀,在那道暗影扑来时腾空而上、不退反进,银白如练的刀光伴随着无数藏在气流中的风刃齐齐劈向那庞然大物,咆哮声骤起。 与此同时,后面与两侧皆有腥风袭来。 阿宝眉头下压,脚尖在悬崖壁上轻点,不躲不闪地借力向前砍去,凑近了才见到这怪物的真容。 头颅似熊,獠牙极长,肩生两翼,四肢健壮且覆坚硬刚毛,前爪和后爪都很锋利。阿宝看见这头怪物直接将爪子插入山壁中稳住身形,石壁在它爪下竟如豆腐般脆弱,可想若被击中会是何种惨状。 在即将与它对上之时,她于空中扭身,一瞬翻至怪物背后,掌心阵法已显,轰然袭去,将这怪物当做石块儿般扔上它的那几个同伴。 阿宝并不恋战,她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拖延它们几瞬后身形凌空飞向那从还魂草。 然而,滚烫如熔岩般的气流自下涌上,她瞳孔微缩,刹那间侧身闪避,却怕草被烧光,干脆一次性将事先布下的十数个重叠阵全部放出抵挡,自己抓着石壁上凸出的尖角将身体荡上去。 就快触及那丛还魂草了,但脑中的弦紧紧绷着,不详感愈中,她的目光在四周扫过,除了下面怪物咆哮着攻击阵法发出的爆裂声,身旁好似没有什么异常。 还魂草就在眼前,阿宝咬牙伸手,就在她触碰到的那一刻,身后突然开裂般出现一道混沌缝隙将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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