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辞昭坐在地上,看着外头的天色,龙尾焦虑地在地上甩了甩,却不慎劈坏了石桌,师尊最心爱的酒樽也在玉石碎片中飞了出去—— 然后被险而又险地接住了。 谢辞昭用尾巴尖托着那只流光溢彩的小酒樽,将其谨慎地收了起来。 她看着镜中半人半龙的自己,急得拖着尾巴在屋内转起了圈。她走得太久了,恐怕耽搁得更久会生出事端,给师尊师妹她们也惹上包藏魔族的罪名——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拔刀对着自己的尾巴比划了两下,试图威胁:“缩回去。” 地上静静躺着的大尾巴不为所动。 任凭她如何动用灵力,运转心法,甚至挥刀威胁,尾巴和角仍然缩不回去。正当她焦急之时,恰好听见自大比赛场而来的刀剑破空声。谢辞昭抱着尾巴,心头一时转过许多思绪,有关师尊,二师妹,自己素未蒙面的母亲…… 她狠了狠心,握紧了刀柄,准备挥刀向自己拖曳在屋内,显眼至极的龙尾。 如若被发现就全都完了。她心道,还有小师妹。小师妹也是魔族…… 小师妹还有大好前途,不要连累了小师妹。 可惜漂亮的衣衫无法送给她了。刀光一闪而过,照亮她的鬓角与冷静得可怕的金眸,谢辞昭想。听闻别家的师姐都送师妹天材地宝,送宝剑送长刀,还有数不清的珠花与漂亮金簪……是自己对小师妹还不够好,应该更好一点的。 至少不要成为如水鬼般拖着她沉往潭水之中的罪人。 想到这里,她浑身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灵力亦如潮水般层层回落,似乎在她体内收成了一颗很小很小的桃核。 春秋两仪刀破空而过,在风中发出瑟瑟悲鸣。 谢辞昭在刀身即将斩落时闭上了双眼。 然而预想中的痛楚却并未来临。她诧异地睁开眼,只见拖曳在身后的龙尾一刹那间消失了。她摸了摸尾椎骨,那处很平整,除却衣衫微皱之外,一切如常,就连头顶的龙角也不见了。 仙尊们的笑语愈发近了,谢辞昭心一沉,连忙抓起放在床尾的几套新衣,抱在怀里,匆匆走了出去。 她低垂着眼帘,恰好与迎面而来的沈菡之与水无垠撞上了。后者有些诧异道:“你这孩子,怎么耽搁这样久,衣裳还未送过去?” 水无垠也是有女儿的人,见沈菡之座下这孩子脸色苍白,习惯性地伸手便想牵她过来:“你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沈菡之微笑着拦了她一下,道:“辞昭,你怎么回事?” 谢辞昭眉眼低垂:“师尊,无事的。只是灵力反冲,似乎快要破境。我怕制不住灵力,便在师尊的住所调息打坐了片刻。” 只耽搁了这几句话的功夫,身后的仙尊们便从她们身后鱼贯而过。她们都对沈菡之座下的这位首席很熟悉了,因着要陪顾择善去查验尸体,便都不曾留心此处的动静。 只跟在自己这位生父身后的司羡檀撩起眼帘,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谢辞昭几眼。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看起来有些病色,只是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司羡檀放慢脚步,撞见谢辞昭微微抬起的眼睛,忽然心头一跳。 ……不对,司羡檀看着她那双颜色浓郁得过了头的金眸,再度确定昔年自己那一眼没有错,她再度在她的眼眸中看见了一瞬竖瞳的残影! 只这一眼已经足够了。 她脚步不停,仿佛只是平淡地与谢辞昭擦肩而过,心下却狂跳起来。极致的兴奋席卷了司羡檀的全身,她抬眸静静看了眼走在自己身前的父亲,再挪开视线,看了眼被小厮推着的那位据传极度痛恨魔族的李卿垣李仙尊,忽然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要闹就闹个大的。司羡檀牵着妹妹僵硬前行的手,在心中笑出了声。没有证据又如何?她相信,这位自灵犀仙山来的李仙尊绝对不会让自己失望的。至于谢辞昭的身份血脉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那般,对自己而言,其实并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情。 只是方便自己浑水摸鱼罢了。 待自己要做的这几桩事情一环扣一环地发生,那这届大比可真要有好戏看了。司羡檀含笑随着她们走入陈尸的宫落,感到手心的剑伤又淅淅沥沥滴出血,这痛楚却给她一种真实的兴奋—— 果然,天命在我! * 景应愿正往参比门生所住的宫落之中走去。参比的三百二十人到了如今只剩下八十人,人群顿时空落了不少。她正随着二师姐她们往前走去,却见一道身影横过,持剑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她听见满头珠翠琳琅的撞击声,顿时了悟来人的身份,抬起眼看,果然是气势汹汹的白剑薇。景应愿此时心情寡淡,不愿与此人多言,便想绕过去,却再度被拦住了去路。 白剑薇将她一指,撂下狠话:“景应愿,终选时你便等着瞧吧!” 她以为这人受了挑衅,总该被自己挑起情绪愤怒,却不想这黑衣负刀的女修只是哦了一声,然后绕开她继续行路。 白剑薇顿时觉得自己受了轻视,追上去继续道:“你不是很狂吗,怎么如今狂不起来了?知道我们外州修士的厉害了吧!” 她比比划划耀武扬威,身后一路跟过来的王观极见自己师妹如此,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用剑柄狠狠敲了一记白剑薇的脑袋。白剑薇还以为是景应愿那群狐朋狗友在作弄自己,便转身拔剑怒道:“找打,哪个狗贼!” 迎接她的是王观极那张大道无情的脸。 景应愿看着白剑薇被飞剑打得抱头狂奔,摇了摇头,却见她那端正古板的师姐走开几步,却向自己一回眸,道:“大比时见。” 说罢,她并不留恋,提着哇哇大叫的白剑薇飞身去远了。 快走至大比修士所住的宫落门口时,景应愿忽然看见有人抱着刀倚靠在金粉宫墙之下。 虽说已断了期待,可骤然再看见她,景应愿心中却不可抑制地泛起些许苦酸的涟漪。她本想对着师姐打个招呼便同其余人进去,可大师姐却在此时开口唤她名姓:“应愿。” 她怔了怔,在一众人灼然的目光中走了过去:“大师姐,你找我何事。” 她面色平淡,谢辞昭也面色淡然,只是耳后通红一片。她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景应愿苦笑,以为是因为自己刻意冷落了她,故而她才过来找补,于是道:“大师姐不要妄自菲薄,我与二师姐都觉得你十分慷慨,是最好的大师姐了。” 谢辞昭听过她这句话,心下虽然满足,却已不像师妹刚拜入门时渴求那声“最好的大师姐”,她弄不太清自己究竟想要听见的是什么,于是将腰间的芥子袋取了下来,珍重地放在小师妹手中。 她道:“你打开看看。” 景应愿心下无奈,以为又是什么宝剑秘籍,但周围一圈人都已经聚了过来,纷纷催促她打开,尤其柳姒衣,嚷嚷着都是师妹,应当分她一份,此时更是期待。她没有办法,只好探手打开了束带—— “不好了,那头有人好像被芥子袋中的东西埋住压死了!” “不应当吧,好端端的活人,还能被芥子袋中的玩意埋住?是谁啊?” “好像是蓬莱学宫的景应愿……” 景应愿在众人惊慌的呼喊声缓缓爬起身。她扒开压在身上的亮晶晶的金银宝石,心中冷静得可怕。她抬眸望向神色期待的谢辞昭,又看着被映亮了一圈的人影,面无表情道:“大师姐,你实在是慷慨得过了分了。” 谢辞昭听她这样一说,便将藏在袖中的那件坠满宝石的轻薄纱衣取了出来。 她没留意到景应愿惊愕的目光,光是听见围观修士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便觉得这件礼物送得绝对合小师妹心意。谢辞昭展开那纱衣,将衣裳往景应愿身前递去:“这是我最喜欢的衣裳,小师妹,送给你。” 柳姒衣两眼发直。 她看着这件凉快得过分的宝石纱衣,倒退几步,扶额混乱道:“我不要了,从今往后大师姐拿出来的所有东西我都不敢肖想了,就让小师妹独自承受这一切吧……” 景应愿看着衣裳,质问道:“大师姐,这衣裳我能穿去哪里?” 谢辞昭看着纱衣,显然不曾想过这件事。她见景应愿不接,有些忐忑道:“……不出房门,光看看也可以。” 只听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原来是循声而来的骰千千。她身旁的故苔已经坐下开始奋笔疾书,口中念念有词,景应愿不忍再听,站起来便想推拒。不曾想谢辞昭又拿出一件金光闪闪的战甲,建议道:“我觉得小师妹这样叠着穿也很好看。” 景应愿接过她那两件衣裳,顿了又顿,忽然粲然笑道:“多谢大师姐。” 不就是战甲叠纱衣么,她心想。 大师姐,天道好轮回,别被我抓到能让你穿这套衣裳的机会。
第095章 突破化神 后处门生们所在的院落尚欢声笑语一片, 前头不远处仙尊们所憩的寝宫却大有黑云压顶之势。 玉自怜跟在自第十一州而来的司家家主顾择善身后,不动声色地将他与司家姐妹隔开了一个身位,苍白的手里始终蕴着一团灵力, 以防他像方才那般对着照檀或羡檀骤然发难。 司照檀似乎有些害怕顾择善, 始终走得很慢。 她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只留下浅浅一丝血线。或许是因为惊恐, 她的手一直不受控制地抠着脸上那一线疤痕。血沁在指甲里, 司照檀挠得愈发急躁,原本木然的双眸中竟然透出几分生动的惶恐—— 就在这时,她的手被司羡檀制住了。 司羡檀牵住司照檀渗满干涸血液的手,温声道:“别怕。” 司照檀反射性回握住了她的手, 方才还挣扎着的神色顿时安分了下去。顷刻间,一行人便来了停尸的院落。顾择善由沈菡之领着走在最前, 分明是至亲的胞弟与侄儿被害身死, 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顾择善揭开镇尸的白布,草草看了眼他们惨白骇然的尸身,便将白布遮了回去。 顾择善又揭开另一具面色惊惶、死不瞑目的尸体,哑声道:“此人便是凶手么?” 沈菡之道:“若依照灵力来源查探,是他。只是还尚未下定论。” 她话说得保守, 其实寻灵这种方式已是修为极为高深的大能方能使用的功法。灵力本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顷刻便会飘散于凡世,在场能将残余灵力搜刮起来,抽丝剥茧显形的人也不过一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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