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屏声静心半晌,却迟迟不见蛟龙所在,不免生出几分猜疑。其中那个问题最多的便又被推了出来,代其余两人问道:“船家,怎么这么久了,蛟龙还不出来?” 景应愿划着船,此时心情很不错。听他如此问了,便哦了一声,道:“还在前头的水域,你着急什么。” 她不急,船中那几人却有些急了。他们本互不相识,是路上偶然遇见的,想着搭个伴组队,好抢旁人的令牌来瓜分,这才一同上路。这几人性子也各异,听景应愿这样一说,其中便有人抱怨道:“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有这功夫在船上晃荡,不如趁早御剑去外头抢人令牌更快些。” 他这话一说,另一人沉默了,而话最多的那人面上则闪过一丝不耐,嘴上却道:“待过了前头的水域,若再没有,便直接御剑走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沉重的水声在不远处响起。 这三人连忙抬头望去,只见朦胧水汽中,有一只约有百米长的巨大妖物自水中升了起来。船头那船家为他们让开一条路,哑声道:“诸位都是敞亮人,别忘了,坐了我的船可得要帮我办事。” ……不对。那心思最为活络的剑修终于看清了那所谓“蛟龙”的面貌,头上无角,这并不是蛟,而是一条黑蟒! 蟒不如蛟,不过这蟒看模样也是通了神智的,比蛟好对付,且身上也能剥下些值钱玩意……区区一条蟒,他一人便对付得了,哪还需要三人一齐上阵呢? 想到这里,此人一发狠,手中的三尺长剑硬生生地掉转过头,朝着毫不设防的同伴身上捅去! 他的长剑刚捅进左边那人腹中,右边一团灵力便朝着他面门飞掷了过来。 三人顿时相互缠斗起来,没人有空再管那条静静伫立在河水中的巨蟒了。 景应愿抱着臂在船头等了许久,芝麻浸在水中与她遥遥相望,眼神颇有几分可怜。她在这水汪汪的凝视中有些良心不安,只好在心中道:“出去了给你买汤圆吃。” 芝麻立刻站得笔直。 景应愿安静地扮好一个不管旁人死活的船家,不知过了多久,最终胜出的果然是那最活络的剑修。他身旁两个同伴都已晕厥,他也身负重伤,此时边往手中倒疗愈的丹药边执剑往水中游动的黑蟒飞踏而去—— 然后被背后一柄长刀钉在了骤然结冰的河面上。 那人看到起冰的河面便觉不对,他目眦欲裂,眼睁睁听着身后脚步声响起,将他攥得死死的手踩着掰开了,然后抠出他掌心中紧攥着的那三枚令牌。 不光如此,他刚焐热没多久的龙鳞也被取了回去。 “渡河的酬劳我拿走了,”那人声音含笑,松开了踩着他手腕的鞋底,“下次渡河,可要记得再来光顾船家生意。” 她话音刚落,整片冰封的河流骤然破冰! 那修士赶忙为自己施诀闭气,深受重伤外加气急攻心,他竟然一时间气得晕厥了过去。就这样静静沉进了河底。 过了两刻钟,他头昏脑涨地醒来,见身处河底,身旁又无人,赶忙飞身跃起,落在了停驻在河心的那叶小舟上。 被他一震,舟上重伤晕过去的那两人也醒转了过来。见他还有脸回来,皆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那剑修见他们如此,赶忙急道:“我们都被骗了!我没有抢你们令牌,是那船家——” “什么船家,又编些谎话来诓骗我们,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 剑修百口莫辩,四处张望。然而即便他再恼再恨,那扮作船家的修士却早已溜得没有影踪了。 * 景应愿抛着新到手的三枚令牌,一溜烟飞出很远。 虽然平日看她正直温和,但景应愿实则也是个果敢的狠人。毕竟放眼历史,千万年里历代帝王有功便有过,只要所求的果成了真,那么中途的过程其实并不重要。更何况她也不算害人,这令牌拿得就是心安理得。 这方莲花境似乎极大,她这一路御刀而过都未看见有其余人影。既然如此,她索性慢了下来,反正加上自己一共四枚令牌,应当是够用了。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进了一段距离,景应愿忽然听见前方有人声,于是跃下长刀,悄悄靠了过去—— 红衣白衣,手中执剑,两相对立。 竟然是崇离垢与王观极。 景应愿屏匿了气息。这两人一人据传身怀仙骨,一人乃是夺魁的热门,这一战定然会不留余力。如此精彩的打斗,无论是单纯看热闹观战,还是从中揣摩她们对招时的招式走向,与自己而言都是赚了。 此时却见王观极拔剑直接道:“开始吧。” 崇离垢轻轻一颔首,一柄闪映着萤萤雪色光华的长剑便赫然出鞘。与王观极所用的玄铁色重剑不同,她这柄剑算是轻巧的,剑身上斑斑鳞纹,在拔剑的那一瞬,剑尖便冲着王观极的面门直挑了过去—— 刹那间,以她与王观极为圆心,整片树林中盛开的梨花顿时被这一剑送起的剑风扫落!灵力明灭,在这处陡然辐射开,崇离垢在如雪般洒落的梨花中始终缄默不语,剑法却道道凌厉,就连剑法刚硬的王观极都被她这一式逼退了几步,用灵力将自己匆匆包裹了起来。 景应愿的眼眸被她二人的剑光照亮,楚狂感应到这两柄迥然不同,却各有春秋的名剑,顿时有些躁动。她安抚地拍了拍它,看着王观极那柄重剑横扫过崇离垢的方向,就在前一瞬还在空中飞扬的梨花顿时被这一剑的威力湮灭成粉末。 王观极果然擅快打。 景应愿看着她们的剑法招式,发觉王观极这柄重剑似乎吸附的并不是她的灵力,而是精气。只短短几个回合下来,王观极的面色便骤然变得有些苍白。 她暗自在心中记下这点疑惑,再看崇离垢那边,倒还算游刃有余。崇离垢无论是平日的举止还是剑法都堪称出尘脱俗,光论招式,没有一点可指摘的,只是她似乎并不喜欢与人兵戈相见,神色隐隐有些厌倦。 正在她们战得不可开交之时,天边陡然射来一柄飞剑。 景应愿抬头望去,竟然是司羡檀。 破天荒的,司照檀竟然也跟在司羡檀身后,却远远隔开了一段距离。景应愿看着司羡檀加入战局,敏锐地察觉崇离垢面色有些不悦,王观极更是蹙起眉头。有了司羡檀的帮手,王观极很快落败,手上连同她自己的两枚令牌都落入了司羡檀手里。 她落败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司羡檀一眼,便背起重剑离开了。 就在她转身走后,崇离垢忽然开口唤道:“应愿。” 景应愿微微一惊。见被戳破,她便干脆地从远处的树丛后站了起来,隔得远远地冲崇离垢挥了挥手,半开玩笑道:“竟然被看穿了。” 崇离垢见到果真是她,神色有些隐隐的高兴。在司羡檀骤然沉如寒潭的面色中,她轻轻笑了一下,低声道:“嗯。我虽然感知不到你,但是方才有风吹过,我闻到牡丹花香。” 景应愿惊讶于她竟能记住自己身上的气味。她看了眼司羡檀,再看了看崇离垢,心中一个几乎呼之欲出的念头幽幽飘了上来。 不过已被看破身形,便不好留在此处偷听偷看了。 她无奈,只好冲着独自站在一旁的司照檀试探道:“照檀师姐,你要同我一起走么?” 司照檀似乎愣了一下。 她含混地嗯了一声,又摇摇头,低声道:“……不了。我与我姐姐一起。” 她们关系何时这么好了?景应愿有些诧异,又看了看擦拭着长剑的崇离垢,只道待司羡檀走后再回来询问自己心中的疑惑,便跳上长刀一路朝南飞去了。 司羡檀站在原地,看着景应愿的身影消失在花影云霭间,方才那控制不住变得冰冷的神色勉强恢复一二。她扯出一个笑容,看着满地梨花间独自拭剑的崇离垢,忽然将手中那两枚令牌往前一递,轻声道:“……离垢。” 崇离垢垂着眼眸,不为所动。 司羡檀走前两步。她似乎怕走得太近惊扰了她,却又忍不住想凑前看她如谪仙般的面容,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又羡又恨,最终只化作一句质问:“你为何知晓她身上花香?” 崇离垢停下擦剑的动作,也不看她,忽然将长剑往司羡檀喉间一指。 后者的双眸猝然睁大,而崇离垢只是逼近一步,用她素来无情的语气冷声道:“与你何干?司羡檀,我只问你一句,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剑尖已然割裂她喉间一线,显出殷红的血痕。崇离垢犹不收手,她只觉自己方才与王观极那一战的秩序被司羡檀打破,如此得来的令牌,她不想要。 司羡檀怔住了。她手中的两枚令牌掉在地上,只觉心中气血翻涌,舌根下竟涌出一片腥甜。她生生将呕出的血又咽了回去,强笑道:“你忘了,那年七月,你说想要看下雪……” 那年七月,年年七月。 不就是这般光景么?也是满地洁白的落英,也是她二人站在林间,只是昔年崇离垢的手只会握着杜英花枝……并不握剑。 司羡檀不避其剑锋,反而往前一步,任由剑尖深入自己喉间。 崇离垢见她如此,便干脆地收了剑。她将剑尖血迹仔细地擦拭过,收入鞘中,转身离开。 她边走边道:“我忘了。” 司羡檀看着她如雪般飘远的背影,忽然笑了一声。 是我做得还不够好么?她抚摸着颈间剑痕,眸间一片冷意。为何独独记得旁人身上的牡丹花香,却不记得年年岁岁的花与雪,不记得山间行过的路?我同你执手青梅,你独独唤我是姐姐…… 为何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 你会记起来的。司羡檀攥紧剑柄。你不光会想起一切,你身上的骨你的血与肉都将由我重新馈赠,我才是那个唯一对你好,对你最好的人……我不会允许你陨落,会有旁人替你去死,不光要去死,还要彻底将她身上的痕迹花香音容笑貌统统抹去,这样你便不会记得她,只独独记得我…… 到时你便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将你的生死安危系在心间的人了。 离垢,我向你发誓。很快。很快你便会知道的。
第097章 人不为己 景应愿往前行了一段, 并未看见有修士活动的痕迹。 想起方才司羡檀一改常态,冷如凝冰的神色,她心下有些沉重, 于是转头重新折返回那片梨花树林。然而再回来时, 此处已然没有了那三人的痕迹, 看样子是都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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