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正值炎炎夏日,怎会落雪?司羡檀无奈, 只好收了剑哄道:“离下雪还有些日子,你乖乖的, 姐姐给你捏个小麻雀,好不好?” “我要下雪,”那孩子眼眶瞬间含了一包眼泪要落不落,“我要看下雪。” 眼泪砸在司羡檀结满鞭痕的手臂上,明明那些痕迹已经愈合,可还是烫得她一阵灼痛。她无奈,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领着她去了后山的花林。那时杜英花开得正好,司羡檀采了满满一兜,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她将扎在外衣里的杜英花往天上抖去,顿时如下雪般落了她们满身。 “好了,别哭了,”司羡檀道,“你看,我今日已经为你下过一次雪了。” 这些陈年旧事将她心头扰得烦乱,司羡檀低头往自己光洁的小臂上看去,旧伤经过几百年的疗愈早已愈合,丝毫看不出这双手曾受过千百次的鞭笞责罚。 可谁也不知道,事到如今,她看到鞭子仍会反射性地手心抽搐。 那边雪千重还在毫无所觉地嗅闻花香,司羡檀看着她珍视的动作,忽然问道:“你娘亲,对你很好么?” “好啊,哪里都好,”雪千重道,“只是她怕我短命,一直拘着我不让我出神山罢了。” 司羡檀似乎了然,不再多问。雪千重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可在昆仑时,却也无人教过她该如何应付这些,于是也闭上了嘴。 两人默默无言了一段路,直到走至可见沙漠边缘,身旁一直沉默的司羡檀忽然道:“这沙漠广袤,或许可得些机缘,千重道友可要随我进去探一探?” 雪千重觉得她这话有些奇怪,自己既跟着她走了这许久,好端端没有分道扬镳的道理,便应了。然而司羡檀上下扫她一眼,似乎是想起些什么,问道:“千重道友,你的武器呢?” 听见这话,雪千重下意识地将大氅往身上又捂了捂。 昆仑秘法不外传,到她身上时又多了条规矩,不到死生关头,绝不得在人前动用。 她少见地长了几个心眼,心中告罪一声,对司羡檀说了谎:“我……我修为不济,不会什么招式,也没有武器。”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雪千重摸了摸躁动不安的小鹰,跟着新认识的漂亮姐姐往沙漠腹地行去。 * 司羡檀当然是别有心思。 她见雪千重拿着那束本不应出现在此的花乖乖跟过来了,心中那股悄然而生的失望之意愈发强烈—— 这就是昆仑教出来的门生么? 如此草包,区区昆仑,也不过如此! 既然修为不济,亦无法器,想必只是普通弟子罢了。思量间,司羡檀心中闪过宁归萝身上那枚从不离身,上刻越琴山庄家纹的香球……若人人都如自己那姓宁的师妹那般家世显赫,倒还真不好下手。 不过,大门大派的寻常弟子,若是折在这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小秘境之中,想必也无人会真打破砂锅般地追责—— 她不配做昆仑的门生。 既已占尽了千般万般的好处,自小被处处呵护生长在那远在千万里的雪山之中,为何却养出来这幅令人失望的模样?司羡檀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偏头再看雪千重那张病弱的脸,那张恹恹小脸上有双令人过目不忘的天真赤诚的眼睛,此刻正懵懂地朝司羡檀望来,傻乎乎地笑了一下。 雪山虽不开花,可你是否知晓,你已经是山中那朵被你娘亲亲手养大的鲜花了? 司羡檀领着她一路深入腹地,心中做好了万全打算。跟在身后的雪千重见她一改方才温和的姿态,脸色渐渐冷下去,更觉得有些不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司羡檀走了这么久,却丝毫未见到有什么她所说的机缘,加上察觉出司羡檀对自己态度有些微妙的转变,便咬着牙停了下来。 身着白衣的漂亮师姐跟着停下,神色莫测地转头望向自己。 雪千重喘了几口气,蹲在地上:“司、司道友,我走不动了……不然你先走吧,待出了沙漠我再去找你……” “你确定么?”司羡檀微微一笑,“机缘已经近在眼前,千重道友确定要走?” 雪千重抻着脖子看了许久都没看到她说的什么机缘,正困惑时,便见司羡檀抽剑往前方的沙漠一劈,顿时黄沙溅起十数米高,而就在这被掀起的黄沙底下,有条身形奇长无比的黑色巨蟒正潜伏在沙底,冲她们飞速游来! 雪千重没见过蛇,却也是知道害怕的,赶忙闪躲。躲避间还不忘拉了站在原地的司羡檀一把:“司道友快走!” 然而,司羡檀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似怜悯似鄙夷。雪千重愣愣地与之对视,最后却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不甘与忮忌。 “千重道友,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别人用这种眼神看我,”司羡檀抽过她怀中紧紧抱着的木芙蓉,用灵力将其撕成了碎片,“我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雪千重一时间忘记了巨蟒的存在,只是有些不明白地低头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粉色花屑。 她想抬头问她为什么,却见那个方才还待自己极好的人的身影早已飘远了。 只刹那之间,巨蟒倾身卷来,将雪千重卷在尾中,竟是要一口吞吃了她! 水镜之外,南华仙子豁然起身:“不好,你们安插在秘境之中的督学呢?” 坐在主位上的明鸢也拧起眉头。她刚想让沈菡之传令谢辞昭瞬移此处,众人便见那木呆呆被卷在蛇身里的昆仑门生忽然低下头,无声念了几个字。 随着她嘴唇的张合,忽然有股从天而降的巨力将那条正咬在她腿上的黑蟒砸成了肉泥!一片血色之中,雪千重脸色愈发苍白,仿佛被砸中的是她一样。她支着腿踉踉跄跄爬起来,最后看了眼地上被撕碎的小花,召出神鹰驮着她往沙漠边缘飞去。 * 雪千重意识已经有些不清,却有些庆幸遇到的是自己在入学宫之前便见过的公孙乐琅与景应愿,有些天然的亲切感。 她看着景应愿蹲下身为自己挤出蛇毒的身影,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很讨人嫌啊?” “此话怎讲,”景应愿挤出大半蛇毒,撕了布条给她绑在腿上,又施了几个疗愈的术法,这才让她脸色苍白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是有人与你说什么了?” 雪千重垂下头。 她闷声道:“我的花没有了。” 景应愿没当是什么大事,随口宽慰道:“你也喜欢花么?若有缘分,日后你可去人间金阙国转转,那里是我故乡。御花园中各种花都有,但最好看的还是牡丹,姚黄魏紫白雪塔,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见不到的。” 听到这里,雪千重高兴了些,却还是有些怯怯的:“方才有人与我换了花,却又将我丢在沙漠里边被蛇咬,把我的花撕碎后便自己跑了。” 公孙乐琅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你可知那人是谁?我们领你找那人算账去。” 景应愿在雪千重的小腿上最后打了个结,又给她体力不支的小鹰喝了点水,听见这话,她无奈起身道:“什么我们,我没说我要领着她去算账——” 雪千重道:“我知道,她说她叫司羡檀。” “什么算账,这词太难听了些,”景应愿抽出长刀,让雪千重扶着她站在自己身后,“分明是向那位司道友讨回千重道友的花罢了,走一圈也不是什么难事。” 公孙乐琅却愣在原地。她迟疑道:“你确定那人是司羡檀?” 这不怪她质疑,只是司羡檀的名声在外头太响亮,想自己当年也是如公孙乐琅一般深陷她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若非自己身死后又重返世间,恐怕还是迟迟无法醒悟过来。 而雪千重算是命大。 景应愿看了眼手无寸铁,正弯腰趴在自己肩头委屈巴巴的雪千重,心中对这人产生了几分好奇。 那边的公孙乐琅也御剑而起,碎碎念道:“我不信那人真是司羡檀,我不信……” 是谁都可以,但是不可以是这个自己敬仰已久的师姐,绝对不可以!
第037章 拦路围剿 直到御剑而起数里, 公孙乐琅还在身后不断碎碎念道:“我不信,一定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司师姐……” 玉京剑门教出来的门生都是些以剑为尊的剑痴, 心中只有剑, 没有人。 无奈公孙乐琅是个异类, 在玉京剑门孤寡了数百年, 生生逼出来一颗逍遥小楼的心, 分散掉了些许对剑的注意力。若非如此,若真教玉京剑门内的门生们听见她们对名声在外百余年的司羡檀出言不逊,恐怕雪千重连话都没说完,那帮剑痴的剑气就削上来了。 她念叨了一路, 景应愿听得烦了,问她:“你觉得你的司师姐究竟哪里好?” 公孙乐琅脱口而出:“剑法好啊!而且她天赋那样高, 又是世所皆知的金丹第一人, 名字都在碑石上亮着呢!” 雪千重将头小心翼翼埋在景应愿肩膀上,拉着她的衣角闷声不说话。她肩头的小鹰有样学样,一头扎进御刀而行的女修的发间,时不时抖抖羽毛,一副十分乖顺的模样。 景应愿问道:“你灵力几阶?” 聊到这里, 公孙乐琅找回些底气,中气十足道:“我当年测是灵力七阶,比我师门中所有师兄弟都要高。” 话音刚落,便听那穿梭在云间的黑衣女修笑了一声。 “灵力七阶?”她平淡道, “你司师姐也是灵力七阶。她不过虚长你百岁,百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公孙乐琅,你怎这样笃定她如今能做到的, 你将来做不到?” 见公孙乐琅哑口无言,景应愿又道:“将来你也会变成别人的师姐,你没了这一个仰慕的司师姐,将来还有千千万仰慕你的师妹在,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 雪千重趴在景应愿肩上,瓮声瓮气道:“就是,就是。” 她嗅着景应愿衣上的香味,稍稍得了些安慰。垂眼间忽然扫见地上一抹白色身影,顿时指着底下控诉道:“应愿,就是她,就是那个人!” 公孙乐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下一扫——那人确是司羡檀不假。只是犹到了这时,她心中仍抱有一丝希冀……或许真是弄错了,只是误会一场呢?她尚在犹豫,身边与自己同行的景应愿却干脆利落道:“好,就是她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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