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师尊视线的方向,她们侧身望去,果然来了约莫百十个门生。看修为约莫都是金丹以上,皆有自保之力。沈菡之抬手撤了结界,一手薅住雪千重,与李寺青边交谈边并肩走向南华她们的方向,留下离垢与二师姐与她们面面相觑。 “走吧,”柳姒衣悄悄使了个眼色,“这批倒都是学宫中的精锐,是师尊筛选过的自己人,没问题。” 待众人转身欲走时,第三魔使却快步追了上来。她在她们面前拉开一道传送阵,其中已有三万魔军在内等待。 “诸位,走此处更快些,”第三魔使按下身后跃跃欲试,想冲过来打招呼的小猫崽,“我们如今已经结盟,这三万魔军便先散往人间,一同剿灭邪祟。” 谢辞昭颔首应了。她们率先进了传送阵,第三魔使与玄踏雪紧随其后,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将一行人传送至了金阙凡间。 * 第七州,金阙。 紫薇殿外堆积如巨山的谷物已经收走,金陵月手拿着纸簿回来,身后还跟着身有开平帝特许入宫权的戚兰池。谷物已经加急运往各处的粮仓,金陵月心中记着消失的开平帝,眉间始终笼着几分愁绪。 她刚走入紫薇殿,便被殿内的景象骇了一跳,不由得被镇住了。戚兰池更是大惊失色,想往前冲,又怕失了臣子礼节,想往后退,脚却仿佛被牢牢粘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几乎快要惊掉下巴。 此时的紫薇殿内一派乱象。 只见晓青溟与公孙乐琅一人抓着赵展颜的一条胳膊,试图将她从檀木椅上端坐着的人腿上拉开。被抱着腿的人巍然不动,只下笔嗖嗖地批奏折,眼下睡不好的青色也消失了,整个人如玉般泛着光泽。 晓青溟见金陵月回来了,咬牙切齿道:“回来得正好,快把她给拽起来!” 金陵月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坐在椅上不动的人,心下有几分戒备,还是走过去伸手将景樱容给提了起来:“是这样么?” 墨汁掉在奏折上,景樱容撇了一眼又开始乱起来的桌案。她被矮自己一截的金陵月提在半空,沉静道:“将朕放下来。” 金陵月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心下又是诧异又是骇然。她将景樱容放回椅上,绕着她走了一圈:“不对,你气息变了。你究竟是谁?”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语气一厉,似乎随时都能从掌心中拔出长枪来戳死她。景樱容见惯了风浪,此时再也不搭理她们,头也不抬地继续批奏折:“是朕皇姐的妹妹。” 戚兰池眼见这位仙尊又要上前去薅陛下,瞳孔震动,拿出撞柱之势冲上前去:“不得冒犯陛下!” 然而她的腿却被赵展颜抓住了:“陛下是我对不起你啊陛下!” 晓青溟扶额:“陵月,把她抓住,我来给她封缄口诀。” 金陵月看了眼埋头批阅的景樱容,再看了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展颜,罕见地有些迟疑了:“……青溟师姐,抓谁?” 赵展颜趁机挣脱了晓青溟,继续紧紧抱住景樱容的小腿。景樱容由着她们吵闹,批完昨日积压的奏折便抓来金陵月带来的纸簿翻阅。 只是她还没翻几页,便感知到天际有道熟悉的气息出现。 景樱容腾地站起身来,瞬间挣脱了赵展颜。她从她们身边跑过去,快得像一阵风,紧紧抱住了从传送阵中下来的景应愿。 她将脸埋在姐姐脖颈中,感受到了姐姐的体温和自打幼时便熟悉的气味,悄悄将泪水擦在了景应愿的衣领旁。 景应愿拍着景樱容的背,像是数年前午时,在妹妹殿中靠着她哄她睡觉时的模样。她同样感知到了妹妹气息的变幻,若说她先前是彻头彻尾的凡人,那么如今竟然有几分脱凡的意思,甚至气息要比修炼百年的修士要更加超然…… 可是她体内竟然也没有灵脉,而是被另一种陌生的东西充斥。 “姐姐,”景樱容抬起脸,脸上的泪痕已经被她彻底擦干净了,她牵起景应愿的手往殿中走去,“进来说吧。” 那位昔年的状元戚兰池刚爬起身,便被景应愿随手施了道术法使其昏睡了过去。景樱容坐回椅上,解下外衫,她身上一点血迹也没有,那道致死的抓伤似乎也不见了,整个人容光焕发。 她思考了一瞬,知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事情若讲去给旁人听,旁人定然当她是在发癔症。但在场的都是见惯了大风浪的修士,且都是姐姐的心腹好友,她便也不再隐瞒。 景樱容坦诚道:“姐姐,你如今所看到的我,是我的第十世。”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青天,轻声道:“原本是十世为人皇,修得功德圆满,方能历完生死劫数。但这一世舍身为民,功德提前修满了,我方能大难不死,结束轮回。” 在众人还未弄明白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时,景应愿望着妹妹的眼睛,心中却已经了然:“那条金龙,是你的本体吗?” 眼见景樱容颔首承认,柳姒衣下巴都快掉下来。她怪异地看了一眼景樱容,再看了眼谢辞昭,倒吸一口凉气:“小师妹,你是捅了龙宫吧?怎么这么多条龙?” 景樱容也跟着看了一眼姐姐未来的道侣,心平气和道:“我们有些不一样。虽然都是龙,但是种族不同,位面也不同——我是仙界下放下来的。” 众人皆是面露骇然。 然而景樱容接下来说的话,让她们更是为之色变。 “那些邪祟,在仙界的叫法其实不是邪祟,”景樱容平和道,“它们是犯重罪后被剥去仙格,发放仙界暗面的堕仙。” 景应愿听见这个名字,瞬间记起了明鸢在芥子境中对自己说的那席话。她顾不上惊异,问询道:“既然是仙,为何会出现在凡间?” 景樱容摇头:“它们已经不算是仙了。不过仙界和上面的情况……不说也罢。我只是步星境一条金龙,知晓得并不算太多,那些烂摊子还是暂时不提的好。堕仙没有轮回权,因着曾是仙的身份,仙界也并没有处置生杀的权利,再上边也不管了,便千万年地积压在暗面。” 听到这里,谢辞昭有些回过味来:“暗面并不是无限的,是么?” “确实如此,”景樱容叹气,“飞升成仙的实在太多了。昔年灵气爆发,年年都有人飞升,一块石子砸下去能砸死二十个剑仙外加十个诗仙。仙多了,堕仙便也跟着多了,如若再如此叠下去,仙界便有麻烦了。” “……你是说,那些堕仙是有意识地下到凡间的?仙界知晓此事么?如若知晓,为何要袖手旁观?” 景樱容闭上左边眼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道:“上界就是这样的态度了。” 景应愿看着景樱容,心中隐隐地产生了某个猜想。这个念头宛如闪电般从她心头划过,光是触及便让她浑身战栗。不过如今提起这个也是无用,她暂时将猜测埋在心头,转而对着景樱容道:“所以堕仙对你的垂涎,又是因为什么?” 说起这个,景樱容也有些无奈。 她历经十世,千年前是与这些邪祟前后脚下的界。她下界时没弄出什么大动静,一片祥和安乐,过了没两年便轮到暗面的堕仙下界了。金龙在仙界虽然品级不算高,但对于堕仙而言,是可杀死取筋的好东西,若机缘到了,说不定能重获仙格,重新飞升成仙也说不一定。 她将这些解释一通,便见姐姐重新沉默了下去。 景樱容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姐的情绪,她虽然保留着前十世的记忆,前面历经的轮回中也有家人,但却将景应愿视作真正的姐姐来看待,是独一份的感情。她不愿姐姐露出这样的神情,便主动问道:“若再有什么要问的,便尽管问我吧。” 那个念头再度浮了上来。 景应愿沉吟一瞬。她看着景樱容的双眸,低声道:“所以,四海十三州并不是唯一的人界,我们只是万千世界中被挑中的那个,是么?”
第150章 一粒微尘 景樱容默默看着她,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景应愿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 她们仿佛只是海上千万艘小小的渔船,点着灯火, 巨人自仙山琼阁之上往下望去, 左挑右拣, 任凭哪艘渔船都是一样的平凡。于是隔着千万里将手中坠手的巨石掷下, 好巧不巧, 正好砸在她们所在的这艘小船上。 这只是个巧合,是概率问题。渔船有很多,沉了哪艘巨人都不会心疼,很快会有新的补上, 故而不会有人在意船家的死活。 众人微妙地一齐沉默下来。景应愿坐在椅上,看着景樱容砚台上架着的狼毫笔逐渐干涸, 终于在一片寂静中掀起眼皮。 她问了一个很古怪的问题:“如若一颗巨石砸在我们所在的船上, 船要沉了,你们会怎么做?” 柳姒衣立马接话:“我们都会凫水,直接弃船逃呗。” 晓青溟听出几分景应愿话中的意思,替她补充道:“那如若我们只能待在船上,谁也走不了呢?” 柳姒衣依旧不假思索。她脑筋向来转得很快, 眨眼的功夫便接上了晓青溟的话头。 “那就一起把石头推下去,”她眼神狂妄,轻快道,“既然已经是死路一条, 那石头也别想好过——它凭什么不请自来?” 景樱容看着景应愿的神色,她知道皇姐话中的隐喻, 此时又听了柳姒衣一番话,不由抿唇笑了笑。 她如今跟她们已经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天阶不开她回不去仙界,开了又得面对暗面的堕仙,若此战不胜同样死路一条。她劫数已过,没多的轮回次数兜底了,更何况被扒皮取走龙筋后她也回不去上边,又是一样的结果。 景应愿指尖在半空一划,分出一条闪着灵光的金色直线。 她在线的上半边画了几团,又在下半边画了几团,解释道:“在天阶开之前,我们要肃清人间的邪祟,不能让它们两面夹击我们。” 柳姒衣先前将堕仙与飞升之间关联的事情与晓青溟说了,她们的反应倒都还正常,注意力都凝聚在了该如何先剿灭它们的这件事上。此时她们听过景应愿这番话,金陵月抬手发问:“那些宗门世家愿意出手相助了吗?” “暂且达成一致了,”谢辞昭轻描淡写道,“我们用了点非常规手段。” 众人抬眸望向天际闪动着的传送阵。她们知晓里面定然藏着人,之所以不下来的缘故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宫盛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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