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味道……”祂忽然极速朝着景应愿的方向俯下身,“你是谁,你身上有我不曾闻过的味道……难道他骗了我,他胆敢骗我!” 下一刻,祂模糊的头颅被横空劈来的长刀斩作粉末! 从来不曾有人站在过自己身前。景应愿提剑望去,又是那个姓谢的师姐。先前出灵赏令,那些门生们纵然说得再好听,可临到危急时刻还是会选择最先放弃自己,若非她次次谨慎,恐怕早就折在外头无数次了。 ……哪怕是司师姐也一样。 景应愿因着忽然闯入脑海中的这个念头微微一惊。 她再度情不自禁地将这位谢师姐与熟悉的司师姐做了对比。 她有些烦躁,这样对比无论对其中哪位都不算尊重,但只要想起一次,从前跟着司师姐她们出灵赏的画面便驱之不去地开始在心中徘徊。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一刹那,她忽然听见苍穹之上传来一声巨怒的龙啸,那条硕大的龙再度动了!景应愿还没弄懂龙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失控,便见方才还在想方法与白影纠缠的巨龙忽然张开那张足以吞天噬日的嘴,将白影一口吞吃了下去! 谢辞昭攥紧了手中长刀,努力按捺下心间的担忧,见景应愿神色怔怔,怕她担忧,便下意识安慰她道:“娘亲她一定会没事的。” 景应愿懂了,原来这条龙是谢师姐的娘亲。 她没觉得有何不妥,甚至有些隐隐的羡慕。天上的魔龙从腹中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啸,而后忽然抻直了身体,将已然散作一团,再拼合不回来的白气重新吐了出去。 其中的精魂被谛颐吃了,虽然算是将圣子放置于魔界的分身消灭了,可看得出来她不太好受。若不是方才一时怒极,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消灭祂。 圣子分身的最后一缕白雾消失在山崖间,祂似笑非笑的声音却仍旧回荡:“待天阶开时,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地面的邪祟被剿灭得七七八八,景应愿愈发觉得剑用得不太顺手,正好停下来歇息一会。她看着天上的魔龙幻作人形,朝着她们的方向飞身而来,心知对方一定是要来找谢师姐的。 自从金阙覆灭后,她对情感的感知便有些扭曲。周遭无人再对她好,若尝到一丁点好处,她也定然加倍地归还。她不敢再看谢师姐与她的娘亲,有些怕自己想起身死在金阙的母亲与妹妹,便匆匆拧过头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炽热的怀抱将她圈住了。 她浑身一僵,听见谢师姐的娘亲放缓声音,轻声道:“吓着没有?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谢辞昭拦了一下没拦住,应愿的这桩私事她不曾与娘亲说过,此时怕在娘亲面前露馅。她眼睁睁看着娘亲的面色从担忧变成怀疑,而后忽然飞快地促狭笑了一下。 谛颐搓了搓景应愿的脑袋,自以为堪破真相:“我看你方才就没跟辞昭说话,是吵架了么?” 她们二人身躯齐齐紧绷起来,景应愿被圈在谛颐怀中,直到这时才微微挣扎着脱开:“没有。” “早就说过了,你是辞昭的道侣,便将我当做你真正的娘亲就好,”谛颐没在此处耽搁太久,她将愣在一旁的亲生幼崽也拽过来,让她们俩并肩站在一起后便走开了,“别怄气,都是幼崽,哪有隔夜仇。” 待谛颐走开后,景应愿猛然转头望向谢辞昭,她又惊又疑:“你——” “我先前说,我可以给你刻桃木小剑,是真的。” 景应愿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说话。 * 第七州,凡间。 柳姒衣她们一行人带着崇离垢足足跑了数千里地,这才堪堪停下来。公孙乐琅揩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水,道:“差不多了吧?我师尊方才传灵传,说崇长老厥过去了,我们可以停下了——离垢你准备从何处开始查起呢?” 崇离垢扫了一眼飞剑之下的云霭,底下有许多城镇,便道:“从这里开始吧。” 说罢她便要控制着剑往下飞去,却被金陵月拦了一下。她不曾出过灵赏令,更不曾入世凡间,故而不懂得隐藏自己的身份。 只见金陵月略微施了个法术,自己的穿着便变成了一身普通的布衣。崇离垢后知后觉地知晓这叫好意,便道了声谢,与施过法术的她们一同落在了这座城镇的中央。 这城镇颇大,不知为何却一片犹如蝗虫过境的乱象。她们几人行走在街上,分明是白日,可路上却不见一个人影。自从她们踏足在这片土地上的那一刻,便嗅闻到了古怪的臭气,崇离垢未曾接触过邪祟,尚且懵懂,可其余几人却瞬间警备起来。 走过了这段街角,她们忽然听见了闷闷的脚步挪动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令人作呕的恶臭,崇离垢将手按在剑柄之上,刚想拔剑,却感知到有人从自己的身后伸手,想要扯动衣摆。 她们几人霍然回首,却见身后的旧屋宅中探出一半佝偻的身影,原来是位银发苍苍的老妇人。 她眼睛有些盲了,只能模糊地看清眼前的几个人影,似乎都是正值妙龄的女子。于是老人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又扯了扯崇离垢的衣摆:“快些进来,那东西白天也吃人,切莫让它看见了。” 邪祟蠕动着的足已出现在街角,柳姒衣也不管老人能否看见,朝她笑了一下:“多谢婆婆,我们这就进来。” 说罢,她们推着崇离垢往屋内一闪,飞快锁上了门。 这间小屋很旧了,到处都是霉湿的痕迹,在光下呆久了,骤然进到这样潮湿阴暗的屋子,崇离垢有些微妙地不适应。她看着年逾古稀的老人瑟缩着弯曲的背提来一壶茶水,将茶倒在几只破碗里,显然是要请她们喝茶。 她环视一圈屋内,这里除却老人以外,竟然没有别人。 柳姒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抬首道:“婆婆,此处就你一个人住么,你的孩子呢?” 老人抖着手将茶壶放下,往一张歪斜的木床上坐下,闻言手抖得更加厉害了:“前些日子,被看不见的邪物吃掉了。” 她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担忧:“此处已经不安全了,稍微有些力气,想搏一搏生路的都往金阙那边逃去了,你们怎么还敢在街上走?” “太饿了,没有办法,姐妹几个只得出来找些东西吃,”柳姒衣道,“金阙又太远,怕是去不到便折在路上。” 崇离垢静静地听着,她站起身,忽然留意到了挂在床头的画像。 那张画像已然泛起暗黄色,显然是放在此处许多年了。公孙乐琅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同样注意到了那副像,惊愕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人模糊看见有人立在画像之前,便颤巍巍站起身道:“这是圣女像。说是平安祈福的,我女儿走那天,我在像前拜了许多次,圣女还是没能庇佑到我的女儿。许是我这处没有香火,圣女在天上看不见……” 这段话她说得很慢。她太饿了,几乎每说几个字都要停顿几瞬方能继续。 崇离垢站在像前,凝视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脸,忽然有泪落了下来。
第134章 圣女显灵 她静静伫立在画像前。 活人哭, 神仙笑。若真有圣女庇佑,她何不睁开眼看看这水深火热的人间,何不显灵助虔心拜她数年的老妪吃上哪怕一顿饱饭? 崇离垢只觉得喉间发紧, 她说不出话, 回首再看那残破小碗里的茶水, 混混沌沌, 茶梗在水中沉浮。婆婆饿得厉害, 竟是将自己面前的茶水饮尽了,用手刮碗中粗粝的褐色叶片与梗子吃。 许是察觉到她们的目光,她赧然一笑,示意她们也喝:“好孩子, 饿久了吧。此处没有别的招待你们,只这碗粗茶……” 崇离垢看着那碗, 忽然端起来一口气喝干净了。 她数年不曾吃过人间的食物, 骤然尝到苦涩味,一时竟分不出究竟是眼泪更苦还是茶水更苦。 “婆婆,这画像画的是哪位圣女?”崇离垢声音发涩,“画得真好。” 晓青溟扯了扯柳姒衣,神色有些紧张。她看崇离垢这般模样, 总觉得她不太对劲,怕是下一刻便要发疯。柳姒衣却摇头,示意不用打断她。 “我也不晓得名字,只说是救苦救难大圣女……管人间苦难, 保佑所有人都能得道成仙的。” 得道成仙这四个字让崇离垢遍身发寒。自她降生那一刻起,她不止听过多少次这些字眼, 此时心间那根弦已经拉得极紧,随时都会断掉。 “信这个的人多吗, ”公孙乐琅看她脸色发白,连忙替她问,“我们到时候也去买张贴着,心里头有个寄托。” “信圣女的可多了,”老妪笑了笑,“这像还是我年幼时家中置办来的,我娘去了后,又将此画传给了我。” 公孙乐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金陵月在一旁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屋内除却老妪艰难的喘息之外,竟然还交叠上了另一道奇怪的呼吸声!她顿时脊背发寒,不敢置信地望向疏松的门缝处—— 方才还透出些许光照的地方不知何时暗了下去,就在公孙乐琅醒悟过来的那瞬间,扑面而来的恶臭将她们彻底掩盖在这件小屋中!她们在场的人境界大多都到了元婴,可这只邪祟竟然避过了她们神识的扫荡,隐匿了臭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外,意在将她们彻底堵截在此吃掉。 昏黄的眼珠紧紧贴在缝隙处,涎水已经顺着门板渗进了屋内,流淌至她们的鞋边。 公孙乐琅动了动发冷的指尖,苦笑道:“这玩意竟然还进化出脑子来了……” 柳姒衣顿了顿,忽然想到小师妹刚入门那年,她们在玉殊城剿灭的那只邪祟。盖在她思绪之上的乌云忽然被吹开了——虽然邪祟这种东西在往年出现的也不算少,但通灵智的几乎闻所未闻。当年那只懂得堵截阁楼之上司照檀的邪祟,兴许也是开过灵智的! 玉殊城卖女与邪神罪孽深重,可十三州如此之大,持刀屠门的,拦路谋命的,落草为寇残害百姓的那些血案难道罪孽就浅?这中间定然有什么东西是共通的—— 毗伽门,是毗伽门。 柳姒衣持刀在手,将那老婆婆飞快抱起藏在榻上,趁机问了她一句:“婆婆,这附近除却供奉圣女,可还有供奉其它的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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