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看到的那柄悬在枝头的小剑本来无主,是自己说与司师姐听后,她方才告诉自己这是赠予自己的。 她心间产生了动摇,却又不敢置信,只沉默着继续看谢辞昭刻剑。直到她们脚边摞了足有数十把时,谢辞昭方才停下来。这附近已没有可用的木头了。 芝麻在小剑里拱来拱去地挑,找到自认为好看的,又献宝似地递给景应愿。这感觉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得不像幻境。她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这里比现世要更令她安心。 她将小蟒塞过来的小剑握在手中,低声道了声谢,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幸好谢辞昭接住了她,在记忆抽离的最后一刻,她看清了谢辞昭眸中的倒影——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这个人了。 * “应愿,应愿?” 景应愿恍惚着直起身,抬眼便看见了一脸关切的大师姐。 她本想告诉她自己无事,可实在头疼得厉害,总感觉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从脑海中硬生生地扯了出来。于是便继续靠在大师姐的怀中休憩。 芝麻不明所以,只觉得应愿变脸速度好快,方才还一副好不熟的模样,现今就又甜甜蜜蜜地依偎在一块了。 或许这就是人族吧,她想。 她化作人形悄悄拱过去,果然应愿如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芝麻很快被哄得心满意足了,又将挑好的桃木小剑递给她。 芝麻虽然不似龙族一样只爱宝石,但也喜欢在路上捡些她觉得好看的东西。有时是几片叶子,有时是白色的圆圆小石子,全都寄放在景应愿的芥子袋中,想起来便央着景应愿拿出来给她看几眼。 虽然谢辞昭很凶,但芝麻很喜欢她刻的漂亮小剑,因此甚至也连带着对她亲昵了几分。此时见景应愿望着手中的小剑恍神,便高兴地指了指谢辞昭道:“这是应愿的师姐刻的。” 景应愿望着手中的剑,这剑与大师姐的记忆碎片重合起来,她心下闪过些许线索,总觉得离那块雾蒙蒙的真相愈发近了。 她将地上的小剑都妥善地收了起来,抬眼却看见大师姐专注中且有几分不安的眼神。她知晓方才自己那段前世的记忆又在作乱,于是故作轻松道:“我回来了。” 只有芝麻没弄懂她们之间的暗语,还在执着地反复比划刻剑的动作。谢辞昭并未多加解释什么,她忽略去心头酸涩,起身想为小师妹讲讲方才大致的状况,却被景应愿扯着手臂重新坐了下来。 “我知道这是师姐刻的,”她神色认真,“这样漂亮的桃木小剑,全天下只有谢辞昭能刻。” 谢辞昭觉得小师妹她总有种魔力。她比擅长蛊惑人心的魔族更有力量,仅仅是三言两语,就让自己裂开缝隙的心重新拼合回去,在原先的裂隙上开出三春时的花。 她压下去的唇角悄悄又弯了起来,伸手将小师妹拉起,带着她一同走去谛颐与桃羲所在的营帐。 这场与邪祟同毗伽门的战斗虽然是她们胜了,可免不了地有伤亡。此处的地上像是蜿蜒出一条细碎的银河,皆是死去的魔族血肉在土壤中绽出的荧光。 过了今日,还有别的死战要打。 她们沉默着走过这片银河地,刚走至谛颐的营帐之前,便听见瓷器摔碎的脆响,接着是谛颐冷如冰般的质问:“你是觉得,本座的决策做得不够好?” 看来她们来得并不是时候。景应愿与谢辞昭对视一眼,刚想稍后再来,却见营帐被人撩开了,露出桃羲有些纠结不安的脸。 里面跪着的魔将见有人来了,再看是少主与少夫人,于是只垂首含蓄道:“还望主上三思。” 谛颐面色沉沉,坐在座上,见谢辞昭她们来了也并未说什么,显然正在气头上。结界内的气氛骤然冷下去,那魔将也是跟随了谛颐千年的老人,此时想起什么,咬牙继续劝道:“主上,您要想想赤乌。她当年不告而别去了人界,自此千年不曾回来过,死生不知!若您此时将羽翼伸去人界那头,人魔二族定然会闹得更僵。主上,您究竟是何苦啊?” “圣子真身一日不死,便可分出分身在魔域作一日的乱,”谛颐凝视着她,“他要开的天阶定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如今死在我魔域的百姓便是代价的一环。事到如今,你是要我袖手旁观,让魔域变成下一个十二州么?” 魔将还想说什么,被桃羲与几位魔使连劝带拉地带出去了。 谛颐揉揉眉心,望向进来的两只幼崽:“若是你们,你们会如何做?” 谢辞昭依照心中所想的作答:“若是我,我会设法与修真界交涉,人魔二族团结一心对抗横肆的邪祟。” 谛颐听过后没说对与不对,只是将视线投向景应愿:“你呢?” “我会直接率魔军踏破结界,将修真界打个措手不及,”景应愿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愿意协同魔域一致对外的联手合作,其余的想办法俘虏,恶劣反抗者直接杀了。” 她顿了顿,道:“天阶绝对有问题,若要打开,只怕要生祭无数人。除却这一重,恐怕也如娘亲先前所说,当年开天阶之后,天阶上边的东西绝对也有蹊跷。若任由毗伽门联合地上的邪祟里应外合,这就不单单只是凡间与魔域的百姓受苦的事情了,而是全天下都得严峻面对的危难。” 谛颐沉默了。她凝视着眼前的人族幼崽,觉得她虽然不是自己亲生,性子却与自己有三分相像。她神色复杂道:“你修什么道,杀道?” “我修帝王道,”景应愿坦诚道,“我前半生的功课就是学着该如何从帝姬成长为真正的帝王。做人当如此,修道更当如此,若不狠心剪去枯枝败叶,道心也会因其生乱,更别说真正地为天下谋到福祉。” 谢辞昭垂眸,似有所悟。她虽是魔龙,可层层鳞片之下却怀着一颗真正不掺恶意的人心。谛颐见状,重重地将她抱在怀里搓了搓,沉吟道:“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就在这几瞬间,谛颐似乎彻底地下定了决心,快步走出营帐,对候在门外的第三魔使道:“撤回往边界传的沟通灵信,先绞杀魔域邪祟,再将所有魔军分作三队。一队镇守魔域,一队前往十二州取圣子首级,干完该干的事情,直接宣战修真界。” 第三魔使抖了抖耳尖,她心下一惊。这层维持在表面上的和平哪怕在三百年前少主丢失时都不曾打破,如今竟真要彻底撕破脸皮么? 似乎看出她的犹豫,谛颐站住脚步:“如今已不是我个人能控制的私仇了。万年的和平固然可贵,可若放纵尚且不明的敌人在下界作祟,毁去整个下界,那么我们连互相开战,彼此诅咒的机会都没有。” 她仰头望天,意味不详:“这次天阶开了,或许我们所有魔与人都不会有下一个可待喘息的千年了。” 回首看来时血路,满地萤光闪烁。在路的尽头,两只幼崽正沿着她踏过的足迹一路行来。谛颐垂眸看着星星血迹,想起失踪千年被人族圈禁的故友,再想想当时不顾一切反驳她,不许她踏出魔域的自己,摇头似笑似叹。 命运是一卷抻好的红线,无论如何逃避,做出如何选择,可总有一天会回归到上天为自己谱写好的轨迹上。 她接过谢辞昭递给她的魔旗,握在手中挥舞道:“诸君听我号令,明日启程,杀妖皇!”
第136章 怒杀妖皇 在魔主军队杀来妖城的前一刻, 妖皇正在他殿中的密室会客。 他身后仅剩四条狐尾,此时那四条尾巴都耷拉在身后,面容有些焦躁不安。他绕着桌子走了两圈, 有些想泄愤, 却碍于坐在石桌另一端的人没有动手发泄。 “圣子, 这和你一开始说的不一样, ”妖皇焦灼道, “你此时撤回去了,我怎么办?谛颐她不会放过我的!” 圣子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祂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密室之中回荡:“你还有四条命,怕什么?” 妖皇有口难言。他之所以选择与毗伽门合作, 自然是贪图他们许给他的飞升好处。如今飞升没能讨到,谛颐还要打上门来, 他两头都已没有退路, 自然胆战心惊。他修为不敌谛颐,只是侥幸得了妖族的民心,先年才让谛颐放过他一马,准许妖族独自划州而治—— 如今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即将破碎了! 在他不安的目光下,圣子却自顾自站起身, 身形逐渐变得浅淡:“我要回去了。” “圣子,圣子!”他扑上去想捉住虚幻的影子,“天阶究竟什么时候能开,你许给我的飞升究竟何时才能实现?” 细碎的银色光影洒下, 圣子在湮灭中似笑非笑:“这次回去,找到人间的大圣女, 便能开了。” 妖皇看着祂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前脚圣子的分身刚走, 后脚他便感知到结界重重一震,硬生生将他逼得吐出一口血!他心道不好,一定是谛颐来了。虽然他已经心有准备,可却不知晓她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他显出妖狐本体,刚想施诀逃脱,便有一轮清亮悍然的弧光划过,将这座他使计藏起来的密室斩作无数碎片!此刻已是逃无可逃,他睁开那双黄色的狐眼,试图迷惑来人,可下一轮弧光却不容置疑地再度斩下,直将他身上的皮肉豁开一道裂口。 此人年纪轻轻,竟然有化神大圆满的修为。 若按修士的境界论,妖皇如今是渡劫境中期,约莫再修炼几百年就能到大乘期。谛颐早已大乘,来人并不是谛颐,却拥有与她相似的深重杀意。长刀如弯月,将妖皇的脸照得惨白,他长尾一扫,顿时现出如金刚怒目般的兽像!而持刀的那年轻女修却并无惧意,依旧持刀迎上! 是疯了么?化神对渡劫,她哪来的信心有胜算? 黑发黑眸的修士刀光卷起风雪,妖皇在风雪中避开她的杀意,一拳击在来人的脊背上,却发觉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竟然坚硬如岩铁! 只是一瞬恍神,她身后又一道赤金色刀光现出。 踏风而来的那人妖皇认识,是谛颐丢了三百年的女儿。想起陈年旧事,他轻嗤一声,当年那人族男修偷谛颐的龙蛋,其中也有自己的暗中助力,这才助他逃出了魔域。看着冷面持刀的谢辞昭,妖皇摇摇头:“你与谛颐的性子真是不像。” 谛颐是纯粹的魔,而她的这只幼崽却显然拥有人族的赤心。 “乱世之中,身怀人心,你是活不长的,”他的双眼深得像是潭中漩涡,蛊惑道,“你没能继承你母亲的杀意,却空有来自魔龙的血脉。你会死得很惨。人族不会容你,魔族更不会认你,小崽子,你会孤零零地死在战场,被唾弃千年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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