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件事沈菡之就心烦。 她的心上压了两颗秤砣,一颗关乎肆虐的邪祟,一颗关乎逃去魔界的辞昭与应愿。尤其是应愿……金丹异色者仙骨,身怀仙骨者必然飞升,如今应愿的修为已经到哪里了?元婴末期,更可怖些,会不会已经快到了化神? 在这样的情况下,仙骨恐怕是披着蜜糖皮子的□□。 她的修为到了临界点,关闭千年的天阶只怕会重新开启,到时内忧外患一起攻来,别说修真界与人间,恐怕魔域都得跟着一起遭殃覆灭。 沈菡之道:“宫主先前说过,邪祟必须杀。” 雪折竹沉吟一瞬,道:“我知道了。” 她刚想就着邪祟这件事与沈菡之再着重讨论,却不想沈菡之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忽然道:“等等。” 雪折竹看向她,只见沈菡之面色更凝重:“学宫中有个叫崇霭的,他有位天生仙骨的女儿,名叫崇离垢。还请前辈想办法将她拖出她父亲的掌控……这件事情,与剿灭邪祟一样重要。”
第129章 怀疑对象 第十三州, 魔域,魔主宫殿。 深粉色的传送阵于殿外亮起,第四魔使等候在殿外, 她理着手中将要呈递给魔主的宗卷, 察觉到灵力波动, 敏锐地竖起耳朵, 沉声道:“是谁?” 这道光闪烁一瞬, 第四魔使闻见魔域罕有的花香味,瞬间又将撩起的眼皮垂了下去。她看着兴高采烈想闯进殿内的桃羲,识趣地没有干涉她,让开两步后, 转而对着跟在她身后出来的那两人行礼道:“少主,少夫人。” 传送阵中的人影不断显现, 第四魔使的神情也逐渐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二位殿下, 这……” 这怎么这么多人? 方才还庄重冷清的魔主殿外瞬间拥挤出来几十个人族,因着传送阵内灵力的缘故,此时俱是有些昏昏欲睡。除却冈拉梅朵,她不敢离景应愿与谢辞昭太近,唯恐逾越, 便紧紧跟上了芝麻,一心等着快些与妹妹团聚。 桃羲临到殿前,刚想抬手叩开殿门,她们眼前两扇镶嵌着宝石的黄金色巨门便洞开了。 她与王座之上望向此处的魔龙对视。三百年不见, 故友的修为虽然已经封顶,涨无可涨, 可通过灵力的感知,谛颐的状态显然要比上一回见她好上太多。 见是桃羲来了, 两只幼崽也须尾俱全地跟着回来,谛颐眼中亦显露出几分笑意,示意她们都去她身边坐。 殿下,第三魔使正举着卷宗汇报至一半。魔主没有打断,她便照常宣报下去:“……魔域南方探查到妖皇与毗伽门活动的痕迹,据当地的魔使汇报,他们似乎正在筹备挑起内战。” 桃羲还在一样样地将带给谛颐的东西拿出来,闻言便炸了,怒道:“这俩玩意算什么东西,我现在就帮你去捏死他们!” 谛颐早习惯她的作风。她从桃羲还未完全化形时便认识她了,几千年过去,桃羲的心还是如当年般纯粹。生杀对她而言都是小事,只有她照料的花圃与朋友才是真正的大事。正因如此,谛颐也并没有强求她如当年的赤乌般跟随在自己身边。 她将脸偏向在一旁等待已久的两只幼崽,视线却盯紧了殿上的一众人族,漫不经心道:“这些毗伽门的人是从何处带回来的?” 桃羲没给谢辞昭讲话的机会,抢答道:“你两个崽被毗伽门抓走,潜伏在毗伽门的地牢里,结果他们的据点正好藏在九阎河附近。她们俩将这些人族救回来后正好撞上了我。” 谛颐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重复道:“她们被毗伽门抓走?” “是我与应愿主动的,”谢辞昭解释道,“恰好遇见,于是便打蛇随棍上了。娘亲,我们带回来的这些人族都是毗伽门从第十二州骗来的孩童,希望风波平息之后,能将她们放归回家去。” 景应愿察觉到殿下的冈拉梅朵面色有些紧张,似乎有话想说,便替她对魔主道:“殿下,这位少年名叫冈拉梅朵,是毗伽门这次随行带来的大圣女。她有位妹妹,正是我们先前宴席上救下的那位白衣圣女。” “将她妹妹召来,”谛颐垂眸下达命令,她的视线在冈拉梅朵身上一掠而过,“我需要关于毗伽门与圣女的情报,越多越好。等你妹妹到了,确认过她的安危,你需要将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冈拉梅朵骨瘦嶙峋的双手绞在一起,原本一直垂着头不敢乱看,可在听见殿门再度洞开的声音时,瞬间抛却了一切怯意,转身望向正往殿中走来的少年—— “格桑!” 格桑梅朵赫然抬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朝自己疾奔而来的人,那张脸与她日思夜想的影子对上了,她嘴唇颤抖,嗫嚅道:“……姐姐?” 直到姐妹相拥在一起,她都仍然有不真实的感觉。格桑梅朵任由姐姐将自己上下检视了一遍,直到这时才怔怔道:“姐姐,你不是成神了么?” 冈拉梅朵摇摇头。她平复下心神,转身面对谛颐的方向,显然已经做好了随时等魔主发问的准备。谛颐支着肘,此时去并不急着问她,而是对侯在殿下已久的第四魔使道:“先汇报吧。” 第四魔使恭声应是,她从袖中摸出一只小瓶,拔开塞口,顿时整座大殿都被一种奇异的腥臭充斥。景应愿与大师姐飞速对视了一眼,这气味她们不久前还曾闻过—— 就在第七州金阙,草原马下,是被景樱容射杀后那只邪祟化水的气味。 “又来了么?”谛颐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惫,“哪里发现的?” 第四魔使道:“魔域南边,花岗附近。昨日那边出现了两三只,不成什么气候,很快便被捕杀了。” 这东西在魔域销声匿迹近千年,如今倒是又出现了。谛颐将手中把玩的宝石放下,心中不免升起几分顾虑。上次邪祟出现,整个凡间乃至修真界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魔域稍稍好些,但也费了不少功夫,死了不少魔才将其彻底剿除。 既然没人飞升,这东西是从何处来的?还是说,不久之后,即将又有人要飞升,地上的有所预感,提前冒出来与天上的里应外合? 正当殿上沉默之时,忽然有人小声道:“这味道我也曾闻过。” 众人扭头看去,竟然是一直紧紧牵着妹妹,神情紧张的冈拉梅朵。 “我在毗伽门闻见过,”见这么多人盯着自己,她愈发紧张,却还是继续壮着胆子说了下去,“那日我听他们说有客来访,圣子亲临接待,当时便抽调走了几个牲男与圣女随行前去。后来只有圣女回来,牲男都不见了,回来的人身上都有这种奇怪的臭味……” “你见过圣子吗,”谛颐道,“说说圣子。” “只隔着帘幕遥遥见过,”冈拉梅朵道,“看投映在帘上的身形,辨不出是女是男。我曾听教徒说过,圣子是天赐之体,结阴阳天地为一身,没人见过祂的脸,流传的毗伽门圣像也是教徒对祂的猜测而塑的。” “主上,搞不好毗伽门已经与邪祟勾结了,”第四魔使神色紧张,“这事情他们一定也参与其中,恐怕是早有预谋。” 景应愿想起自己曾经接触过的邪祟。 邪祟这种东西虽有几分灵智,但却不能真正做到心思类人,是一切行为都基于杀戮本能的怪物。它们出现的地点也分散,若真靠单只邪祟与毗伽门勾结,恐怕难以实现。她垂眸凝思,虽然自己见过的邪祟不多,但仔细想想,若它们绝大多数都能如同人般学会思考,恐怕如今人魔两界都已经沦陷了。 而数量一多,邪祟中是否会生出特例,出现懂得思考,心机深沉者? 她想到这里时,便听谢辞昭轻声道:“邪祟之中,或许有已开灵智的首领。” 谢辞昭道:“我们可以合理怀疑,不止来到魔域的毗伽门,就连凡间都有与邪祟勾结的叛徒。” 景应愿骤然拧头望向她,谢辞昭容色镇静,继续道:“我与应愿,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 * 崇离垢坐在屋槛前,阶旁放着她的长剑。 自大比之后,她便不曾再练剑了。近来崇霭很忙,她不需去猜也知晓自己的父亲正在忙什么。无非是沈仙尊被弹劾,他忙着处理学宫内务,说是去应付外宗来逼迫沈仙尊招出宫主下落的那些人,实则是去往干柴上再泼一瓢油,等着烧起熊熊烈火。 她总有种奇异的感觉,自己此刻的片刻安宁是踩在景应愿与谢辞昭,还有沈仙尊她们的尸骨上得来的。若换了往常,崇霭定然时刻盯着自己这边,她没空歇息,也不知何去何从。自降世起她便身担着父亲的冀望,她一刻都不能停。 崇离垢看着漫山摇曳的青竹,心中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悲哀。 不知为何,她总有预感,觉得应愿她们并没有死。 她从怀中小心地拿出一块红布。那块红布边缘还有焦黑的痕迹,整块布料被烧得扭曲变形,是当年大比未开始前,她们送给她的新衣服。可惜被崇霭烧了,崇离垢趁他走后将最后的布料从火中捡了起来,珍惜地保存至今。 凝视着这块烧坏的布料,崇离垢用鞋尖将剑踢得更远了些。剑与白衣,父亲的希冀,以及百年如一日被困滞在此处的迷茫都让她喘不过气。她不想再练剑了,今日不想,明日也不想,若有可能,她想…… 她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一次。 就在这时,天边划过一道明亮的弧光。崇离垢此生头一回产生了反叛的心态,她继续目不斜视地坐在门槛上,任由长剑躺在泥水中,她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可来的人却并不是崇霭。 她诧异地抬眸,在看清来人后有些失态地站了起来。 那几人她认识,在摩挲红布时也时常想起她们的笑颜,后来却不曾再接触过,甚至无法称得上是相识的朋友。她将她们的脸挨个细细看过一遍,心间又翻腾起热乎乎的,曾经不曾出现过的情绪。 崇离垢站起身,有些慌乱地将手中的布料重新放进怀中,有些无措:“你们怎么来了?” 柳姒衣听后并不答她的话,只是将整个身子都挤在那层透明结界上,手将结界拍得啪啪作响。 自大比结束回来后,她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笑容,此时兴高采烈道:“离垢,你爹被玉仙尊她们拖住了!我问你,你要不要现在就跟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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