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 在铺天盖地降下的皑皑白雪间,她看见天边有人骑鹰而来。为首的那人白发雪肤,生得一双如天池般澄澈的碧眸,面色如雪花般冷淡得可怕,身穿一件纯白色的毛绒大氅。她左手抓着鹰隼的脊背,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现出一把冰剑。 在她身后,有几只鹰隼列队而来。有着黄衣负双剑,明眸善睐一脸机灵劲的女修;有手提长鞭,姿态婀娜风流,似乎有些烦躁的紫衣修士,还有身量娇小,神色却沉稳淡然的执花少年。 在她们之后,还有鹰隼载着身着白氅的少年修士俯冲而来。她们无一不是神容冷冽,手持冰剑。 沈菡之站在宫门结界之内,蓦然抬首,正好与来人那双如冰般的眼睛对视上了。 挡在结界前寸步不让的绿衣少年亦怔然抬眸,她细细看了一遍驾鹰而来的修士,却不曾在其中看见那个熟悉的白发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昆仑?” 在这场面之下,便有想出风头的拔剑指天发问:“昆仑不是不问尘世了么,在此时下山来趟什么浑水?” 然而下一刻,他还没来得及躲闪,头颅便被从天而降的那一人那一剑削落在地。 雪折竹手握冰剑,冰棱折射着满地血色,她看了眼人群最后的沈菡之,冷声道:“看来修真界的老辈子都死光了,只记得昆仑避世,不记得昆仑昔日荣光威名了。” 她扫视了一圈不敢擅动的人群,冷笑一声:“我今日下山,不是单单为了决断谁的对错,只是为了完成我女儿所托。若有谁再敢阻拦,下场如此人头——我昆仑,杀无赦!”
第128章 交出宫主 在此威慑之下, 众人有所忌惮,一时间竟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柳姒衣一身绿衣,紧绷成弦的身躯终于松懈下去些许。她握刀的手心都是冷汗, 与这些人僵持三天有余而未动手, 全靠玉仙尊与南华仙尊她们的从中疏通。如今有了昆仑助力, 师尊不被拉出去定罪的概率便更高三分! 她将来的那十余人再度细细看了一遍, 仍不死心, 又将视线投向高高天穹,似乎还在期盼着那个身穿破烂大氅,像小乞丐一样的白发少年会驾鹰归来。 她等了又等,看了又看, 那人的笑影犹在眼前,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沈菡之勾结魔族, 包庇谢、景两个魔族孽障数年之久, 恐有私藏宫主乃至联合魔域暗害宫主之嫌!”有人高声道,“让沈菡之交出宫主,我们可饶她不死!” “对,交出宫主!” 沈菡之坐在结界内冷眼看着这一切,柳姒衣自回学宫后也算历经许多风雨, 如今再见这场面也不怵了。她只是沉默着拔刀,眉眼间逐渐有了与大师姐相似的影子。 玉自怜蹙眉,或是因病,或是因多日的情绪积压, 她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你说沈菡之私藏宫主,拿出证据。” “宫主消失数年难道还不是最好的证据?”便有人冷笑道, “说是闭关,却说不出宫主所居的洞府, 怕是早联合魔域将宫主私藏乃至杀害了!宫主不在,学宫沈菡之主事,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跑了她那两个好徒儿,沈菡之早已叛变,早已不是人族的同伴了!” “请张宗主谨言慎行!”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青涩,甚至还有些微微颤抖。但声音的主人使劲挺起脊背,站出半步,努力稳声道:“没有实质证据,不好立刻就为沈仙尊定罪。” 柳姒衣看着那个人高高扬起的脸,心下复杂。 那人身着金盏色的衣衫,内衫颜色更浅淡些,像是家中未长成的少年穿惯的形制,外衫却极其雍容华贵,将她整个人的身形都硬生生衬得挺拔高大了起来。 宁归萝拼命控制自己的眼睛不要乱眨,身旁簇拥着她的家中女使无一不是将手按在剑上等她发命。她看了眼沈菡之,再看了眼苍白憔悴的玉自怜,咬牙继续道:“拿出证据,再谈处置沈仙尊的事宜。” 如今越琴山庄对外的交际走动全交予了宁归萝,琴心天姥称是如今要亲力教养余下孙女,实则是主动半退位,将宁归萝推出去露脸。 她不算聪明,这些日子吃过不少亏,背过人时也流过不少泪。但路还长,她年岁还小,更何况背靠着这样不容小觑的家族。如今宁归萝的态度便是越琴山庄的态度,虽然有人暗地里笑她愚笨啐她装腔拿势,天平却无声间又往沈菡之那处歪了半分。 满堂算计间,她迈出去的这一步虽微小,竟然也称得上赤诚。 雪折竹提剑跨过人头,昆仑避世太久,众人不知如今她究竟是何等修为何等情况,不敢贸然拦她。于是方才还拥挤不堪的人群立刻辟出一条道路来,她目不斜视,顺着这条主动让出的路径直走至沈菡之面前。 她提剑睥睨,冷声道:“打开结界,放她出来。” 见无人应声,雪折竹随手将手中的冰剑掷了出去,连着一起掷出去的还有昆仑开山的令牌。 那两样东西跌落在尘土中,雪折竹看也不看:“我将本命剑与昆仑令押在此处,但换一日沈菡之自由。” 人群中无人动弹,白剑薇本想蹲下身替她将东西捡起来,却被她师尊洛霓妃黑着脸拽了一把,只好止住动作。宁归萝趁机飞快将剑与昆仑令都捡在手里,硬生生顶住了周围一圈前辈想将她生吞活剥了的目光,小声道:“我……我觉得可行。” “我先年见过明鸢,也算是她与谢灵师的朋友,”雪折竹道,“不放她出来也行,放我进去。我只需要一日,你们问不出的事情,换我去问。” 僵持许久之后,沈菡之殿上的结界开了。 “只有一日,”一阵议论之后,有人道,“一日之后,若无结果,即便是昆仑,我们也不会再留情面。” * 沈菡之平静地注视背着光走入殿中的雪折竹,语气却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波动:“千重还好吗?” “下山之前,我亲手将她封印在冰棺内了,”雪折竹神色不变,飞速道,“沈菡之,我是受了我女儿所托,此时才会出现在此处。” 沈菡之垂下眼睛,一诺一命,她知道千重的嘱托有多沉重。 她任由雪折竹走至自己面前。白发碧眸的神女微微倾身,几乎以审视的姿态凝视着她:“我知道明鸢没死,她去哪了?” 刹那间,看不见的结界覆盖在她二人上空。雪折竹直起身:“无需防备我。我与明鸢谢灵师在昆仑手谈时,你还不知在何处接你们的灵赏令赚零花钱买零嘴吃。” 借着结界的掩护,沈菡之从怀间摸出一只小小的,玉色的棋子。 她将棋子往二人中间一放,轻声说:“前辈看了,自然便知晓了。” 玉色棋子在石桌上静静闪着莹润的光泽。这是一叶小小的芥子境,雪折竹扫了沈菡之一眼,将灵力汇聚于棋上,赫然与境内那人恰好回首望来的眼眸对视上了—— “师姐,这张星盘上的年命落在贪狼……师姐?” 明鸢骤然抬起头。 她偏过头微微笑了一下,沾墨在盘上画了个圈。 “小苔,你不是学得很好了吗?”面容仍稚秀青涩,显然还是个小少年的明鸢提笔笑道,“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你说谢师姐去出灵赏令了,她为何去了那么久,为何还不回来?等她回来,我们一起出去买点心吃。” 她身量矮了,眉间的愁绪也不见了,真如同明快的日子里,长空飘飘摇摇放着的那只纸鸢。 “近来怎么也不见灼璎和自怜了?”她道,“她们一贯喜欢往我这跑,如今怎么不来了?” 故苔一下子紧张起来。明鸢的问题太多,她招架不住,唯恐露馅,只好含糊道:“她们功课好忙的,许是没空。” “灼璎外放些,自怜内敛。那孩子看起来冷冷淡淡,其实也是个心软的好孩子——有灼璎带着她,她说不定很快能融入学宫了。” 似乎想到什么,明鸢笑容更甚:“其实自怜她先前偷偷来找过我与谢师姐一回,来卜算她与灼璎的命盘,明明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却还想知道她们俩究竟何时结契才能撞上正缘的流年……” 故苔想起昔日那个爱笑爱穿红衣的小少年,忽然不说话了。 她的尸骨已比冰冷千年,此时师姐提起,面容却鲜活得仿若昨日还曾相见一样。 “谢师姐快飞升了。” 明鸢忽然道:“如今结契太仓促,我与她约定过,到了上界再结,正好师尊她们都在。小苔,你也要认真修炼,我与你大师姐结契,你得一同来作见证。” 故苔的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一样,她愣在原地,任由明鸢温热的指尖抚摸她缚着红纱的双眼。 “我一直想问了,小苔眼睛那么漂亮,为什么要遮起来?” …… 雪折竹撤回灵力,面色难辨地睁开双眼。 她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不忍看明鸢倒流回千年前的少年情真,亦不忍看故苔脸上时时一闪而过的痛苦与挣扎。她们在陪明鸢扮家家酒,明鸢修为并未倒退,可记忆与身体却彻底倒退回了千年之前的时候。 她揉了揉眉心,叹息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比未开始前,”沈菡之道,“宫主早有预感她会生出变故,或生或死,无谓这两个结局。一开始她是沉睡不醒,面貌一日比一日变得年青,直到睡到大比结束时,她醒了。醒来后便是这样,我便将故师姑一同放了进去。” “其实近千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长生究竟是对触摸仙权的我们的犒赏,还是一种另类的凌迟?”雪折竹沉静开口,“昆仑有自己的卜算之道,身为昆仑神女,千年前也是我下令封山,所以这些这对我而言或许并不是秘密。沈菡之,既然我今日已经来到这里,你便不必再与我隐瞒。” 沈菡之道:“先前或许是犒赏,但自上一次的变数开始,飞升的规则对于我们这些仍活着的人而言一定是凌迟。” “谢灵师还活着吗?”雪折竹眸光闪动,她垂眸看了一眼那枚玉色的棋子,“那年她们路过昆仑,走时写了份请帖给我,我至今仍保留着。” 沈菡之眉眼露出些许疲惫,她像是在回忆谢灵师,又像是隔着时间在忧虑另一个人的安危:“我不知晓。宫主并未与我细谈过,不过当年也不曾见到过谢师姑的尸骨。我倾向于她已经上去了,天阶关闭,她下不来了。” 雪折竹了然。她静静坐在殿中,凝视着那枚玉棋,忽然轻声道:“我听说,你在劝他们下凡间,帮助凡人杀灭邪祟?”
177 首页 上一页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