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魔使嗷一嗓子冲上去便开始左右开弓:“小崽子,死哪去了!让你乱跑,找打,找打!” “娘,别打了,别打了!别揪我耳朵!” 紧绷的气氛被打孩子的嗷嗷叫骂声冲淡。剩余几位魔使显然对这个情形已经司空见惯,纷纷表示哎呀打得好啊快弹她脑门。芝麻没见过这场面,被玄踏雪的喵喵叫声吓得哧溜一下躲在景应愿身后,讨好道:“芝麻不乱跑的。” 景应愿无心理会这边的骚乱,她看着傻站在原地注视魔主背影的大师姐,走上前几步,将大师姐往魔主的方向推了一把。 谢辞昭看着魔主回过身来。 那双金色的眼眸如炎海般燃着永远不熄的烈火,见谢辞昭站在自己身后,谛颐仔细注视着她的眉眼,用目光丈量着她的身形。或许过去了良久,又仿佛只过去一瞬,谢辞昭闻见谛颐身上暖烘烘的魔草香气—— 是娘亲将她拥入了怀中。 是从未相见,但在娘亲温暖的拥抱下,这三百年光阴似乎也只是好久不见。 “对不起,”谛颐轻声道,“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取名字,你就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上次见你时,你还只是一颗只会在木摇篮里撞来撞去的蛋。你太顽皮,不慎掉下去磕落了一小块碎片,魔使们都笑你调皮,我却悄悄将那碎片拾了起来,放在怀里。后来也只有这片冰冷的碎片陪我度过十万个孤寂的夜晚。 你长大了。 我们都以为你会是个爱闯祸爱闹的皮实崽子。我预想过无数与你再度相遇的场面,等待着在你面前展露出娘亲的威风,像魔使们那样为自家幼崽收拾闯出的祸事…… 三百岁,在魔域只能算是初初长成的幼崽。可你却这么懂事。为什么你要这么懂事呢? 谛颐感知到谢辞昭回抱回来的动作,叹了一口气。 谢辞昭的泪水砸落进谛颐的脖颈,她轻声道:“娘,我回来了。” * 先前为了彰显体面,魔主一行人是驾鹰而来。如今回去时多了几个人,不光带回了谢辞昭与景应愿,还需将那几个大难不死的毗伽门少年捎带回去问话。 于是自第七州而来的几人第一次见识到了真正有效传送阵的魔力,瞬息间,她们便到了魔主所居的宫殿。 自从被娘亲殴打过后,玄踏雪乖巧得简直不像话。见魔主与少主并肩而行,玄踏雪得意地昂起头,马上又被第三魔使敲了一记爆栗。她委屈地喵喵叫:“我立功了!如果我不往外跑,少主和少主夫人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喵!” 少主夫人? 谛颐脚步一顿,回眸望向站在魔使们身边一脸坦然的人族幼崽。这孩子生得很讨喜,方才在殿中斩断通悲手腕时也很有自己年轻时候的狂妄。她示意景应愿上前去,一边一个,将这两个孩子揽在怀中,又屏退几位魔使,将这一室的寂静留给了她们三人。 谢辞昭头一次依靠在娘亲身边,僵硬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却本能地与娘亲更贴近了一些,任由她将自己圈在半边怀抱里。 师尊对自己也极好,是自己在凡间的娘亲,可师尊却鲜少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如此直白的感情。 她手足无措,静静听着魔主的心跳声。顿了片刻,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便主动道:“娘亲,我把父亲的头给削下来了,可惜在地上踩得稀烂,没能给娘带回来……” “父亲?”谛颐蹙眉,“你哪来的父亲?” 谢辞昭一怔:“凡间第三州的李卿垣,他在众人面前说他是我的生父。” 提起这个名字,谛颐笑了一下,眸底一片冷意:“这不要脸的玩意竟然能活过三百年。” 见谢辞昭神色怔忡,谛颐道:“我们龙族的传承中从来只有母亲,不需要所谓父亲的存在,龙崽是天地灵气的馈赠所得。至于那个姓李的人族,只是个自作聪明想卧底来魔域,又反给我打了几百年黑工的蠢货而已。若不是他后续勾结了其他势力将你偷走,现在估计还在给魔域北边开垦荒地。” 说到这里,谛颐握紧了谢辞昭的手:“是娘亲对不起你。” 她道:“万年之前,人族与魔族有过盟约,双方不得踏入对方疆土一步。先前几位坐守魔域的王主都恪守承诺,不愿主动挑起人魔之间的战争。娘亲想去寻找你的下落,但是……” 谢辞昭摇摇头,神色温柔:“娘亲,我在凡间过得很好。有养育我长大的师尊,我在师门内过了三百年,还有师妹和朋友们陪伴。” 谛颐生得一副冰冷无情的面容,可在倾听幼崽说话时却是格外耐心。她看着谢辞昭说话时微微笑起来的脸,知晓自家龙崽在人间没吃多少大亏,却还是止不住地心疼。 “……还有我的小师妹。” 谢辞昭望向景应愿,轻声道:“小师妹不是魔族。她本可以与我撇清关系,让我一个人走的。” 谛颐知晓谢辞昭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心中更是一沉。人魔对立已有万年,在自家孩子出事后还能毅然决然站在她那边,绝对有常人不可比拟的魄力。过了这么久,她还没有细细与景应愿说过话,也是时候该与她们讨论何时在魔族办结契大典的事宜了。 她拧过头去,忽然蹙起了眉头。 在谢辞昭与景应愿讶然的目光下,谛颐忽然阖上双眸。等再度睁开时,她那双金色的眼眸中分明混杂了丝丝缕缕的血色。 她双眸空洞,静静凝视了景应愿几瞬,忽然道:“不对,好浓的死气。” 景应愿的呼吸骤然乱了,在谢辞昭忧虑的注视下,她镇定地任由谛颐凝视。那双掺杂着血色的金眸似乎能看穿她的前世今生,就在她忍不住想开口询问的那一瞬间,身前魔主的神色陡然变得十分严肃。 谛颐看着她的眼睛,冷声道:“这孩子丢失了一魂一魄。”
第116章 白衣圣女 珠宝玉石折射出的华光倒映在她们三人脸上, 似水波般随着烛火微微摇曳起来。 “我……缺失了一魂一魄?” 景应愿怔怔看着魔主凝重的脸,一瞬间,无数细碎的碎片在此刻重叠起来。为何她分明是重活一世, 身上仍有弥散不去的死气, 为何独独她一人可蹒跚下往黄泉路, 为何她…… 在电光火石的那一刹那, 她忽然想起忘川河边那位踽踽独行, 徘徊不去的白衣女子—— “我在此处等人。” “她缺失了一魂一魄,是无法转世投胎的。” 她如遭雷击,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既然被困滞之人无法转世投胎,那么如今的自己, 究竟是重来第一次的景应愿,还是在故国沦陷那个黄昏第无数次醒来的景应愿? 谛颐见她面色陡然惨白, 连忙握紧了她的手:“不要着急。” 景应愿勉强冷静了下来, 转头却见谢辞昭的神色比她还要骇然。她素来缓慢的语速头一次带上几分急切:“娘亲,魂魄怎么会丢失?” 谛颐摇头:“我也是先前古卷中读到过,真正魂魄离体仍能活至如今的人,你还是我见过的头一个。” “古卷?”景应愿道,“古卷中可有如我一样的事例?” 谛颐略略思忖了一阵:“传言人族八千年前曾有大巫将死, 信众集天下愿力为其逆天改命,巫虽然魂魄离体却得以延生。只是这愿力不是谁都能担得了的,当时布阵许愿的信众相当于贡献给天道的祭品,当下全都暴毙而亡了。” “天下愿力……” 她将这四个字认真咀嚼了一遍, 没有丝毫头绪。 谛颐活了几千年,魔域相比于凡间, 存有更多古怪的秘籍与不到必要时不得碰触的邪门术法。见景应愿神色迟疑,谛颐又道:“想要找回魂魄, 你得先找回记忆。你丢了一魂一魄,不可能全然记得所有的事情。” “那么,记忆又该如何找回呢?” 然而纵使是稳坐魔域王座千年的谛颐也无法确切回答这个问题。 “有时记忆就像是封闭的茧,”她脸上神色仍是上位者习惯性的冰冷,语气却柔和几分,“当你找到那根藏起来的丝,就可沿着它剖出底层的真理了。” 谛颐的手闲闲地梳着景应愿垂下来的长发,安抚地拍了拍这只小幼崽的头。她将此事替景应愿记在心上,见一左一右两只幼崽睁着眼睛不安地看着自己,她轻轻失笑,一直冷漠着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些许轻松。 “我唤魔使她们进来,”谛颐道,“待问完毗伽门来的那几个人族,我们今夜便好好庆祝一场。” 景应愿想到案板上滚动的魔虫,面色又重新变得古怪起来。她与大师姐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果然在大师姐的脸上也看到了一样的神情。 几位魔使已经带着四五位身着白衣的少年入殿,几人相貌各不相同,多是约莫二八年华的女孩,一样的是脸上未褪的惊惧与麻木。尤其是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被称作圣女的,整个人宛若行尸走肉,只剩一具轻飘飘的空壳。 第一魔使是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白狐妖,心思也活泛。她见魔主的视线停驻在那几个人族女孩身上,便上前解释道:“禀告主上,在下已经打探清楚了。毗伽门好养雌性幼崽,只因其觉得雌性受天道庇佑,可孕育生命,故而豢养这些幼崽来修炼邪术,为自己提供灵力,增长修为。” 谛颐听后并未说什么,只是抬眸望向站在中央的白衣圣女:“你上前来。” 那孩子乖顺地上前走去,眼神空洞,像纸扎人一样站在她面前,不哭不笑也不说话。谛颐定定地看了她一瞬,忽然问道:“你的家人呢?” 白衣圣女轻轻摇了摇头。 “你孤身在此,身边没有姐妹吗?” 听见姐妹这两个字,小圣女眸中忽然划过一丝异样。她头一次对旁人的话产生反应,小声道:“我找不到姐姐。他们说她去当神仙了。” 四海十三州最后一个飞升的人是谢灵师。谢灵师少说也飞升了一千年,她飞升时,这小圣女的祖宗恐怕还没有出生。 于是听过这话,谢辞昭道:“他们骗了你。” 然而白衣圣女却蓦然抬起头,眼底染上一丝狰狞:“他们不会骗我!我的姐姐是方圆百里最聪慧的人,被早早选入门中做了圣女,他们都说我娘好福气,还给我娘献了好多束雪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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