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辞昭一闭关便是三年起步,姒衣便总去耍着剑宗那个姓宁的小丫头玩。剑宗的小师妹一生气,就扯着嗓子让她的剑宗大师姐来救场,三人在山外绕着圈地打。 小牡丹没喝上过新酿的桃花酒,跟辞昭去了比闭关洞府还要更远的地方,这一去便不知要多少个三年才能再度相见。姒衣那日疯了般要他们将自己从殿中放出来,她笑起来好看,哭起来像只蒸得皱巴的小笼包,见自己忍不住笑,竟然哭得更厉害了。 而那个姓宁的坏脾气丫头与她的大师姐,此生再也不会穿着白衣勤勤恳恳在剑宗外修被姒衣打坏的碑石了。 沈菡之抿了一口酒,见到殿外来人,又重新坐起了身。 春拂雪与南华相携而来,风吹起她们的衣袂,二人提着一壶酒在结界森严的殿门前坐下,隔空与沈菡之碰了个杯。 “你们怎么有空来?”提起这个沈菡之脸色便臭了下去,“那帮老不死的还不肯支援凡间么?” 春拂雪仰头饮下先年沈菡之送的桃花陈酿,垂眸道:“我们几家那三个孩子护送着千重回雪山去了,当然得闲。至于支援凡间这事,你暂且休了这心思吧。” 自沈菡之这边的乱子发生后,南华心中便一直憋着一口气,成日地冷笑,对谁都没有好脸色。此时见沈菡之还有闲心关心凡间,又吭哧冷笑一声,怒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外人联合起来要整你,旧账新账一起算,我在逍遥小楼都听见风声,你竟然不怕的么?” 说罢,不知是觉得沈菡之真的不怕,还是看见她要杀人的眼神,南华补充道:“你要办的事,薛忘情正在外边替你走动。她把玉自怜也拉上了,她二人在修真界形象还算是高洁清正,说起话来比我与拂雪这样关起门来只管内务的管用些。” “小澈呢,”沈菡之道,“有空让她来陪我说说话。” “小澈没空。” 春拂雪淡声道:“姒衣那日哭过一场,回去便发疯一样修炼,一时气急攻心吐了血。玉自怜看见就把她带回去了,现在她在小澈那边住。” 沈菡之想说什么,又沉默下去,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南华看她闷不吭声的样子就来气:“宫主在何处闭关?我去她洞府那守着她。看见崇霭那小人得志的死样子我就犯恶心。” 沈菡之不在,玉自怜拖着病体跟着薛忘情忙得焦头烂额,月小澈又脱离学宫内务许久,许多事情又重新让崇霭顶了上去。 然而沈菡之不语。关于宫主在何处这件事,无论是崇霭过来旁敲侧击地问,还是玉自怜她们过来想方设法地焦急找,她都不肯往外吐露半句风声,只说仍在闭关。 见始终撬不开她的嘴,春拂雪与南华坐了一会,与她传递过些外界的讯息,便又匆匆离去,向其余人申讨沈菡之何时才能被放出来,以及沈菡之最关心的杀灭邪祟之事了。 她二人走了,又有人踩着她们的影子走来。 故苔孤零零一人蹲在殿前,隔着束带与沈菡之无言相望了半晌,闷闷道:“我师姐呢。” 她早年间便叛出了学宫,许多后辈不曾见过她的模样,又在众人前易容了容貌,于是谁也没有认出过她来。当日见到那两个姓景姓谢的小辈离开,故苔便隐匿了身形,甩下骰千千,又跟着一众人回了蓬莱。 沈菡之看着骤然出现的故师姑,这已经是这些日子她跑来的第三次了。 故师姑变了许多,与昔年自己刚拜入门时意气风发的模样相去甚远。她的眼睛盲了,可心识不盲,感知到沈菡之正沉默着看她,便再度催促道:“我师姐呢?” 沈菡之想到自己最后见宫主的那一面,心间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二人面朝春风,隔着一层厚重的结界,沐浴在新开的桃花香气下。桃李盛开,可膝下的孩子与当年给过自己饴糖,牵着自己测算天机的人都已离开—— 草枯了又荣,花开过又败。长生最无情,回首人不再。
第119章 二人出行 第十州与第十一州交界处, 某处小宅。 司羡檀握剑的手犹在微微颤抖,鲜血沿着她紧紧攥着的掌心流下,流过殷红淋漓的剑身, 化作一团团红花盛开在这处僻静的幽宅地下。 她右手执剑, 左手则紧紧牵着一个宛若人偶般木然的黄衣少年。那少年的五官身形与司羡檀如出一辙, 活脱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分明刚从生死场中逃出来, 可她却不哭不笑, 只怀中抱着一只奇怪的人傀。 司羡檀紧闭上门窗,在这里布下一个小小的结界。 “这是家,”她凝视着地上盛开的血团,轻声对身旁的少年道, “照檀,这是我们的家。” 司照檀不答话。 直到此时, 司羡檀才终于松开了手中长剑, 抬手去扶腹部一块几乎将她整个人捅穿的伤痕。在她灵力的疗愈之下,皮肉上很快只剩些许灼烧般的痛楚。 司羡檀在衣上擦拭了一把自己未干的血迹,见司照檀仍是垂着眼眸木然的模样,她想了想,咬破指尖掸出一点血痕, 击在司照檀的眉心之间,替她解开了这些日子的桎梏。 几乎瞬间,司照檀怀中的人傀骤然变大,疾冲上去对着司羡檀狠狠揍了一拳! 司羡檀似乎早有预料, 只是平静地将被拳头揍至一边的脸摆正回来,抹了抹唇齿间溢出的腥红。 “你觉得我杀得不对, 是么?”司羡檀审视着面前已然濒临崩溃的妹妹,“是学宫内的日子过得太好, 让你忘记了昔日的仇恨,是么?”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该杀?不该杀叔父和他的长男,不该杀顾择善,不该回那个名为司家实为顾家的地方屠门,是不是,司照檀?” 司照檀如牵丝木偶般浑浑噩噩跟在她身边过了许久,整个人都被禁锢在躯壳之内,能听能看,可偏偏不能操控身体哪怕半分。听见司羡檀的话,她倒退两步,颓然坐在了血泊中。 “可是那些人呢,”她喃喃道,“那些无辜的人呢?你把他们全都杀了……司羡檀,你把他们全都杀了!” 不止顾择善寄居在司家的亲戚,还有后厨的帮厨,一众下仆,赶车的女使,甚至那十几匹马都死在她剑下,统统一把火全烧干净了。 司照檀站在廊下。 她看着司羡檀满面春风地走进祠堂寒暄,她手上身上全是血,还有那柄剑,身上那甜腻的香气……人头滚在司照檀脚下,死不瞑目地盯着她看,似乎在震惊昔年那个任由磋磨的孩子竟然亲手执剑杀了他们。 人头越来越多,司羡檀踩着满地残肢断手在院中尽兴地奔跑,去她一切少时无法去的地方。 可是渐渐地,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在烈火灼烧中,她牵着司照檀的手,去了母亲病时所居的那处偏院。这里无人居住,也无人打理,似乎是觉得晦气,便任由梅花开遍了院落,直伸进母亲将死时支起身眺望的窗棂。 司羡檀折了一枝梅花,将花带了回来。此时此刻,她迎着司照檀复杂无比的眼神,将花抵在唇上轻轻嗅了嗅。 “我要的不只是这些,照檀,”她微微笑道,“这些人的死,只是一卷为我铺好的红布。我要踩在这布上,挣到如我心意的新世界。” * “出行?” 谛颐放下第一魔使呈上来的密卷,抬手揉了揉眉心。近日妖皇与毗伽门勾结,铁了心要再度挑起魔域内战,魔域内部也开始不太平起来。 不过养鹰从来不是将鹰的翅膀折去禁锢于室内,既然是她谛颐的幼崽,休憩够了想去外面看看,她没有理由不放她走,哪怕外头已然风雨飘摇。 她身为母亲能做的,便是尽全力扫清外界故意干扰的那些恶意。想到这里,谛颐抬眸看了眼并肩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对璧人,道:“如若路过北边的九阎河,帮我去探望几眼住在那里的一位着粉衣的故人。” 她们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谛颐将她们送至宫殿前,又交予她们魔域的地图,也不再嘱咐什么,只简略道:“累了饿了就回家,家里永远有饭吃。” 谢辞昭不怎么表露自己的感情,她牵着景应愿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身,果然看见娘亲仍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 她忽然松开了小师妹的手,往回走了几步,轻轻拥抱住了娘亲。 有风吹过,吹过谛颐腰间那块金粉色的蛋壳碎片,与她同时佩戴的玉珏相撞,发出琅琅的声响。 谛颐愣了一下,素来淡漠的神情松懈几分,她轻轻拍了拍即将再次离家远行的幼崽。与先前的分别不同,这次离开,辞昭她会知道她的身后还有一处可依靠的家,家里永远都有等待她的娘亲与亮起的灯火。 她不孤独。 告别过魔主与几位魔使,她们便一路北上而去。遇到城镇便停下歇息,遇到荒原便加紧赶路。 此时景应愿与谢辞昭正坐在一家食肆内。 她们面前放着几沓魔果包成的馅饼,还有一桶魔果汁。她们两人都已辟谷,食物可吃可不吃,坐在此处也是为了打探些想要的消息。倒是幻作人形的芝麻坐在她们俩中间埋头吃得很高兴,尾巴垂在椅子后一晃一晃的,险些将店家绊摔跤。 “哎哟,长得真结实真好,”店家看了眼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芝麻,“二位是带妹妹出行吧?” 还未等景应愿回答,芝麻便抢先道:“嗯嗯,我是景应愿的妹妹!我还想吃这个饼。” 后半句是对着景应愿说的,她知道买饼要钱,想起昔日说要给景应愿省钱的话又有点心虚,偷偷在桌下绞起了手指。 景应愿道:“再给她来十张饼。” 店家晃着尾巴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看这小崽就有劲,能吃是福啊!” 芝麻得了鼓励,欢快大吃起来,那店家是只好心的犬妖,她见这三只幼崽年岁似乎都不算大,与她的崽子也差不了多少,便善意道:“魔域近日不太平,若无要紧事,几位还是尽早回家的好。” 景应愿点点头,假意好奇道:“我听他们说,是要打起来了,是么?” 犬妖见四下冷清无人,便压低了嗓子道:“听闻妖皇联合了十一州的那个人族邪.教,很快要打过来了。” 她佯装不解:“魔主那么厉害,为何先前不先将妖皇给打了?” “先年魔域内乱,死了不知多少魔族同胞,花费了数万万魔的性命才将魔域疆土平定。魔主她定然是不想再挑起战争,只恨那伪皇可恶,自己作恶还不够,还拉上什么毗伽门——”
177 首页 上一页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