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清晨。 高阔天穹之中,正有二十四只魔鹰往这处位于魔域边缘的城镇飞来。 领头的魔鹰之上坐着一位黑发金眸的女人。她的长发虚虚地拢在身后随意扎了起来,凛冽的眉眼间不知为何总有种浅淡的疲意。狂风吹动她黑金色的衣袂,露出腰间小小的一块粉金色碎片。 那块碎片像是玉,但又比玉更脆一些。她将此物穿了个细细的孔洞,珍惜地系在腰间,似乎将此物当做了随身佩戴的环佩。 “魔主,还有不到一刻便到了,”她身后有声音传来,“在下担忧那伪皇使诈,不如稍后让在下先行下去开路打探一番?” 谛颐道:“不必。” 她微微眯起眼睛,望向脚底越来越近的堪比国度的巨大城镇,嗤笑一声:“既然他有胆子做东宴请,我们又怎能拂了东家好意?” 身后的魔使应了声是,谛颐垂眸思索一瞬,又转向身旁落后她几身的魔鹰,对坐在那只鹰上的猫耳魔使道:“待宴席时,你自行出去在城中搜寻你家幼崽的下落。若有人阻拦,报上我的名字。” 第三魔使眼眶一热。 她就知道自己没有跟错主上。自家的小猫崽丢了这么久,她几乎将整个魔域都翻了个面地找,生要见魔死要见尸,可愣是一点痕迹都没找出来,只有不在这段不在魔主统领区的妖族灰色地带她不曾找过。 这段日子魔主也不问,只是在妖皇请柬发来时侧眸问了问自己猫崽子找到没有。明知是鸿门宴,可在得到她答复之后,魔主拿起朱笔在请柬上画了个圈,丢回了传信的鹰隼身上—— “那就去。” 如此恩情,纵使让自己再还百年千年也不够。 眼见着城镇已近在眼前,第三魔使按下心头那点焦灼,垂眸跟在魔主身后走下坐骑。前来迎接她们的并不是妖皇本人,而是妖皇座下的几位使者。见她们落地,为首的使者笑着迎上前,想要往魔主身边挤,替代其余随行魔使的位置:“参见魔主,还请魔主随在下移步妖皇宫,妖皇殿下已备好晨宴,在宫中等待魔主。” 口中说着参见,可这使者却并未向她们行礼。谛颐身后的几位魔使怒极,可没有魔主的口谕,她们不得轻举妄动。谛颐听了倒没有什么反应,甚至那双金色的眸子并不为面前的这位使者停留半分。她扯起唇角笑了笑,道:“宴席中还有谁来?” 那使者显然预料到她要问,赔笑道:“殿下说,待魔主自行进去看看便知晓了。” 谛颐无意在此为难一个奉命行事的使者。她跟随接驾的使者们提步往殿内走去,穿过几条回廊,果然到了一处灯火辉煌的宫殿之中。 她往主座望去。 那里坐着一位红发碧眼的妖族,头戴一顶怪模怪样的人族皇帝般的珠冠,服制华贵,那双碧色的眼睛并不澄澈,仿佛蕴着暗火。见谛颐进来,妖皇抚掌两下,立刻有使者恭谨躬身请她入座。 “本座许久不见魔主,魔主还是如昔年般好精神,”妖皇低沉地笑了几声,“像魔主这般难请的人物,普天之下还没有几个。你说是吧,通悲?” 宴席之上,落座在妖皇身旁,被称作通悲的僧人对着谛颐合掌一礼。 “善哉。” 谛颐冷笑一声:“毗伽门?” 她自顾自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清酒,也不看那两人,只笑道:“怪不得这样好心宴请我,原来是得了毗伽门的支持。” 谛颐对这个邪门的宗派一点好感也无。虽然毗伽门宗不在魔域,但却在毗邻魔域的第十二州手眼通天。她看了看那僧人身旁坐着的几个面容麻木的少年,顿时厌恶得连酒也喝不下了。 第三魔使站在她身后,见她神色冷淡下来,轻声道:“魔主……” 谛颐挥了挥手,示意她此刻出去。第三魔使耳朵一抖,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颔首往殿外退了出去,此时留用的便只剩其余三位魔使。 “不是设宴吃饭么,”谛颐冷声道,“饭呢?” 妖皇微微一笑。他对着通悲使了个眼色,通悲取出怀中一柄像是横笛的乐器吹了几声,殿门顿时被一股力量吹得敞开。 在古怪的乐声之中,有身着白衣的少年踏歌而来。 白衣少年在人族中约莫是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姣好,可神色却仿佛戏台上牵线的人偶般僵硬。谛颐看着她行来,在殿上献舞,一举一动都仿若神仙般飘逸不惹尘埃。这太古怪了,她看了看双眼空洞的少年,再看看座上拈着骨珠的通悲,恶心得几乎快要吐出来。 伴随着这段古怪的舞蹈,两侧逐渐有混血人族垂首往上端菜。 谛颐的酒樽空了,立刻有人走上前为她斟酒。 不知为何,斟酒的人族手腕有些控制不住的微抖。 冥冥中,谛颐心有预感,她抬眸往兜帽之下的那张脸看去,竟然看见了一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金色眼眸—— 酒液满溢洒出。 她不动声色地止住了面前人倒酒的动作,垂下手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腰间那块金粉色的环佩。 在场的人魔各怀鬼胎,场面一时静了下来。似乎是察觉到魔主那处气氛的异样,不远处正在为通悲布菜的景应愿垂下眼眸,警惕起来。 她们方才得知宴会需要人上菜,便打晕了前来拿菜的人手顶替上来。未曾想一来便撞见殿上有人献舞的这一幕…… 景应愿收起食盒,预备退下,却听面前的僧人道:“慢着。” 妖皇与魔主的视线都投至他们这处。她看似温顺地垂下头站住脚步,手中却默默捏起诀,随时带上师姐与玄踏雪她们逃出此处。 通悲兴致很好,示意她往殿下正起舞的那人看去:“你觉得,此人如何?” 景应愿循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顿时愣住了。 方才她不曾看见这人的正脸,如今匆匆一瞥,她的心顿时如坠冰窟—— 殿下的那个人,长着一张与崇离垢极其相似的脸。 通悲见她怔愣不语,以为这个布菜的混血下仆是为其美貌所震撼,一时间洋洋得意道:“这便是我们毗伽门今日的圣女。” 今日的圣女?景应愿瞬间想到在六骰赌城之中,那个与自己大打出手的人。那个人口中也颠三倒四地说着什么圣女,甚至还随身带了雕刻崇离垢面容的玉佩。 见景应愿不语,通悲有些不悦。就在他准备伸手掀景应愿的兜帽之时,一支银箸朝着他的手腕飞射而来! 景应愿退开一步,抬眸望去,是那位始终没有说话的魔主。 此时此刻,黑发金眸的魔主骤然抬头。这张脸与谢辞昭的脸几乎有七成相似,那剩余的三成是她身上难以被模仿的傲气与嚣张。 此时此刻,谛颐一改方才略显疲倦的面色,眼眸中的冷意与怒火几乎满溢出来,像发怒的雌狮。 她冷冷注视着错愕的通悲,一字一顿道:“离那个孩子远一点。”
第115章 我回来了 银箸裹挟着魔气在通悲的耳畔迸裂, 几乎就在谛颐出手的瞬间,妖皇摔杯而起,自他身后陡生的五条胡尾朝着谛颐的方向急袭而去! 狐生九尾, 一尾一命。 那五条毛茸茸的尾巴如藤蔓般贴着景应愿的面颊闪过, 在千钧一发之际, 她看清这尾巴并不如外人看起来般柔软, 非但不软, 毛发还如奇长的钢针般根根耸立。摔杯为号,退开两步的通悲法师也跟着妖皇动了。 他随手抓过身旁一位着白衣的少年,那少年似乎感知到自己死期已至,如死水般的一张脸上竟然显出几分挣扎之色。他紧紧抓住通悲的衣袖, 勉力祈求道:“大法师……” 然而等待他的是通悲击向他心口的一掌。 在这掌之下,少年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转瞬间便被抽干成了如蝉蜕般的人壳。与之相对的, 通悲迅速回春,面容看着竟从约莫五六十岁倒退回了二十岁的模样! 这犹不够。他扫了眼方才为自己布菜的混血下仆,从她身上嗅见了空前纯净的气味。通悲怪笑一声,伸手便要去拽她的手腕,然而他那只刚刚恢复年青的手刚一伸出, 便被一刀斩落! 景应愿一把掀开兜帽,脸色平静得不像是要杀人:“你给我去死。” 说罢,她召出芝麻,一人一蛇飞速投入战局。 谢辞昭看着那五条狐尾冲着谛颐刺去, 想也没想便挺身拔刀。霎时间,整座大殿被她金色的刀光照亮!猎猎狂风之中, 她的兜帽被吹落,露出那张与谛颐七分相似的面容。 这张脸倒映在妖皇眼中, 他眼瞳一缩,先是惊恐,再是嘲讽。他忽然狂笑起来:“哪里来的冒牌货!谛颐,你真是想幼崽想疯了,你的幼崽早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话犹如针扎般刺得谢辞昭浑身发疼。 当自己游荡在刀宗山林里,为旁人叫她是没人要的“野种”难受时,自己娘亲又在做什么呢?她虽然是魔,可魔也有心,娘亲她一定也会难过,会在夜里辗转反侧……在自己哭泣时,娘亲她也会哭吗? 她不由想回首看谛颐的神色。 然而还未等她动作,身后一双手忽然轻轻拍上她肩膀,将她往后带了几步,牢牢护在身后。 “大人打架小孩掺和什么,”谛颐道,“那有果盘,你坐那边吃边等我。” 谢辞昭愣在原地,她伸手想抓谛颐的衣角,然而谛颐已经往前踏了一步,她抓了个空。 然而就是这看似寻常的一步,教整座妖都天地变色,日月无辉! 谛颐周身包裹着一层浅淡的金红色魔气,面对惊怒的妖皇,她神色放松,仿佛此处不是妖皇的地盘,而是她所辖的魔都。她步步逼近,身上弥散的魔气几乎要吞天噬日,谛颐温声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话音刚落,妖皇的黑色魔气与谛颐的金红魔气于半空相撞,轰然迸裂! 雾气覆盖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景应愿那头有几位魔使前来帮手,待到雾气散去,那名为通悲的法师已然丧命于她们手下。 谢辞昭恍然垂眸。魔气散去,整座宫殿轰然倒塌,妖皇此时已经不知所踪,她面前只剩废墟中的一条断开的狐尾,与背对她沉默的黑发女人。 就在众人看着谢辞昭与谛颐二人沉默时,宫殿摇摇欲坠的那半扇门外忽然闯进来一只巨大的玄猫。 第三魔使听见异动急匆匆跑回来,还未来得及向魔主告罪,抬眸便看见人群中傻乎乎站着她那个欠揍的小猫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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