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公孙乐琅忽然发现这锅子是景樱容的,便对她慷慨道:“你是应愿妹妹,你也不用死。” “……谢谢,”景樱容不知用何种表情面对这一幕,“鹿肉熟了,各位自取吧。” 她食不知味,心下沉重。一是邪祟横行的压力,二是姐姐即将离开人界去往魔域的忧虑,也不知姐姐这一去究竟是一年,十年,还是百年…… 等到姐姐从魔域回来的那一天,自己是否已经垂垂老矣,更甚些,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但这话不能与姐姐说,免得徒增她的烦恼。 景樱容往景应愿的方向更贴紧了些,感受她身上熟悉的温度,险些又想落泪。她分明已受过无数当面的批评抵制,直面过生死,甚至在漫漫长夜也无法熟睡,只能彻夜批着奏折,等候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那旁人看不见的邪物—— 可在姐姐身边,她却还能做回那个在御花园放风筝的孩子。 “赵道友,”景应愿烫着锅子中的鹿肉道,“你觉得金阙适宜居住吗?” 赵展颜道:“你妹妹请我吃饭,我会留下来的。” 她吹了吹瓷碗里的汤,惬意道:“反正在何处修炼不是修炼,我本不是什么仙人,只是天地间一凡人散修而已,归根结底不也是那些人口中的泥腿子。人间沦陷,他们尚能躲藏入设了结界的仙山之中,而我这种人就彻底流离失所了——总之,我从今往后就跟着你妹妹混了。” 景樱容先是喜,后是忧:“可光有赵仙师一人相助,于整个金阙而言恐怕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如若照檀师姐在就好了,”景应愿忽然道,“她是罕有的器修,且会制作人傀,适宜用在凡间。” 可惜没有如若。谢辞昭沉默着为她挟了一筷子鹿肉,见角落里的黑白毛球眼巴巴地仰头看着,一副竭力忍住嘴馋的模样,一时无语道:“你们在魔域都吃什么?” 玄踏雪咽口水,喵喵道:“魔主设宴时会赏赐我们魔果,我娘在家时我们喝冷却的岩浆,还有些未开智的小鸟虫子什么的。” 其实开了智的妖兽也吃,不过她娘不让她吃。说是不慎吃了蠢的脑子也会跟着变蠢。 景樱容看不过眼。她连龙都见过,自家姐姐的准道侣更是条花里胡哨长翅膀的龙,区区小猫而已,她不怕。于是她走过去将这只玄猫一把拎到膝上,让它坐好,又单独盛了碗肉给她吃。 玄踏雪自觉丢人,她堂堂妖兽怎能被一个人族拎来拎去!她本想嗷嗷叫着挠景樱容两爪子,但在少主警告的目光下,玄踏雪屈服了。缩小了身形的猫球嗷一嗓子扎进饭碗里大吃特吃,不住地嗷呜叫,也不知道是人饭太香还是仍然在忿忿不平地骂人。 这顿饭在临行前的紧绷前过去,每个人状似轻松,可实际心间都拉扯着一根弦。 饭罢也至黄昏,景樱容紧紧牵着景应愿的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忽然道:“姐姐,我将你藏起来,你不要去魔域了。” 景应愿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她想起梦中人间化身炼狱的可怖模样,愈发坚定要为妹妹,为大师姐,为整个人间找到存活下来的方法。这里有她所有的亲人与朋友,她会回来,会将自身淬炼得更加强大,足以无视外界的阻挠与歧视,带着答案回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搭话。 景樱容拉住她的袖子,轻声恳求道:“姐姐,你今晚可不可以与我一个营帐睡——” 景应愿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远处一声青鸟哀啼。她来不及说话,与营帐内匆匆跑出来的几人对过眼色,便匆匆按住景樱容的肩膀道:“樱容,姐姐走了,你照顾好自己,等姐姐回来,一定要等姐姐回来!” 景樱容看着她飞身而起,下意识追了几步,怔怔站在原地。而姐姐身边那个负刀着黑衣的冷脸准道侣回眸望了自己一眼,飞速道:“你放心。哪怕我出事,应愿也不会有事。” 景樱容眼眶一热。谁要管你有没有事,我只关心我姐。然而她心下虽然如此腹诽,却也感知到了谢辞昭对自家姐姐的重视。她嗯了一声,眼睛始终紧紧粘着已然远去的姐姐,道:“你们都要平安回来,到时候我在宫中为你们设宴!” 她怔然看着相逢不到一日的姐姐离去,低下头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已然纵横的泪水,再抬眸时,除却眼眶微红,又变成了昔日那位杀伐果决的帝王。 开平帝手持长剑翻身上马,夕阳映照在她的银铠上,像金龙的鳞甲。 她勒紧缰绳,迫使马头转了个方向,凝视着站在原地目送她们远去的赵展颜,平静道:“赵仙师,请随朕移步议事营帐。朕将你介绍给其余人,我们今夜一同商讨有关邪祟治理之事的详细事宜。” 戚兰池早侯在帐外。她本想将赵展颜引至马前,却见这体格高大健硕的仙师摆了摆手,直接御空而起:“请带路。” 会腾云驾雾,谁敢说这不是神仙?戚兰池看着陛下与仙师行远,连忙也纵马追了上去,心下漾起一丝希望—— 说不定人间真的有救呢? * 景应愿与谢辞昭一路佯装被追赶,直到一处深不可测的断崖边。 她们身后是金陵月她们几人,再更往后的远处是正在往此处赶来的其余追杀者。公孙乐琅见此处有个悬崖,连忙叫停:“不然你们在此处跳下去诈死怎么样?” “活阎王,”晓青溟道,“你当她们不会御剑下去搜么?” 然而再逃也不是办法。景应愿听见诈死两个字,心间忽然灵光一现,先前那某位大能的虚影不就告知自己死处方能逢生么!不过即便跳下去,后边跟来的修士也会跟着下去搜她们的尸身…… 就在这时,跟着一路逃来的那几只妖兽忽然对视一眼。 玄踏雪眼见有活来了,昂首挺胸道:“布阵!” 她幻作本体,在几人惊愕的目光中率先往悬崖下跳。胖滚滚的白狐和青鸟跟着蹦下去,霎时,悬崖底部便传来一丝暗红色亮光! “少主,少主夫人,”玄踏雪殷切道,“传送阵时效有限,快跳!” 景应愿只来得及回首望了身后几位朋友一眼,便纵身跳了下去。她紧紧牵着谢辞昭的手,隐约间感知到什么东西也飘飘摇摇跟着飘了下来。 就在她们跌入传送阵的那一刹那,那张跟着飘下来的替身符也跌至了悬崖底部。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骤然闻见涌进鼻腔的血腥味,伴随着悬崖上方的呼喊声与忽然爆发的嚎啕大哭声,景应愿闭上了眼睛。 悬崖上方。 一路搜寻来这里的修士见金陵月几人守着这座悬崖,眉头一蹙,便要上前询问景应愿的去向。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晓青溟狠狠拧了公孙乐琅的大腿一把。 公孙乐琅嗷一声哭了出声:“应愿她们灵力用竭,不肯与我们回去,宁愿跌下悬崖双双死了!” 其余人当然不信这鬼话,权当她们一定是在此放走了她们。也有人下去搜查,果然看见了支离破碎的衣衫与辨不清模样的肉块。 金陵月垂眸道:“如若不信,可以四下去搜。你们亲眼看着她们被追杀至此处,传送阵不是我们能开得了的,事实就是如此,回去让沈仙尊准备后事吧。” 没有人信,却也无人能抓住她们的错处。毕竟后续追来的修士们是远远看着那两人跌入悬崖中的。于是有人回去报信,更多人则是陪着在此处搜寻。可无论怎样搜,或是扩展地域,后续动员了整整十一州的修士都不曾搜到这两人,她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消失了。 无人知晓,她们已然悄然来到了魔域。
第113章 魔域风波 “这又是何处?” 黑暗里有人压低了声音, 几乎气音道:“该不会又传送错地方了吧?” 另一道声音干笑两声:“这次肯定没错了喵。” “谨慎点,不要又闯进别人的汤池,”另一人声音微冷, “传上饭桌就罢了, 汤池着实有些过分。” “知道了, 知道了喵……” 魔火亮起, 映亮景应愿与谢辞昭面面相觑的脸。 她们贴得极近, 像是两只彼此依偎着取暖的小动物,谢辞昭伸长手脚将景应愿圈在怀里,景应愿的脸紧紧贴着她的脖颈,一双手无处安放, 只好托着一只缩成巴掌大小的黑白色小猫球。 在她们身边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还紧紧蹲坐着两只青鸟, 两只白狐。她们都是双生子, 加上坐在景应愿手心里镇守阵眼的玄踏雪,正好凑够发动传送阵法的五只妖。 也是靠着玄踏雪自魔使母亲那里偷学来的,勉强算是三脚猫功夫的传送阵法,景应愿与谢辞昭才得以从第七州逃脱,一波三折地被传送来了魔域。 玄踏雪见周遭并没有异响, 总算松了口气。她闻着少主夫人身上好闻的香气,忍不住摊平了身子对着景应愿露出肚皮打了个滚。少主夫人比少主看起来好说话,她天然地想要亲近她。 然而还没滚两下,她就被谢辞昭捏着后脖颈拎了起来。 谢辞昭将圆滚滚的猫球放在地上, 借着拂去猫毛的由头吹了吹小师妹的手,垂眸问她:“手累吗, 重不重?” 也不知是回到故土,魔性更重, 还是因为先前被樱容狠狠呛过一回的缘故,景应愿总觉得大师姐变得更加粘人了。先前只是总状似无意地贴过来,浅尝辄止地牵一段路便会由着她放手。但自从上了这传送阵,大师姐便彻底变得更加放肆起来。 景应愿摇摇头,默默抽回手,不顾玄踏雪在地上使劲蹦跶伸爪要抱,点燃指尖灵火率先走出了这方小而拥挤的传送阵。 她一脚踏出,整个人便置身于一个与凡间迥然不同的城镇。 谢辞昭跟着她走出来,再度牵上了小师妹的手。她与景应愿此时都换了一身到脚跟的连帽黑色长袍,见景应愿昳丽的面容露在外面,谢辞昭伸手替她盖上兜帽,又将自己的兜帽调整了一下,覆盖住了自己那双纵使在魔域也极其特殊的金眸。 这是玄踏雪布阵传送的第三十一次。 魔域疆土极大极广,虽说冠了一个“第十三州”的名头,可实际的面积能顶上六个州的大小。玄踏雪和那两对双生子只将这阵法学了约莫五成,加上景应愿与谢辞昭的灵力相助,试了许多次才勉强重新回到了魔族的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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