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樱容诧异于姐姐的仓促,可见她身后几个穿着奇异,不似本土打扮的怪人,便识趣地闭嘴将她们带至了自己的营帐之中,顺便吩咐戚兰池寻军医带些伤药过来。 待至帐中,景樱容打量了一眼谢辞昭,显然有些弄不清这紧紧粘着自己姐姐的人是什么路数,本能露出些许敌意。 景应愿见谢辞昭垂眸拘谨,便主动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师姐,也是我未来的道侣,你唤她谢姐姐就是了。” 哦,原来是姐姐的大师姐……等等,不对,道侣?什么道侣! 景樱容霍然站了起身,打翻了桌上滚烫的茶水。她下意识道:“姐姐,你——” 与她一样反应的还有跟着进来,也不坐桌椅,只幻作人形坐在地上的那几个魔族。 玄踏雪喵一嗓子叫了出声:“什么道侣!少主,原来这就是少主夫人吗?喵喵参见少主夫人!” 她自诩很有眼力见,变作人形后是着黑衣白靴的猫眼少年模样,见那几只花枝招展的白狐青鸟还傻愣在原地,便一爪将她们全都掀翻了。 “还不快点参见少主夫人喵!” 景应愿道:“……参见得很好,下次不要参见了。” 她随手点了一只青鸟和白狐出去,让她们走远些放哨,如有追兵随时禀报。见景樱容还是一脸复杂地与谢辞昭对视,她打圆场道:“家常下次再拉,樱容,你先说说金阙如今的情况。” 虽然已为人皇,但景樱容在姐姐面前仍旧保持着从前的乖巧。 她暗暗剜了一眼那个看起来就靠不住的大师姐,飞速道:“金阙自一年多前开始肆虐一种看不见的怪物,好生啖人肉。民间将其称作鬼,在地方折子上奏后,我便在民间四处寻找可看见鬼怪的能人异士杀鬼。但能为金阙所用的人手有限,且这种鬼异常难杀,到如今已在我金阙疆土约莫杀了数万百姓,导致无数百姓有田不种,有货不售,都躲在家中。久而久之民不聊生,现今已有许多百姓或饿死,或被杀,或流离失所——” 顿了顿,景樱容沉重道:“姐姐,我能看见那些邪物,它们似乎对我的肉格外渴求。” 景应愿下意识抓紧了樱容的双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樱容今世为皇,哪怕先前在地府见过她后世投胎仍是帝王,说不定真与金龙有什么渊源,这才让这些邪祟对樱容产生兴趣。 听见金阙如今情况已然很不乐观,她道:“你为何不派人去蓬莱找姐姐?” 景樱容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发往蓬莱的信件无一有回音,信使也在半途失踪或死尽,姐姐,你没收到过我的信么?” “没有,”景应愿斩钉截铁,“若真有书信发来,留守在学宫内的师姐妹定然会将此事告知于我。”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信件在半途就被截落了,根本不曾发至蓬莱过! 景应愿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道:“我想想办法……姐姐今日之后必须要走,是无法留在金阙的,若我强留于此,恐怕会为金阙招来祸端。” 景樱容自见面时便反复听见这今日之后必须要走的说辞,此时再看姐姐身上的道道新伤,不由蹙起眉问道:“姐姐,这究竟是——” 景应愿拣着重要的将前情简略说与她听了,景樱容听得眼眶发红,忽然拾起长剑便指向谢辞昭,怒道:“你既为我皇姐道侣,为何还要连累与她,害得她受了这样多的伤,你知不知道我姐姐不是泥人,也是会疼的!” 谢辞昭垂下眼睛,轻声道:“是我对不住应愿。若你生气,拿剑砍我便是。” 景樱容怒极:“你以为我不敢是么!” 景应愿面色一肃,训诫道:“好了,樱容。” 景樱容睨了谢辞昭一眼,故意道:“皇姐,若她对你不好,你就回金阙。我看镇北小将军还对您念念不忘,就是那个儿时爬上树给你摘桂花的老将军的女儿。还有大学士之女,听闻她房内都是写给姐姐的情诗,还有……” 眼见谢辞昭的头越垂越低,景应愿顺毛似地轻轻摸了摸大师姐的背,道:“好了,都是做国君的人了,不要闹别扭。我们一家人先坐下吃些东西,然后计议金阙邪祟的事情。” 她们这边正说着,方才被差遣去盯梢的白狐忽然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她跑得显出了本体,惊慌道:“少主,不好,追兵来了!” 她话音刚落,便被人拎着颈子提溜了起来。 有人掀开帘帐,景樱容连忙拔剑护在姐姐身前,警惕地望向来人—— 只见那人眉眼稚秀,一身苏梅色的衣衫上染了些血渍,手中却没有武器。跟着进来的人着紫衣,手中还拖着个半死不活的蓝衣少年,黄衣负剑的高马尾少年抬着担架的另一边,嘴里抱怨道:“应愿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追死我了,我都喘不过气……哎哟,这谁的水?让我先喝点。” 公孙乐琅瞥见谢辞昭低眉乖巧坐在小马扎上,瞪大眼睛:“谢督学,你不是条龙么,怎么又变回人了?” 景应愿道:“你们……” “其余追兵被分散开了,我让她们往南边走,”金陵月轻声道,“我们还能在此处待约莫一天。” 见墙角缩着的那团黑色毛球一副见了鬼般的神情,晓青溟道:“我跟我师尊打过眼色了,我们追过来也就是做做样子,沈仙尊那边有我们师尊呢,应愿你们就放心吧,这边无事的。” “你们莫要落人口实,说是与魔族勾结,”谢辞昭道,“你们就不怕我吗?” 晓青溟呵呵两声,自己找了个马扎坐下了:“不就是条龙么?以前修真界那帮老不死的还说我们逍遥小楼修双修心法是淫.魔所为呢,也没见他们来杀我师尊啊。” “什么时候开饭?”金陵月道,“我饿了。” 正说着话,外面又钻进来一个体格壮硕的少年。她擦了把汗,控诉道:“你们跑那么快干什么?” 景樱容被这群忽然挤进营帐里的人弄得一愣一愣的,见又有人进来,她默默道:“你又是哪位?” “哦,我是个散修,四海为家,反正来都来了看看金阙适不适合我定居,”赵展颜道,“你和应愿道友长得很像嘛,你修什么的?” 修什么? 景樱容木着脸:“……我什么也不修。” 景应愿被她们弄得又感动又哭笑不得,一时间紧绷着的心神也放松几分,便道:“既然人多,便打锅子吃吧。这位是我妹妹樱容,如今金阙的国君,你们在此处行动跟她打过招呼即可。” 景樱容被挤到她们中间,左侧是景应愿,右侧是姐姐那个讨人厌的道侣,无奈喊人赶快将锅子烫热了呈上来吃。她听着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跟姐姐讨论她们修真界如今的情报,为她出谋划策,又有些伤感,姐姐不再是自己一人的了。 景应愿敏锐察觉到了樱容的情绪,忽然道:“我看过除却第七州外其他州落仙尊们的态度,他们是不打算治理人间的邪祟了。” 说起这个,赵展颜深有体会:“第七州还算好的,第三州那边已经彻底乱起来了,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不光是百姓过得惨,连皇权也不再稳固。按这势头,全天下陷入混乱也就是在这一两年间了。”
第112章 诈死寻生 席间听了赵展颜这平铺直述的一段话,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自从邪祟盛行之后,景樱容便少有听闻其余州落的消息,现今她得知第三州的惨状, 眉心顿时蹙结, 叹道:“天下难道就没有能治理这邪物的方法了么?” 景樱容虽受金龙青眼, 却还是没有灵脉的凡人, 加上姐姐也身在其中, 于是便对修真界抱有本能的天真:“你们修士能与邪祟抗衡,那么朕出银子来买百姓活命的机会,招揽天下的能人异士一齐反抗,不行吗?” 景应愿垂眸不语。如若掏空私库能买来修真界的战力治理邪祟, 那么第三州的那些凡人君主早就效仿了。可既然那边已经乱成那样,死了那样多人, 想必第三州的许多宗门定然是高高挂起, 不愿插手此事的。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志在飞升的仙人们无意理会凡人生死,不过倒是有旁人愿意替景樱容解释。 晓青溟坐在席间,一指因失血过多而脸色发白的谢辞昭,道:“在修真界中,谁人不知小谢督学天资卓绝, 往常哪个不是敬着她捧着她?她身有魔族血脉,即便是自婴孩起便由她的人族师尊带大,可一朝事发,那些人不光要打杀了她, 还要当场给她的师尊治罪。这些道貌岸然的仙人们说是无心理会凡人,可在他们眼里, 未开悟的凡人与魔族都是一样的,他们或无视或绞杀都只是为排除异己而已。” 景樱容面色发白, 她的双拳不自觉地攥紧,喃喃道:“怎么会,可修士凡人,不都是肉体凡胎生出来的吗?” “站得越高,越看不见脚底泥泞,”谢辞昭靠在景应愿肩旁,任由景应愿往她的肩上抹灵药,“但没有泥泞,所谓的仙人在这世间也没有立足之地。” 好高深的话!角落的玄踏雪揣紧前爪,尾巴乖巧搭在爪上,心中疯狂记录少主语录。 少主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一个表情,等她回到魔域都要复刻出来给别的魔看! 正说话间,汤锅端了上来。 金陵月将面色苍白的雪千重扶坐了起来,帮她倒了杯温茶。她的面色已经不是先前伤重时的发白,两颊反而透出些将死之人的淡紫色,像描上去的彩绘。 感知到景应愿盯着自己看,雪千重怕她伤心难过,便主动道:“我无事的,应愿。等再过些时日,我便要回昆仑去了。” 说到这里,雪千重神色有些黯然:“本想和你们一起回去的……没有机会了。” 她这句没有机会语气似乎只是单纯的惋惜,又像是在做最终的告别。雾气缭绕间,景应愿看见金陵月垂下头,遮掩去眼下那一丝泪意。 “那你要好好待在昆仑,”景应愿斩钉截铁道,“等着我们寻到救命的法子来为你续命。” 雪千重蓦然抬头,神色愕然。 “既然第七州找不到办法,那便去其他州落寻找。既然人族此处找不到,那就去魔域找。” 说这话时,那分明是年纪最小,却赫然一副姐姐模样的女修一脸郑重:“有我们在,你不仅能活下来,还会活得很好。” 景樱容看着她们齐齐沉默了,而后那身负小剑的黄衣女修吸了吸鼻子,大声道:“什么死不死的,我们都不会死!不光我们不会死,我们师尊也不会死,到时候大家都飞升了,一起去仙界再烫锅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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